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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文绪的遗书,偷偷地放在我的书桌,要我交给苑田先生的。到头来,没有能够交给苑田先生。我也没有给家父家母看过。”

那是有着淡红色樱花纹适合少女的便笺,我着了魔般地看下去。

——梦,和老师的事全是一场梦。桂川的水声也是梦。我是幻影,是那个人的替身,那时老师的手指是在幻影的唇上点上了口红。老师想用文绪的唇,来完成对那个人未完成的爱。然而,还是失败了,因此太悲伤了,才想一死了之。说实在话,我是希望能够什么也不知,和老师手携着手,随桂川的泡沫而去的。

可是,也请您不要怜悯被背叛了,独自赴死的文绪。真正可怜可悯的,是老师您,是没有能完成和她的爱,把幻影吞噬下去的老师您。是为了忘她而死,却依然忘不了的老师您,文绪再也不忍看着您受苦下去了,所以还是一个人走吧——

楚楚可怜的笔触,如果说这封信是一个女子用最后的血来写的遗书,那就未免太残忍了。我一连读了好多次,这才交还给绫乃。

“看了这,想必您会了解我为什么不希望大作会留下来了。”

我点了点头,我觉得意外的,不全是苑田不爱文绪,更重要的是文绪的自戕是她一个人的意志来决定的,而与同一天发生的菖蒲殉情案毫无关系。照遗书字面来看,文绪的自杀与菖蒲殉情案,在日期上一致,只是巧合,而不是两人约好,在不同的地点,完成在桂川未能完成的宿愿。

“是的,这一点,我只能认为是文绪的心有灵犀,因为文绪这边是真正赌着生命来爱苑田先生的。”

绫乃说着,两眼清泪盈盈,使我再也说不出话了。原来,《情歌》里所咏唱出来的美丽心魂的燃烧,不是为了文绪,而是献给他在文绪里头寻觅的另一个女人的幻影。

绫乃离去后,我忽然想到菖蒲殉情案的依田朱子,也许也知道真相吧。

——把一握握黑楚剪断,求肖似那幻影中人……

那幻影的女人、苑田生命中的女子,依田朱子是不是也知道那不是世间人们所认为的桂木文绪,而文绪也不过是她的替身而已?

如果是,那朱子又为什么要在小舟里剪掉头发,让自己去像那女子呢?

这时,好不容易我才想起了苑田年轻时在笔记本上写的一句话:“我是柏木。”对,柏木就是《源氏物语》里从“若菜之卷”开始展开的一个单恋故事的人物。柏木恋慕源氏的幼妻女三宫,形成了逆伦关系。女三宫深深懊侮,从此疏远了柏木,严拒了柏木,最后出家了。柏木难忘此情,一病不起,听到她出家为尼之后,丧失了生之意志而死,形同自杀。

苑田的身上,是不是也有相似的状况呢?

我想起了让翠叶的颜色濡湿了僧衣,苍白着脸的一个女人,那双秘藏着无法断绝尘世悲愁的黑眸……

年轻的妻子悔恨与丈夫门生之间的不正常关系,去投靠娘家亲戚的庙,遁入佛门。男人忘不了女人,一次又一次地造访佛寺,央求她还俗,再续前缘。然而,一处深闭的佛门,不再为男人开启了。

苑田的和歌作品之所以在别离师门后显现出阴郁,与其说是由于与阿峰的不幸婚姻生活,毋宁更是来自对一个女人的得不到报偿的恋慕吧。一长串的岁月——七年。那七年间,苑田为思慕而受尽煎熬,女人则以僧衣为盾,拒绝到底。

苑田的生命里所出现的女人们——妻子阿峰、形形色色的猎艳对手、文绪、朱子——在她们每一个人身上,他都追寻着同一个女人。

想来,文绪和朱子都知道那女人是谁吧。朱子剪发,非为仿文绪的短发,而是想使自己像一个尼僧。

设想到此,不由觉得,两次的殉情事件,隐藏着完全不同的意图。

苑田在桂川等待联络的对方,还有在千代浦苦候到来的对方,是不是村上秋峰的前妻,如今已削发弃绝尘世的琴江呢?

