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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敢接到扶风传来的急信,忙来禀告:“减宣放走了那个小儿!”
杜周脸上被朱安世拳击处,虽然肿已消去,但青痕犹在,疼痛未褪。他并不作声,微低着头,连眼珠都不动,盯着面前案上一只青瓷水杯,听刘敢继续禀报。
“减宣受到盗马贼恐吓,据说那小儿还会巫术,便设了个计,用那小儿换汗血马,谁知盗马贼并未中套,那小儿和汗血马均下落不明,应该是被盗马贼夺回逃走了。”
杜周听后,心里一沉,气恨随之腾起,嘴角又不禁微微扯动。他仍盯着那水杯,一只苍蝇飞落到杯沿,绕着圈爬动,而后竟爬进内壁,伸出细爪,不停蘸着杯内清水,洗头刷脑。杜周看得心烦,闷声道:“深秋了,还不死!”
刘敢先是一愣,随即循着他的目光望见那只苍蝇,忙起身几步凑近,挥袖赶走了那苍蝇,又唤门边侍立的婢女,换一个干净杯子来。
杜周转开目光,望向窗外,虽然日光明亮,但树上黄叶脏乱,风中寒意逼人。
回到长安后,他立即进宫面见天子,上报平定谪戍生乱一事。天子听后不置可否,却声色严厉,问他汗血马失窃一案。他哪里敢说屡屡受挫于朱安世,只说已找到盗马贼踪迹,正在缉捕。天子听后大怒,只给他一个月期限。
一个月后若仍追不回汗血马,会发生什么,杜周当然心知肚明。他任廷尉<a id="noteBack_1" href="#note_1">[1]</a>那几年,专查重臣高官,一年能达上千案,一案能牵扯上百上千人,大臣被弃市灭族的情景,没有谁比他眼见亲历的更多。仕宦这些年,他自己也几次陷于罪难,却都不及汗血马失窃之罪重,本来还可借那小儿作饵,诱捕朱安世,现在却如鱼入汪洋……
刘敢躬身静候杜周示下,可是杜周能说什么?
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如何不着痕迹地将罪过推给减宣。
纵观当今朝中官吏,治狱查案,能与他比肩的,唯有减宣。减宣曾官至御史大夫,位列三公,官禄万石,仅次于丞相、太尉。杜周则最高只到廷尉,位在九卿,官禄二千石。现在减宣虽然官位低于自己,却难保日后不会复起。这次减宣放走小儿,罪责难逃,借这一过失,正好扳倒减宣。
不过,汗血马失盗是由我主查,减宣只是辅助办案,我自己始终难脱首责……
刘敢跟随杜周多年,熟知他的心思,压低声音,小心道:“减宣不但放走了那小儿,更犯了件触禁的事。”
杜周闻言,仍沉着脸,道了声:“哦?”
刘敢忙伸头凑近,继续道:“减宣命扶风贼曹掾史成信带了那小儿去换汗血马,成信却于途中放走小儿,逃往上林苑,郿县县令率人追捕,放箭射死成信,一些乱箭射到上林苑门楣上。箭射御苑门,罪可不小,虽然是郿县县令追捕,主使却是减宣。”
杜周心中暗喜,却不露声色,只问道:“上林苑可上报此事?”
“还没有,不过卑职与上林苑令是故交,这就写信知会他。此事起因于汗血马,大人可先将此事呈报天子,可不必提及箭射上林苑门一事。等上林苑令也上奏了,两罪合一,都归于减宣一人,大人则可免受牵连。”
杜周心中称意,口里却道:“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