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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一点,榊原应该也早就调查清楚了。他冷静地点点头。
“据我调查,那栋房子正在拍卖。房子很长时间都有纠纷,弘毅可能曾经居中调停过,不过,和所有调停人一样,记录上并没有他的名字。居民卡显示,登记簿上的房主早就卖了这套房,搬到北海道的钏路市去了。无论如何,在定下新的房主之前,房子肯定交给某个人在管。不过,就算着手去查,应该也查不出弘毅的名字。
“除开房主之外,这种房产还有租客、调停人和非法占有人等各种人出入。弘毅应该在某个阶段拿到了钥匙。只要偷偷打开后门,让任何人都能自由出入,就算警察查到了那里,也不会怀疑他跟这件事有关。”
“这么说的话,那个邮政大箱子里不是人头?”
津津井问。
“不是。”
“但不是很臭吗?难道是死猫之类的?真讨厌啊。”
津津井夫妇好像都很喜欢猫。或许正因如此,他的表情有些僵硬。
“有可能。不过,用来吃的肉和内脏也可以,不一定非要用动物的尸体。”
榊原淡淡地岔开了话题。
“就这样,三月八日,瞄准耕介的‘运货作战’开始了。方法很简单。首先,弘毅用公用电话打给耕介的手机,只要学黑社会的样子凶一凶,耕介马上就会害怕。第二天早上,再把装了储物柜钥匙和信的信封塞进耕介公寓的邮箱口。当然,在此之前,他已经备好了装烂肉的邮政大箱子,放在了JR蒲田站的投币储物柜里。
“深夜,当脸色苍白的耕介抱着大箱子出门后,就该进行下一项工作了。他戴上手套,用贴在邮箱口里的备份钥匙侵入了公寓。
“首先要做邀请函。做这事用不着胆战心惊,毕竟,耕介应该也知道自己出门时电脑会被动。接下来是找头发。在一个独居男人的屋里,这应该很容易找到。最后是找刀。有杀伤能力还容易携带的东西——在厨房抽屉里找到金属工具刀时,弘毅想必很是窃喜。”
“原来如此。”
原井嘟囔道。
漂亮的作战。他知道自己确实小看弘毅了。
榊原微微一笑。
“最后,他在洗碗池旁边放了两万日元。工作到此结束。耕介应该还要很久才会回来。这段时间,晴菜一直藏在漆黑的空房里。如果运‘人头’来的耕介产生了奇妙的好奇心就糟了。为此,他们必须让他相信,这里不是普通的空房子,而是非法组织的基地。”
“哦,所以才专门弄出动静了啊。”
津津井大声说。
“没错。”
“弘毅还打了个电话让他别乱琢磨,这样就更保险了。”
津津井完全打起了精神。
“不过,这威胁太有效了。好不容易拿到了头发,耕介却剃了个圆寸。”
原井插嘴道。
他终于有了看见事件全貌的实感。
“那么,三月二十二日早上倒在空房地板上的尸体是假的,其实是晴菜装的?”
“那具女尸留着大波浪,腿很长,对吧?晴菜个子很大啊。发型能用假发改,腿的长度却改不了。”
原井发言后,生着一双长腿的津津井貌似喜悦地接话道。
“就是这样。”
榊原表示同意。谈话突然活跃起来。
搜查会议就该这样。
“优子出门扫墓是二十一日下午一点十五分左右,回家的时候接近五点。她不在的时候,弘毅可以潜入她家,晴菜也可以外出。”
榊原此前一直在唱独角戏,现在却换上了跟他们畅谈的口吻。
“下午三点半到四点左右,弘毅确实在学艺大学站附近的连锁咖啡厅里。早些时候,他下午一点开始在新宿的酒店里参加出版社的派对。不过,他可以早上就去蒲田站的储物柜,还可以把信塞到耕介公寓的邮箱里。这都很容易。”
原井说。
“三点准时用公用电话打给耕介的手机,这也很容易。”
津津井接话。
“然后,等耕介从后门进来之后,晴菜朝他臀部发射了麻醉枪。晴菜这女人,到底是从哪弄到麻醉枪的?”