“如果你不肯回到我的世界来,我就要死。”

苑田在桂木文绪那女童般的容貌上,看出了琴江的幻影,却又无法在文绪身上燃烧起来。这时候的苑田,已经到了感情上的界限。也因此,为了忘记琴江,宁可在死里寻求解脱。但是,他在首次赴京都的死之旅以前,造访镰仓的佛寺,向琴江说出来的这句话里,都另有意图。他希望她那顽强的背能够为他转过去。苑田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以最后的赌来要挟琴江的良心。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性命还不够撼动琴江的心。

“我会带别的女人一块去,在那个女人身上寻觅你的影子,就当做和你一起殉情自杀好了。”

这个手法,几乎等于把短刀架在女人身上强暴,只是苑田把短刀架在自己和别的女人身上罢了。为了她,不仅是苑田一个人,还有另一个陌生的无辜女人也一并死亡,琴江就是再顽固,也会屈服的吧。由于和苑田惹出了不顾常伦的爱,因而穿上了僧衣,到头来却又要犯使两条性命牺牲的更严重的罪——苑田就是赌着自己的生命,祈求琴江会因这可怖的罪孽而脱下僧衣,回到自己的怀抱。

“如果你对我还有那么一丁点的爱,就请你跟我联络吧,我会回心转意的。”

苑田留下了这番话,带着文绪,前往京都。真个是度日如年地等待琴江的信息,而琴江对这种赌命的要挟,还是始终默而不语。其实他并不想和文绪一块死。只要形式上付诸实施即是。殉情未遂,会使报纸热闹起来,喧腾于世,琴江必也会有所闻。然后,为了不肯联络的琴江,写下了《情歌》百首,交代出殉情未遂的所有经过。换一种说法,《情歌》其实是对一个尼姑的、狂乱的柏木的情书。苑田透过文绪,歌咏了对琴江的一切思慕。甚至也安排了一首邮差的话,打算靠它来告诉琴江他是如何苦等她的来信。不管他的情书如何热烈,琴江给他的答复都是一首无言的歌。

他也根本无意杀朱子。

“这次,我是真正要死了。”

在千代浦的旅店窗边,他等呀等地,等待琴江脱下僧袍到火车站月台上。然而,这次仍然是空等,于是苑田又来了一次形式上的殉情。在“水返脚”泛舟,苏醒过来以后写下了《复苏》五十六首。在《复苏》里,苑田也用汽笛声和车站的两首,向琴江表明了等到最后一刻的心迹。

可是,《复苏》却成了苑田对琴江的遗书,这次殉情事件,苑田原本不想让朱子死,她却死了。用腹痛药来掺淡了毒药,让朱子吃下,她当然死不了,不幸的是她却以为身边的苑田已经死亡,故而割断了手腕。

为使琴江感到罪恶感而设计出来的殉情事件,到头来使他自己感到深重的罪恶感。如果苑田知道同一天晚上那么凑巧地文绪也在东京自杀,这罪恶感必来得更强烈。因为他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杀死了两个女人。在汹涌而来的罪恶感里,苑田依然不能死心,再等了三天。琴江也必听到朱子死亡的消息吧。为了不再有人牺牲,她这次无论如何会走出佛寺,前来相会吧。

可是这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琴江终未出现,于是在《复苏》脱稿之际,苑田领悟到一切都完了。

当苑田歌唱出最后一首的时候,他只剩下空虚。牺牲了两个女人的性命,甚至也赌上了自己的性命,那个女人依然不肯一顾。永远不肯回转的背脊——就是为这顽强的背脊,苑田孤军奋战了八年,多么空虚的八年啊。

