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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营业几天后,我已经忙得无暇顾及唯子去世的悲伤了。唯子负责的项目基本都要交给约书亚处理,我不仅需要整理内容繁多的资料,还要打电话向对方询问情况。而且艺术博览会的准备工作也堆积如山,我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应付,几乎是摸着石头过河。
每天晚上我都会迷迷糊糊地抓着末班电车的吊环回家,甚至非常认真地考虑过要睡在画廊里。
焦头烂额的日子过久了,稍微能喘口气的时候,便会觉得自己坠入了突然出现的深坑中。这时我便能客观地看待自己,更觉得自己凄惨了。比如我拖着肿胀的双腿从最近的车站走回家,途中在深夜的便利店买了份盒饭的时候。
我憎恨艺术品。它既不是生活必需品,也不是大多数人能欣赏的娱乐产品。对于那些不买房、不买车、不买装饰品反而买艺术品的人,我一方面将他们看作客人,一方面从根本上无法理解他们。
艺术品究竟是为谁而存在的呢?如果正如佐伯所言,艺术品只是为了那么一小部分把艺术品当作投资的有钱人而存在,未免太可悲了。我究竟是为谁,又为了什么而工作的呢?
我并不喜爱艺术品,那唯子又如何呢?我觉得支持着她的并不是对艺术品的爱,应该也不是对金钱和公司的爱。按照佐伯的说法,是她对无名的爱,或者说是对无名这位天才创作的作品的爱。
这时,我在公寓前看到了两个人。他们是之前来过画廊的金谷和丸桥。
“晚上好。”
“请问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刚才给你们公司打电话没找到你,就到这边来了。”
“你们为什么知道我的住址?”
“这个,毕竟我们是警察嘛。”这时,丸桥放低姿态说,“很抱歉,可以给我们一点时间吗?”
“现在吗?”
“对,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们有一些问题想问你。”
“时间不要太长就行。”
看来我没有拒绝的选项。
在我泡咖啡的时候,二人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的房间。这间近十平方米的一室户里,进来三位成年人已经非常拥挤了。房间狭窄到几乎没什么可看的。
“要糖和牛奶吗?”
金谷立刻回答:“不用了。”丸桥则说:“那麻烦你了。”
“你住的地方还挺朴素的。”丸桥半开玩笑地说着,“什么时候开始住的?”
“工作以后就住在这里了。”
“为什么都工作了还住在这种小区?”
丸桥想问的估计是,要是穷学生的话还好理解,为什么工作了还特地住在治安环境那么不好的地方,还住在这么逼仄的房间里。他的问题或许只是为了打破沉默的气氛,但我还是避开了自己的工资问题,撒谎说附近有认识的人住在这里。
“你学的是经济专业,为什么还要进入美术界工作?”
我暗自心惊,他们连我大学的专业都知道吗?
“唯子邀请我的,我父亲在做美术相关的工作。”
“你父亲知道女儿也在美术界工作,应该挺高兴吧?”丸桥说道。
“不,我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他觉得当代艺术品都挺无聊的。”
“你母亲也是做美术相关工作的吗?”
“对,听说也是画画的。”
“现在呢?”
“她在我记事之前就去世了。”
旁边的金谷听到了,便抬头看着我说了一句:“失礼了。”但她的眼睛里似乎没有任何感情。
“没想到你们一家人都从事美术相关的工作,真了不起。”丸桥说道。
我知道这是他的客气话,便没有回答。我的房间对着巷子,打开窗户就能听到行人的脚步声和自行车的刹车声。金谷喝了一口咖啡,开始说正题。
“今天来是想问一些上次没有问到的问题。”
我点了点头。不过他们特地来我的公寓,估计也是想了解我的生活情况。不推迟到明天早上,而是这个时间来,有什么原因吗?
“上次见面的时候,我们询问了画的价格、仓库有关的事宜、你最后一次看到永井时的情况、她周围的人际关系等,我们也说了永井的死因。”
“对,我记得。”
“这次我们想进一步了解永井的人际关系,特别是和工作室员工的关系。”
工作室的员工?我想到了土门。我也想起了在意大利餐厅得知的唯子和土门私下见面的目击情报。
“永井大概多久去一次工作室?”
“不固定。多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去,但她经常出差,有时候几个星期都不去。”
“她会和工作室的人在工作室外面见面吗?”
“当然,有时因为工作内容需要一起出差。”
“他们私底下关系不错吗?”
“我上次就说过了,我对她的私生活不太了解。”
听到我回答得那么干脆,金谷合上笔记本,喝了点咖啡喘口气。
“告诉你一些内部消息,那天晚上永井很有可能和某个人见了面,或者要和某个人见面。理由有好几点。现场发现了两罐她当天购买的罐装咖啡,上面都只检测出永井的指纹。她可能打算和某个人一起喝。”
“请问,监控摄像头拍到了什么吗?”