原井大惑不解。
“对了,对了,弘毅和S组的人有来往啊。”
他立刻又想通了。
“说得对,应该就是从这个渠道入手的。”榊原表示同意,“还有一点。当天晚上,晴菜住在东京都的酒店里。这也是他们的巧妙战略。如果继续住在广田家或是回横滨老家,都有警官在旁边警戒,她没办法偷溜出去。晴菜戴上假发、换好衣服,准备好注射器和血糊,回到了耕介正在昏睡的空房子。当然,注射液不是兴奋剂,应该是葡萄糖。”
“混蛋!给我记着!下次见面一定……”
原井不禁口吐脏话。
但他想起榊原还在,于是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尸体’的手机早上六点半会响,当然也是有计划的吧?哪怕正在逃亡,用公用电话打手机也很简单。”
津津井一边思考,一边慢慢地说。
“没错。所以他们专门选了刺耳的铃声。”
“用来代替闹钟啊……确实,总不能等几个小时,一直等到耕介自然苏醒啊。”
“不如说,晴菜装死的绝对条件,就是控制耕介苏醒的瞬间。另外一个必需条件,就是室内虽然暗,但还是要能看清一点东西。不能看不见尸体,也不能看得太清楚。他们的头脑真是让人佩服。”
这个男人的头脑也很让人佩服。听着两人谈话,原井偷偷叹了口气。
“不过,发现‘尸体’后,慌张的耕介可能会直接去找警察,这种风险不也存在吗?”
津津井继续思考。
榊原还没回答,原井先插了话:
“不,不会的。但凡不是傻子,都知道警察没这么容易相信自己。而且,拔出萝卜带出泥,如果以前犯的罪都曝光了怎么办?就算会沾上杀雄哉的嫌疑,换作我是耕介,我也会这么想。杀害父母、汇款诈骗、搬运尸体和兴奋剂,最后还杀了个陌生女人。两种情况相比,哪边的罪比较轻?我说榊原先生,是这样吧?”
原井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
榊原点点头。
“啊!”津津井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对了,血,血!我一直很在意。从麻醉状态中醒来时,耕介手指上沾的不是血糊,而是真的血对吧?那是怎么回事?”
他陷入了沉思。
“你是不是傻!”原井骂道,“那种玩意儿根本无所谓,动物的血就够了。应该是在别处搞到,装在瓶子里拿过去的吧?”
“动物的血……请别说得这么诡异。总不会是猫的血吧?”
津津井表情僵了。
“津津井啊,你好像总喜欢先考虑自己最不想考虑的事。别担心,没人说是你家的猫。”
“不,别管是不是我家的猫,问题不在这里。别说这个了,警部。现场有注射器吧?晴菜会不会用注射器抽了耕介的血?”
“那注射器就应该被血弄脏。注射器里只有透明液体啊。你没认真听吗?”
两人争辩起来。
“我说一句。我大概已经知道耕介手指上的血是谁的了。”
榊原冷静地打断他们。
“真的?”
原井不掩惊讶,榊原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抑制着感情,低声继续说:“不过,从现在开始,我们才刚要举出一个个确定的证据,在累积证据的基础上得出确定的结论。先不提这个,我想说说关键的楠原雄哉,也就是棚田强志被杀案,可以吗?”
“这个啊。说到底,雄哉和耕介完全没有来往吧?”
原井问。
如果雄哉偶尔会和耕介见面,收到那种邀请函之后,他应该会先打电话或者发邮件确认。
“好像没有。”
榊原立刻回答。
关于这一点,他应该也已经谨慎地调查过了。
“不过,那毕竟是他亲哥哥啊。如果哥哥说春分这天要在母亲墓前跟他谈些要紧的事,他想听听也是人之常情。”
原井接受了。
榊原把这句话当作示意自己继续的信号,再次慢慢开了口。
“耕介这男人很可怜,是块自卑的结晶。他小时候就被母亲抛弃,也不觉得父亲爱过自己。而且,他一直以为这是因为自己不像美貌的母亲,而是个像父亲的失败品。他把自己和谷崎润一郎小说《少将滋干之母》中的主人公相重叠,从这个行为也能看出,面对一母所生却有个著名美术评论家父亲的雄哉,他一直很鄙视只有个平凡父亲的自己。耕介偷看了父亲委托侦探出的报告,知道雄哉是著名私立大学K大学商业系的毕业生,在一流企业M物产上班。这也是加深他莫名自卑情绪的关键因素。
“耕介是个很有文采、很感性的人。不幸的是,他周围没有能让他发现自己优点的人。这样一来,当耕介知道父亲耕平为了面子说他是K大毕业的M物产员工时,难怪会怒火中烧。他会把父母推下楼梯,也有一部分原因在这里。”
“您的意思是,弘毅知道这件事?”