明天就会再枯萎的

仍在这一瞬即逝的

朝阳里欣欣绽放的

复苏的花

在只为枯萎而复苏的花朵里,苑田看到了人类生命的空虚。

苑田把这一首和另外两首里的汽笛声,当做对一个女子的最后呼叫,靠一片花器碎片,切断了八年的情丝与三十四年的年轻生命。

半月后的六月末,在苑田的忌日,我再次前往千代浦的中州屋旅店是想为他祭扫一番的,却总觉得苑田与朱子的生命依然存留在水乡的菖蒲花里头。

被引进同一个房间,一看又有一枝菖蒲花插在那里。第一朵花蕾枯萎了,我向老板说明苑田就是靠这种花恢复了作为一个歌人的生命,老板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好像颇为感动,却又说:

“听您这么一说,倒想起了一件有关花的奇异的事。”

因为老板说得若无其事,因而我也差一点就没去留心了。

“那个房间里的菖蒲花,我记得是紫色的那一枝,明明只有两个花蕾的,可是女用人却说开了三次,所以她很是惊奇。”

“这是说……”

“那两位来到时,刚好第二朵快谢了,所以女用人准备换掉。男子知道了这个意思,便和女用人说不必换。后来,男人恢复了意识的时候,女用人发现花还开着,所以觉得很奇怪。不,那个女用人笨头笨脑的,也许是她记错了。”

老板只提了这些,可是我上床以后,一直记挂着这番话。我睡不着觉,便起来,定定地看着那里的菖蒲花思考起来。

我忽然有所领悟,是在东方微白的时候。雨停了,纸门开始泛白,房间一角的菖蒲花影子般地浮现。

明天就会再枯萎的

仍在这一瞬即逝的

朝阳里欣欣绽放的

菖蒲之花

隐没于背后的真正意义:为什么花会复苏过来呢?又为什么苑田非复苏过来不可呢?我终于好不容易地才明白了真相。

苑田投宿的房间里的菖蒲花,只有两个花蕾却开了三次,如果女用人的记忆没错,这谜底只有一个。

苑田把那枝第二朵花蕾枯萎的,换了另一枝第二朵就要开的。

为什么呢?答案也很容易地就可以得出。

因为苑田希望自己复苏过来时,使那朵花也恢复生命。

那之后过了三十年,我最近听到人家说,有一位侦探小说作家打算在自己的侦探小说里运用苑田的和歌。据云我国有一篇叫《童谣杀人案》的侦探小说,一桩凶杀案,正像童谣里所描述的样子进行,而我们这位作家则是依照菖蒲殉情案里的一首和歌设计事件。听了这消息,我倒认为这位作家在做徒劳无功的事。

如果童谣凶杀案,那么早在三十年前,苑田本人已经干过了,菖蒲殉情案的和歌本身,就已经是童谣杀人案。

这里,是一位天才歌人,他在大正十五年,以三十四岁的壮年自戕身死以前,创作了近五千首的和歌。这三十四岁的生涯,亦即是他作为一名歌人的生涯。他不是以一个人,也不是以一个男子,而是以一个歌人,活过了三十四年岁月。

年轻时,他的和歌以才气胜,沉湎技巧而缺乏心灵,备受诟责。然而,因其才气胜而引以为苦的,以他自己为最。其师秋峰,也因趋于技巧而濒临落于时流之后。当时的歌坛,种种歌人辈出,各凭实际体验、人生、生活,以赤裸笔触歌咏出来,新的和歌时代已告揭幕。

这些人的作品之中,他所欠缺的心灵,以及人生、生活犹如生命的火焰熊熊燃烧着。每一首和歌都有奔腾迸溢的血液的喊叫,而在这喊叫背后,则有着与作品一样炽烈灼热的人生。波涛动荡的人生、血的恸哭、多感的个性、生活的哀伤等,都是他所缺的,他明知他那仅凭技巧取胜的作品将被那些人狂燃的烈焰吞噬而告消失。

