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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尉与太仆一起送至城门外,两人连声道谢,将全部身家寄于杜周。杜周越发烦腻,此刻这两人看似手足无措、毫无张致,一旦与己无关,能置身事外时,则又是一番模样,能不脚下使绊、背后蜇刺,已是大仁大义。因此,他仍只淡然道了句“好说”,随即下令驱车急赶。
出西安门不久,先遣巡查就来回报:向东二里驿道边,一处水洼里发现几个马蹄泥印,隐约可辨天马革鞮<a id="noteBack_10" href="#note_10">[10]</a>形状。
杜周即命前往,到了那里,他下车来到水洼边,泥中果然有几个蹄印。昨夜下过秋雨,清晨路上又少有人行,故而这蹄印异常醒目。他俯身细看,见这蹄印果然不同,周遭隐现虬龙纹样,中间则依稀可见“天马”字样。天子珍爱汗血宝马,命人特制犀鞮,裹护马掌。
杜周站起身,正要上车,忽觉不对,又回身细看,猛然想起:朱安世为逃避追赶,自然是快马疾驶,马踏泥洼,泥水必定四处飞溅,蹄印也应前深后浅、左右不匀。但现在泥中这几个蹄印,深浅一致、左右匀称、边沿齐整。马速极慢,才能留印如此。显见是朱安世有意留下,以为误导。
杜周立即上车,命人掉头反向,往西追赶,同时又遣快马在前面先行查看。
果然,没走多远,另一处泥洼里又见半个蹄印,虽然印迹模糊,仍能隐约辨认出革鞮印迹,蹄印是自东向西。杜周下车过去一看,“哼”了一声,这才是贼人不小心留下的。因这滩泥洼太宽,占满半边路,贼人虽然小心闪避,但还是留下这半个蹄印。
杜周立即命令四个得力骑卫急速西追,自己也随即率人向西急行。一路上,又相继发现几处踪迹,一直追向扶风城。
* * * * * *
朱安世穿好衣服,下了楼,来到客店前堂。
七八张席案坐满了人,大半是汉地客商,小半是西域商贩。案上樽盂杯箸、羔豚鸡鱼,席间胡语汉音、大呼小叫。只有靠门侧一张食案还空着,朱安世便过去坐下,要了一壶酒、二斤狗肉,边吃边饮,边暗暗算计:他清晨离开长安,午时赶到这里,睡了两个时辰,若是杜周亲自追查,再过一两个时辰,追兵大致就该到了。
很快,一壶酒喝尽,他欲开口再要,想了想,还是忍住,只吩咐店家备些胡饼、干肉包好,放在手边,预备带走。又要了一碗麦饭,蘸着豉酱,吃剩下的狗肉。不时望着门外,等约定之人。
不久,客店门外走进一位老人,牵着一个小童。
老人来到门边,先打眼向里张望,一眼看见朱安世,便脱了麻履,<a id="noteBack_11" href="#note_11">[11]</a>又弯腰帮小童脱掉鞋子,牵着小童走进来。店主上前招呼,老人像没听见,径直走到朱安世面前,弯腰低声问道:“请问可是朱先生?”
朱安世听他汉话里杂着羌音,抬眼打量:老人头戴旧葛帻,身着破葛袍,一手提着一个小包袱,一手紧紧牵着身边小童,神色警惕。小童七八岁,发辫散乱,衣裳脏烂,神色困倦。两人布袜都已磨破,露出脚趾,满是尘垢,看得出长途奔波、一路劳顿。
见他们满脸尘灰、衣衫敝旧,朱安世有些诧异。日前受故人之托,顺路接了这件差事,说是付重金送一样东西,所以二百里犯险赶过来。看老人这副穷寒模样,应该不是事主,但为何又能说出自己的姓?他点点头:“是我,你是?”
店主跟过来,又招呼老人。老人照旧像没听见,又小心问道:“这里说话不便,可否找个僻静处?”
店主听见,识趣走开。朱安世又问:“是你找我送东西?”
老人回头环顾店里,偷偷指指手中包袱,低声道:“酬金已经带来,还有一些事要交代,请先生移步店外说话。”
朱安世越发纳闷,但还是站起身:“那就去楼上。”
“也好。”
朱安世起身,引着老人和小童上楼,进到客房,关了门。
“你要我送什么东西?”
“这孩子。”
朱安世更是诧异,低头向童子望去,童子也正望向他,脸上神色虽困倦,却眼睛黑亮,目光如冰,像是要将他看穿。盯得朱安世有些不自在,便扭过头,又问:“送到哪里?”
“京城,御史大夫<a id="noteBack_12" href="#note_12">[12]</a>兒宽<a id="noteBack_13" href="#note_13">[13]</a>。”
“御史大夫?京城?”
听到“御史大夫”四字,朱安世心里一刺,再想到“京城”,又忍不住笑起来。
老人不解其意,满眼惶惑。
朱安世不愿多说,收起笑:“这孩子这么贵重?送一下就付那么多酬金?你莫非是在耍笑?”
老人忙打开手中包袱,里面一个漆盒,揭开盖子,整齐排放着四枚大金饼,一斤一枚;六枚小金饼,一两一枚。
老人小心道:“信里说定五斤。倾尽全力,只凑到这四斤六两。还请朱先生宽缓一步,日后定当补齐。”
见老人居然能拿出这么多金子,朱安世很是意外:“这是谁家孩子?到底什么来路?”
“朱先生还是不知道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