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文彪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一路慢行,到了鲁县。
朱安世先找了间客店,和驩儿躲在客房里,韩嬉去孔府探口风。
驩儿握着那只木雕漆虎,坐在案边,一直低着头,不言不语。
朱安世知道驩儿是舍不得离开自己,朝夕相处、共患难三年多,他又何尝舍得驩儿?他和自己儿子郭续在一起也不过三年多。
在途中,他又反复思量,驩儿的娘不来投奔孔家,其中必有原因。除了韩嬉所言怕牵连遗祸给孔家,也可能是孔延年胆小怕事,又或者他们兄弟一向不合。如果真是这样,孔延年未必肯收留驩儿。他不收留,我正好多个乖儿子。
想到这里,朱安世不由得笑起来,过去坐到驩儿身边,揽着他的小肩膀,温声道:“你们孔家是天下最有名望的世家大族,你回到孔家,才能出人头地……”
驩儿一动不动,默默听着。
“你先去他家住住看,过一阵子,朱叔叔回来看你,你若过得不好,朱叔叔就带你离开。”
“嗯。”驩儿轻声答应。
“其实,你伯祖父未必肯收留你,这样就更好办了,我们——”
朱安世话未说完,吱呀一声,门忽然被推开。
韩嬉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位中年男子,儒冠儒袍,形貌俊逸,一派儒风。韩嬉道:“这位是驩儿的伯父,他是来接驩儿的。”
朱安世和驩儿一起站起来。
那男子注视了驩儿一眼,走到朱安世近前,拱手而拜,彬彬有礼,言道:“这位可是朱先生?在下孔霸<a id="noteBack_1" href="#note_1">[1]</a>。朱先生跋涉千里、冒险护送驩儿,此恩此德,粉身难报,孔家世代铭记先生大义。”
朱安世不懂也不耐这些礼仪,直接问道:“你愿意接驩儿回去?”
孔霸道:“驩儿是我孔家血脉,当然该由孔家抚养教导。”
朱安世本盼着孔霸能推拒,没想到他竟一口应承,顿觉有些失落,低头看驩儿,驩儿黯然垂头,似乎也是一样。但话已出口,不好再说什么,便道:“这孩子吃了不少苦,望你们能善待他。”
孔霸微微一笑:“感谢朱先生如此爱惜鄙侄,请朱先生放心,驩儿是我侄儿,怎会不爱?”
朱安世见他言语诚挚,才放了心,扭头对驩儿道:“驩儿,来拜见你伯父。”
驩儿怯生生走到孔霸面前,低低叫了声“伯父”。
孔霸微笑点头,又对朱安世道:“朱先生能否移贵步到寒舍一叙,家父也盼望能当面向朱先生致谢。”
朱安世道:“这就免了吧,我是朝廷通缉要犯,不好到你府上。”
孔霸略一沉吟,道:“在下备了一份薄礼,原想等朱先生到寒舍时再敬奉,如此说来,请先生稍待片刻,在下这就回去取来。”
朱安世微有些恼:“这就更不必了,我岂是为了贪你的钱财而来?”
孔霸忙赔礼道:“在下绝非此意,只是感戴先生大恩,聊表寸心而已。”
朱安世道:“你能好好看顾这个孩子,比送我黄金万两更好。这县城小,你不能在这里久留,让人看到你和我会面不好。”
孔霸面现难色,随即又微笑着拱手致礼,道:“在下这便告辞,先生大恩,只能待来日再报。”随后又对驩儿道,“孩儿,跟我走吧。”
驩儿点点头,先走到韩嬉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头,又走到朱安世面前,恭恭敬敬跪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头,道:“朱叔叔,我走了。你要多保重,早点找到婶婶和郭续。”说着,眼中泪花闪动。他忙用手背抹掉泪水,站起来,走到案边,抓起那只木雕漆虎,抱在怀里,道:“朱叔叔,我把它拿走了。”
“拿去,拿去!”碍于孔霸,朱安世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尽力笑着点头。
孔霸第三次拱手致礼,说了声“后会有期”,转身出门。
驩儿跟着走出去,脚刚踏出门,又回过头,圆圆的黑眼睛,望着朱安世涩涩一笑,这才转身离开,小鞋子踏地的声响渐渐消失于廊上。
* * * * * *
御史府书房内,杜周在暗影中独坐,一动不动。
心中涌起一个念头,让他嘴角不由自主微微抽搐:除掉吕步舒。
自从他升任御史大夫以来,吕步舒几次当众嘲讽折辱他,他处处容让,从未还击,这点小忿还不足以激怒他。他真正担心的是:丞相一职。
现任丞相公孙贺是卫皇后姊夫,卫氏亲族中,前有卫青、后有霍去病、现有公孙贺,都曾屡立战功,是天下第一显赫之族。然而,当今天子在继位之初,窦太后把持朝政,让他抑郁数年,因此他深恨皇后外戚权势过重。天子眼下虽然器重卫氏亲族,日后必定会借机剪除。对此,卫皇后、公孙贺也都心知肚明、忧惧不安。几年前,天子封公孙贺为丞相时,公孙贺不但不喜,反倒大惧,当即叩头大哭,哀告请辞,天子不许,只得无奈任职。<a id="noteBack_2" href="#note_2">[2]</a>
杜周料定,公孙贺迟早将被天子问罪,自己距离丞相,只有一步之遥。然而看吕步舒之势,似乎也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