他渴望在自己的作品里头也有人的生命与灵魂。然而,不幸地他是个燃烧不起热情的人。

后来,他享有了天才歌人的封号,不过没有人了解他天才的真正意义。他在真正的意义下,只是技巧方面的天才,是他在自己的作品里,涂上了人生阴影与漆暗灵魂的色彩。

他光凭自己的想象,竟创造出了歌咏与两个女人的殉情案的作品:《情歌》百首与《复苏》五十六首。

当然,他必然为了涂改自己的个性而尽了最大的努力吧。就像要填满自己的空白般,犯了与师母的逆伦,与妻阿峰争执,并跃入放荡的生活。为了使自己的人生带上虚无的影子,他简直是在拼命。对师母的思慕之情确实是有,然而极言之,把他驱向与师母乱伦的事件,与其说是思慕,倒毋宁说更是对其本身的热情。他就是借此,来给自己的生命涂上了不义行为的暗淡色彩。在涂鸦里写自己是柏木,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因不义的情火而焚身的人;还把自己的画像画成悲剧画家梵·高,可是他的热情,依然保有一个冷彻的心;和歌作品也仍旧乖离人生,光凭才气而创造了种种作品。

就桂木文绪而言,情形亦复如是,他与文绪之间有过类乎恋爱的心情是事实,遭双亲反对也不能否认。

于是他的才气,便以此为基础,写下了《情歌》百首。他还创造了一个架空的故事,却因双亲反对而殉情,一夜间所发生的心情变化,光凭技巧而逐一歌咏出来。写成的和歌是完美的、互爱的。对男女内心的每一个曲折,那么细致地描写出来,令人想到非亲身经历过,便无法领略那种微妙。就作品而言,那种至高无上的幸福境地是真实的,艺术性也无懈可击,然而这艺术性却因为缺少了一件事物——唯一的一件事物,而遭完全的否定,失去了一切价值。那就是现实上的事件。

光凭空想来创作和歌并不算稀奇,非写实的和歌,也可以写成写实的。但是,他创作的,却是非以现实的殉情事件为基础,这便会减低读者的兴趣。如果啄木只凭想象来歌咏赤贫生活;如果芭蕉没有实际去旅行便产生俳句;又如果茂吉未遭逢丧母之痛而靠想象歌咏出“吾母逝矣”,则后世的评价必与现今所见者不同。如果他未有现实为本,而让《情歌》问世,那么尽管世人可能对他仅借技巧即写下如此作品而为他的才气惊叹不已,但是可能在作品里读出真实的歌兴吗?他从年轻时就尝遍了因才气胜而引来的讥诮滋味,他千方百计希望能脱离这样的境况。于是乎便非照自己的作品来造出事件不可了。

骗文绪易如反掌,因为文绪爱他胜过生命,他只要装出没有她便活不下去的样子便够了。

他把一切都照和歌里所写执行。在桂川写了信,又把它焚弃,是因为已写有这么一首和歌之故。写下和歌时,他拿以前住过的桂川的旅社作为作品的地点。前此,偶然看到的邮差也写进去了,这就是他之所以一直记挂着邮差送信时间的缘故。系列的和歌都写好了,邮差万一不照时间次序出现,怎么可以呢?他意欲让文绪看到的一举一动,都使之符合作品,并扮演了和歌里所写心情。想来,文绪是本能地看穿了苑田的虚假心情吧。她察觉到苑田的冰冷心绪,误以为那是由于另外一个女人,于是在一年后,那么巧合地在苑田的第二次殉情事件的同一个晚上自杀身死。

事件发生后,不出他所料,《情歌》成了他毕生杰作,普受世人欢迎。然而,他的才气却未到此即告终。他以虚构的桂川殉情案为蓝本,创作出了称之为续集的菖蒲殉情事件。连殉情失败被救活的事都写出来了。于是他便又非照和歌里所写,造成第二桩事件不可。

这样想来,菖蒲殉情案里的诸多谜团便可迎刃而解。首先是开往千代浦的火车上的腹痛。这是由于河川决堤,火车误点,照这样下去,火车驶抵千代浦的时间,会比和歌里所写延迟数小时之久,这是他所担心的。因此,他装着肚子痛,上了火车,在别处过了一夜,然后改搭天明时分抵达千代浦的列车。因为当他下到站上时,非有黎明的梵钟之声把残下重叠的双影砍断不可。挂轴背后的名字,该也是他自己写上去的吧。这么说,那个名字与文绪的相似,便不算偶然了。