面对原井的问题,榊原摇了摇头。
“不,这我还不确定。不过,他应该知道雄哉性格孤僻,没有亲密的朋友,跟母亲也很疏远。雄哉甚至没给母亲奈津子办葬礼。由此看来,雄哉不可能和耕介有交流。而且,因为辰夫的遗产问题,晴菜见过雄哉好几次,应该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样啊。弘毅应该知道雄哉和麻贵在同居吧?他没想过他俩会结婚吗?”
“不是没想过。雄哉在八王子圣路易宫买房时,他当然调查了户籍副本。不过,在蛇酒做好之前,冒充雄哉的强志必须让麻贵远离这件事……麻贵三月十五日才和雄哉登记结婚,距离弘毅有机会把那封邀请函放进邮箱,中间只有短短几天时间。”
“嗯,这婚姻当然是无效的。不过,如果雄哉真的跟麻贵结婚了,这次的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就因为薄薄一张户籍副本上的内容,一会儿要杀人一会儿不杀人的。原井无法理解这种精神结构。
“这也说不定。不过,当死者有配偶却没有子女父母时,配偶会继承四分之三的遗产,兄弟姐妹总共只能继承四分之一。和风险相比,利益确实很少。”
榊原礼貌地回答。
这个男人如果犯罪,会计算这种问题吗?原井忽然想。
“那接着说杀人方法吧?棚田强志脑挫伤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原井转换了话题。
如果强志不是自己摔倒的,实际发生了什么?在榊原刚才的说明中,还没讲清这个问题。
“我其实不太清楚。”榊原难得一脸遗憾,“现场没搜查过,当事人又什么都没说就死了。我到现场时,墓碑和铺路石上没有任何痕迹。扫墓季之后,花和祭品乱七八糟的,清洁工应该扫得很仔细。”
“有可能是用石头或金属之类的钝器打的吗?”
“这也不清楚。不过,现场没有这种东西,应该是带过去的吧?”
“强志跟雄哉不同,个子很高对吧?应该很难从上方打他吧?”
津津井发表了意见。
“可能是趁他在坟前跪拜时从背后来了一下。”
原井回答。
“也有可能是他们打了起来,强志摔倒之后,脑袋撞在了石头上。”
榊原补充。
“不过,摔到头也不一定会死,活下来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原井提出疑问。
“犯罪计划明明那么严密,这也太草率了。他该学学他老婆,至少看清楚人有没有死啊。”
原井的话略显轻率。
“恕我直言,他应该不是草率。”
榊原的表情依旧认真。
“弘毅逃离现场,是因为强志大叫了一声。实际上,清洁工就是听见这个声音才来的。当然,让对方大叫本就是个致命的疏忽。但强志是个厨师,比他想的更强壮、更敏捷。
“在我看来,弘毅最终是打算动刀的。因为这不仅能保证解决敌人,还是嫁祸耕介的伪装工作的重要一环。因此,为了防止溅到血,他穿了黑色的雨衣,同时,他包里应该还藏着那把从耕介公寓里偷出来的工具刀。”
哦!原井点点头。
“工具刀?”津津井发出了不能接受的声音,“可那把刀不是在装尸体的晴菜肚子下面吗?不就是因为这个,耕介才会觉得是自己杀了她吗?”
