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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文吏小心禀告道:“倒也并非一无所获,据卑职旁听,那老儿一口淮南口音,其间夹杂着些西北声调词语,应是南人北迁,在西北居住多年。至于西北何处,恕卑职无力分辨。”
减宣忙命人找寻精通西北口音的人来。片刻,找来一个老吏,他曾代人服役,在西北各处戍守多年。杜周命那文吏复述老人话语,那文吏擅长模仿,一句一句道来,竟有七八分像,小吏也在一边提醒旁证。
老吏细细听了,禀告道:“据小人听来,此人应在金城<a id="noteBack_6" href="#note_6">[6]</a>以西、湟水<a id="noteBack_7" href="#note_7">[7]</a>一带住过些年头。”
杜周问道:“确否?”
“话语中夹着一些西羌口音,别处俱无,只有湟水一带,汉羌杂居,才有这种口音。”
“要多少年,才会带这种西羌口音?”
“刚才听来,羌音用得自然熟络,内地北人要脱口说出,至少三五年,至于南人,恐怕得七八年以上。”
杜周与减宣商议:“淮南之人去湟水羌地,概有三种:一是戍卒,二是商人,三是逃犯。”
减宣道:“边地战事频繁,汉地商人大多只是行商,绝少定居;逃犯行踪不定,即便定居,也必改名换姓,难以追查;只有戍卒,有簿记可查。”
杜周微微点头,心中细想:戍卒分两种——服役或谪戍。男子自二十三岁至五十六岁,一共只须服兵役两年,无久居边地之理。唯有获罪被谪之人,常驻屯边,戍无定期,更有合家男女老幼一起被谪者,才会定居。看那老儿情状,当是谪戍屯田的犯人。
于是,他即命长史急传快信回长安,命左丞刘敢去查历年簿记,找出西征湟水军士名册。
长史领命,同时禀报道:“方才二位大人所论,与卑职所查正好相符。”
杜周目光一亮:“哦?”
“卑职奉命查验老儿衣物,其佩剑上有铭文‘淮南国’,而水囊上则有工坊识记‘金城牛氏’。另外,老儿袋中还有一把炒熟青稞,以及几片沙枣皮屑,青稞乃羌人主食,沙枣则是河湟特产。”
减宣喜道:“这老儿果然来自湟水一带。剑上铭文更加可疑,当年淮南王谋反,事败自杀,淮南国也早已被除。难道这老儿竟与此事有关?二十年前,盐铁就已收归官营,民间不得私自铸卖铁器,兵器更加要紧,只有专任铁官方可督造,这剑恐怕是当年淮南王私造的兵器。”
长史道:“卑职一并传信与左丞,去查当年簿记。”
减宣道:“若这老儿真是淮南王反贼余孽,倒也可以将功补过,略抵一些失马之罪。”
杜周沉思不语。
* * * * * *
朱安世原路返回,潜行回到营房后面。
小童背靠石头坐在毡上,并没睡着,月光下双目炯炯。
“找到出路了,跟我走。”朱安世牵起小童,收拾皮毡,转身就走。
小童见他不牵马,轻声问:“马怎么办?”
“马先留在这里。”朱安世伸手抚摸马鬃,那个河下洞穴,这马是万万穿不过去的,来的路上他已想好一个带马出城的法子,只是今夜得暂时舍弃。
那马仍静卧不动,但像是明白主人意思,扭过脖颈,将头贴近朱安世。朱安世拍拍马颈,轻声道:“明早我来接你,等我召唤。”
说罢,朱安世牵着小童,转身离开,避开巡卫,一路躲闪,来到七星河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