换了房间,也是为了《复苏》的创作,是凭好久以前来到这水乡时投宿的房间的印象而写的,而且朝阳还比什么都重要的缘故。其他房间都面向屋后的河流,只有这个房间可以照到朝阳。

“仍在一瞬即逝的朝阳里,欣欣绽放”,此花非在朝阳里绽放不可。

还有那朵复苏的花。当他进了房间时,发现到第三朵花也枯萎了,于是在第二天早上外出在河边折来了,符合他复苏过来时会开第二朵的花。老板说他外出回来时,茫然若失,把雨伞都带到楼上去了。这大概是把花藏在伞里头,以免让朱子看到吧。

朱子之死,应该是不测的,他不会想杀她才对。朱子是《复苏》与事实在琐细的地方不符的重要证人,但小小的虚构,每个歌人都不可免,我也认为苑田还不至于坏到那个地步。

只有一点:我想苑田在伪装殉情之后的自戕,是开始即有的决心。完成《复苏》后,苑田领悟到作为歌人的生命已经在这五十六首里燃烧净尽了。对于和歌,他不再有眷恋。作为一个歌人,完成了杰作《复苏》,已经可以满意了,剩下的是为了给菖蒲殉情案更多的现实感,同时也为了使自己的名字以一个悲剧歌人的称号流传后代,他毫不犹豫地选挥了死作为结束。

然而,殉情未遂后,他还需要三天生命。为了让人们相信《复苏》确实是殉情事件后写成的,他必须让大家看到他一连三天,着了魔一般地苦吟苦写。我猜,实际上他在那三天里什么事也没做,只是茫然地从窗口望着车站那边吧。老板进来时,慌忙离开窗边,是因为不愿意让人家知道他三天间无所事事。那么这三天,是在偶然里决定的日数吗?不,我想,老板已经告诉过我,菖蒲花的生命只有三天,那么苑田是存心仿照花的生命,使自己的死更富于戏剧性的吧!

我这从一朵花所导引出来的新结论,究竟是不是真相呢?我没法断定。这一晚,我雇了船家,到“水返脚”去泛舟。在黑暗与灯笼火光包围下,拣了苑田与朱子起航的同一个时辰放棹而去。

两年前,在这条河流上,苑田与朱子的交情,真的是一个歌人以自己的作品作为蓝本演出来的戏吗?即使答案是对的,对只能为和歌而燃烧热情的苑田来说,他的生命里依然摆脱不了空虚吧。那种寂寥感,就算作品是空想的,也还是下意识里织进去的。而在不同意义下,苑田晚期作品里的阴影,我以为该是真实的。《情歌》和《复苏》,纵然是在纸上虚构出来的,它之为靠一个歌人的空虚感支撑而成的杰作,这一点应无可动摇。

就像《复苏》里所歌咏的夜晚,从流逝的云絮里射来了一道月光,这时船家忽地停了桨,用灯笼来照照水面。像一条黑带子的河面上游,有什么东西描着无数的线条漂流下来。

“是菖蒲呢!上头开的,昨日的雨水把它们给拔起来了。”

花赶上了小舟,从船舷两侧包围似的往下游飘去。白的、紫的,交织成各种不同的花纹,使暗夜里的河流仿佛披上了一件花衣。我觉得,眼前描着短暂的线条,从黑暗到黑暗漂流过去的花,好似就是苑田所遗留下来的几千首和歌里的无数语词,那正是和苑田有过感情的女人们的生命里的残灯。

纵然苑田的歌是虚构的,而成为和歌的牺牲的女人们的情,应当是真实的。桂木文绪、依田朱子,还有阿峰和琴江,无一不是在给苑田的真情实意里,各个绽放花朵,又让它凋谢。

我好想在胸臆里双手合十,向这些不住地流逝的花膜拜一番。因为我禁不住地想祈求:文绪的生命,朱子和阿峰的生命,还有和苑田仅仅有过一夜之缘的那些红灯下的女人们的生命,但愿在死后的永恒的黑暗里,同样地以那种花的颜色浮泛着。

(钟肇政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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