“蠢货。”原井骂道,“那肯定是演戏用的小道具,只不过外观有点像。最重要的是,真刀很危险啊。”
“说得对。”
榊原也同意。
“就算用耕介的电脑和打印机做了邀请函,就算还小心谨慎地夹进了耕介的头发,伪装工作也不算万无一失。如果雄哉把信丢掉,计划就进行不下去了。用耕介的刀当凶器,刀上有耕介的指纹,这才是他们伪装工作的关键环节。”
“这样啊。”
原井感叹。
这是对凶手发出的感叹,还是对榊原发出的感叹?他自己也不知道。
“津津井,这下我可算懂了。二十一日晚上,弘毅为了筹措逃亡资金,从南千住区域给他哥打了个电话要钱对吧?时间是九点二十四分。从碑文谷的广田家到南千住,有一个小时就够了,可他却跟个傻子似的,优哉游哉这么晚才到,搞得我很在意。然而,他其实根本不悠闲。他从西多摩平安陵园换乘了电车,正在赶往南千住的路上呢。”
“没错。”听了原井的话,榊原点点头,“从JR五日市线的武藏五日市站到东京地铁日比谷线的南千住,走最短路线也要一小时四十五分左右。不过,为了扮成搞出意外后不得不逃跑的跟踪狂丈夫,这也是必要的工作。”
榊原连这种细节都看穿了。
“不过,对耕介来说,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被害人强志坚持说这只是摔伤事故,手术后还挺了十三天,因此,弘毅和晴菜的期望完全落空了。他们等来等去,既没等到雄哉的死上新闻,也没等到户籍副本变动。没办法,案发六天后,弘毅只好到西目黑警署自首。毕竟再逃下去的话,审判人员对他的心证会变糟。若非如此,耕介早晚会被‘自杀’,尸体旁边还会摆一封用他的电脑写的遗书。”
漂亮。原井深感佩服。
他同时输给了凶手和榊原,只好自嘲了事。
“对了,耕介有件事想拜托两位。”
不知榊原有否察觉原井的想法,他在此打住话头,恭敬地朝他们低下头。
“来警局拜访之前,我跟鹰尾耕介认真谈了谈。他已经决定自首,现在肯定做好了随时露面的准备。他觉得自己杀害了父母。事实也的确如此,他把父母推下楼梯,而他们摔断颈椎死亡了。不过,我觉得这里有个问题:他是不是真的有杀意?在愤怒地推倒父母的瞬间,他有想杀他们,或者觉得他们死了也无所谓的明确意识吗?我不能确定。
“摔下楼梯不一定会死,更多时候是撞伤或骨折。如果他有杀意,这个方法实在不可靠。关于这一点,我觉得他本人也不太清楚。毕竟,人类并不总是在明确意识的指挥下行动的。因此,他的行为是杀人还是伤害致死,我觉得应该慎重判断。”
“简单地说,他自首的条件就是把‘杀人’变成‘伤害致死’,对吧?”
原井确认道。
说实话,原井不喜欢说话说得太露骨。就算不说出口,大多数事情也能心领神会。不过,有些时候不说清楚也不行。
就算事实同样是死了人,故意杀人和施暴致死的罪名不同,刑罚轻重自然也不同。杀人的法定刑是死刑、无期徒刑或五年以上有期徒刑;伤害致死则是三年以上有期徒刑,不会判死刑,也不会判无期。
全面协助搜查的交换条件是略微减轻当事人罪责。日本虽然没有司法交易制度,事实上却在做交易。
然而,榊原摇了摇头。
“不,耕介自己什么都没说。他不怎么熟悉法律。他唯一的期望,就是让企图陷害他的卑鄙之徒受到制裁。所以,我不是想让你们做交易,只是希望你们认真听他说话,正确理解他的本意。如果这之后依旧判定他有杀意,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我希望你们不要一味地责骂他,不要强逼他承认自己有杀意。”
原井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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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津津井。我问你啊,你觉得榊原这人怎么样?”
原井喝光纸杯里最后一口挂耳咖啡,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什么怎么样……就挺厉害的啊?”
津津井看着掌心里的手机,头也不抬地回答。
“这我倒不否定。”
原井捏扁了纸杯。
杯子被他扔向垃圾桶,却撞到桶沿,落往地面,溅出两三滴喝剩的茶色液体。
津津井瞥了一眼,狠狠皱起眉头,而原井决定无视他。
“他那么喜欢警察游戏,怎么会主动辞职?我简直想不通。”
“肯定是出事了,没办法才辞的吧?”
“据我所知,没这回事。他突然就递了辞职信,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是吗……先不说这个,我们以后怎么办?”
夜已经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