兰晓龙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飞机尖啸着从山脊上方掠过,几个国民党兵在扫射中摔倒,那条弹线向华盛顿吴和龙文章扫了过来,龙文章推倒了朋友,自己也跳入草窝。
那架发狂的飞机招来了所有的国民党军队向它射击。它迅速地开始冒烟,摇摇欲坠,但仍坚持了一个盘旋,调整了一下航向,带着那枚五百公斤的炸弹,向山脊上的指挥所撞来。
整个山野都用子弹在空中交织一场死亡之雨,那架飞机飘摇翻飞,带着垂死的尖啸。
龙文章跃上了山脊的最高处,不闪不避地对那架飞机开火,从何莫修所制的瞄准镜里,他能清晰地看见鸟山在机舱里痉挛抽搐。
射击!射击!射击!打光了所有的子弹,龙文章瞪着那架飞机径直向自己撞来,飞机掠过的狂风刮飞了他的帽子,那架飞机擦过山脊,落向后山。
爆炸和烟尘,这是这场战争中最后一次剧烈爆炸。
龙文章闭上眼,长长地呼吸了一口山脊上的烈风。
四道风意气风发地背着欧阳走在山道上,欧阳心安理得地由他背着。
“这就去给你找大夫!国字头的大夫,听说挺好使!至少人家不缺药,不使白不使!哎,病鬼你见没见过换了皮的龙乌鸦?挺括括的皮,屁股像婆娘一样拧来拧去……哎,你们几个怎么不说话?”
他说的是赵老大几个,赵老大苦笑,“话都让你说完了。”
“你就是那种会让屁闷死的人……哎,医院呢?”
他这又问的是山道边坐着的一个伤员,那伤员悻悻地看他一眼,将头低下。
四道风找上了另一个,“医院呢?哥们给句话。”
这名伤员往一个大略的方向指了指,仍不说话。
四道风狐疑着转过一道小弯,眼前的枝丛已经被彻底地翻卷过来,露出下边深深的土壤,半副机翼和着植被在旁边毕毕剥剥地燃烧着。后山的医院已经完全被抹平了,一地残骸、扯碎的担架和灌木残枝。
四道风往一个方向急急奔去,甚至不及放下欧阳,那是一道山壁,高昕静静地靠坐在山壁上,身边倒伏着那位二十岁士兵的尸体。沙观止垂头坐在旁边,苍老而沮丧,似乎又老去了十岁。
四道风屏住了呼吸静静看着,高昕微阖着眼帘,美得出尘,平静而安详,这份平静安详都不该属于他认识的高昕。他看了很久,他背上的人似乎和他一起凝住了。
沙观止终于抬起头来,他呆滞地看看四道风,“……一架鬼子飞机,王八蛋的,贴着山撞过来……她要救人,”他几乎是怨恨地看看那具士兵的尸体,“……人没救着……炸了……让推得撞在这山石上……我没动她……她当时就……”
四道风慢慢跪了下来,附带着放下了背上的欧阳,他轻手轻脚向那个女孩爬去。那个女孩在这暮色的阳光下似乎恢复了她二十岁时全部的灿烂和光彩。
四道风环抱了她的腰,失去生命的肢体仍然柔软,他将脸颊贴上了高昕的脸颊,对方的脸颊似乎还带一丝绯红,仍然温热。四道风就这么静静贴着,似乎希望自己的体温能唤醒这个曾和他一起炽热的生命。
“第四。”欧阳轻轻叫道。
四道风不动。
“老四!”
四道风闭上了眼睛,他呼吸着高昕的气味,这样的世界怎能被人干扰。
“老四!”
四道风纹丝不动,欧阳支撑起了半个身子,他有一种错觉,四道风、高昕似乎就要和那块山石化为一体了。
5
溃逃的坦克驶过了沽宁入城处的牌坊,身后是蝗虫一样的日军。
借着城市建筑的掩护和原有的哨卡工事,日军开始组织起有效的狙击。求胜心切的国民党军队被压在入城必经的长街之上,在那段光秃秃的街面上,国民党士兵的尸体不断增多。
僵局从白天一直持续到晚上。华盛顿吴静静地看着弹道的光亮在入城口交织,他的应急指挥所就设在这儿。他微微吁了口气,问龙文章:“还记得我们当年在这里被鬼子屠杀吗?”
“我永远记得流在这里的血。”
“所以我尤其受不了我们在这里还要死人!”他一拳对他的地图砸了下去,那种平静实在是一种强忍的愠怒。
“忍耐一下好吗?真的,我们在这里这些年,每天都是绝境。”
“你们,你的朋友,有没有办法?”
“几年来和我一块儿打鬼子的有六七百人,我叫他们叫化子、烂白菜、草头军……”他苦笑,“我很激动,不是为这场正规军的大战,不是为光复,我为他们激动。”
“你们在城里还有好几百人?”
“不,我是说这些年我经历了好几百人,每一个都死了,活着的你都见到了。”
“我不要激动,我要方法!”
龙文章叹了口气,拍拍华盛顿吴的肩,转身出去。
龙文章和华盛顿吴从指挥所出来,入城处集结着双方所有的火力,伤兵正从那里撤下来。龙文章眼里忽然射出狂喜的光芒,他瞪着担架上那个苍白瘦弱不成人形的人,狂喜得说不出话来。他呆呆地站着,对着过来的担架伸出一只手,欧阳伸出手简单地和他握了一下。他的目标并非龙文章,而是华盛顿吴,“是不是攻不进沽宁?”
华盛顿吴恼火地问:“你又是谁?不不,我认得你。”
“我也认得你,年轻人。”
“不再年轻了。”华盛顿吴苦笑了一下,在昔日的救命恩人面前,他就算放不下架子至少也可以不那么紧绷。
“找一些士兵,向前线的鬼子喊这句话。”他流畅地说了一遍日语。
“什么意思?”华盛顿吴皱着眉。
“美国人在广岛扔下一颗超级炸弹,广岛这座城市已经消失了。”
“怎么讲?”华盛顿吴更加不明白了。
欧阳苦笑,“就是这么讲。是事实……是他们的高层竭力掩盖的事实。”
“乱其军心?”
“您对付的敌军到过南京,他们大部分是广岛人,而现在广岛……”他叹了口气,那并非高兴。
“共党也信因果?”
“我只信生也有时,死也有日。何时播种,何时收获,万物各有时节。”
华盛顿吴蹙眉看了欧阳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匆匆去了。欧阳这才吁了口气,看着身边的邮差,“终于可以问了,思枫同志呢?”
“……思枫同志?”
“我的妻子和女儿,她们还好吗?”
邮差怔怔地看着欧阳——一副摧毁殆尽的身躯,似乎连一口气都可以吹倒。
“思枫同志……她去寻找更多的援助,孩子在城里,会长和龙妈妈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