听到我的询问,金谷的嘴角微微上扬。
“很好的问题。其实监控摄像头的开关在案件发生当晚被关上了。而且,只有用放在租借的房间里的记录仪才能关上。摄像头里最后留下的是永井本人操作记录仪的画面。”
“所以说,是唯子故意关上开关的?”
“没错。”金谷边说边观察着我的反应,继续说道,“回到正题,我们现在正寻找永井在仓库里见的人,她与工作室的员工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我心想,是问土门吧。既然金谷已经在意大利餐厅知道土门和唯子私下见过面,肯定要问这个问题。见我沉默不语,金谷又不动声色地问道:“比如关于作品的买卖会不会意见相左,工作室内部有什么派系之争等。”
我在记忆中搜索着。
“想到什么都可以说。永井以前应该和你说过工作室的事情吧,不管是工作上的内容,还是抱怨都可以。”
“唯子平常不会说工作室员工的坏话,但心里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工作上的摩擦还是挺频繁的。”
“麻烦你详细说一下。”
金谷又打开了笔记本。
我想起了刚进公司时的事情。当时我什么都不懂,但很清楚地记得唯子当时勃然大怒。
“工作室的人曾经不经过画廊就私下把作品卖出去了,双方关系跌至冰点。”
“这么做不行吗?”
“当然不行。一手画廊和艺术家的关系既然存在,艺术家就不能越过画廊直接将作品卖给客人,类似于一种禁忌吧。实际上,我经常听说因为这种问题导致画廊和艺术家关系破裂的例子。”
那件事平复下来还是因为发现这是土门自己私下违反规定,无名和其他员工都没有参与,唯子才勉强原谅了他们。
“我们知道了,多谢。”
金谷飞速地记着笔记,对我说道。
“对了,我们现在正寻找无名的行踪,他是本案的重要证人。”
“无名是犯人吗?”
“不是,他只是证人而已,但毕竟案发后和案发前他都属于失踪状态。”
我沉默地听金谷继续说。
“对了,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以前住的地方了。但在他之后好像还住过其他人,房间也清理过几次,我们没有发现任何疑似他头发之类的东西。就算进行DNA鉴定,我们也找不到确认是他本人的试样,也没什么用。你也去过那里,应该很清楚。”
“你们怎么知道?”
“别小看我们警察,我们一直在监视那栋房子。毕竟川田最有可能接触的,就是你这位永井的助理。如果有消息,一定要立刻和警察联系。”
丸桥严肃地叮嘱我。
“不要想太多。”
“好的。”
我垂下了头。两位警察可能心满意足了,就合上笔记本放进包里,说了句“多谢你的咖啡”便站起身来。二人走后,我盯着桌子上看了一会儿。金谷喝过的咖啡杯的边缘,没有沾上口红的痕迹。
第二天去画廊上班的时候,我为了整理一下思绪,便在A4纸上用圆珠笔画起了图。唯子在中间,周围是无名、我和松井、佐伯、土门、收藏家罗迪和香月夫妇、同行真里子。
“你表情好严肃哦。”松井盯着图看了一会儿,问我,“这是在干什么呢?”
“我在思考。”
“你要找犯人吗?”
“我现在脑子里一团乱。”
我抓了抓头发。
“我觉得是真里子吧。”
“啊?她吗?”
“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强的。”
“你真懂。”
我们笑过之后,松井严肃地说:“我听别的画廊的人说过,她们以前好像关系挺复杂的。既然结下了梁子,原因只有两个,金钱和男女关系纠纷。”
“是吗?我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我托着脸沉思起来。既然到了必须要杀人的地步,情况肯定更加复杂,应该隐藏着一些很难理解的内情。
“是不是无名的艺术品创作过程中有所隐瞒?你还记得我们在案发第二天去工作室开会时,工作室的人都不自然地避开了我们吗?”
“对,我感觉不太好。”
“为什么他们是那种态度呢?真奇怪。”
现在想来,我首先需要知道的是,无名的艺术品是怎样创作出来的。工作室本身对现在的我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明白了这一点,可能就会知道为什么无名的作品有那么高的价值,是谁创造出了这些价值,是谁能从这些价值中获利。相反,如果不了解这一流程,就绝对无法接近更大的谜团,包括无名的身份和案件的真相。
佐伯接近中午的时候出现在了办公室。他将包放在桌上,向正在里间打包的我搭话。窗外樱花树上的花瓣已经全部凋谢了,绿油油的树叶在枝头摇晃。
“其实我今天去工作室了。”
据佐伯所说,工作室的人终于听说了一九五九年的作品的消息。他们对于自己被隐瞒至今的事情表示了强烈的不信任,似乎还打了电话。佐伯便亲自前往工作室,说明这幅作品只有唯子才知道,还请求工作室的人帮忙。他们想要的不过就是自己应得的部分,既然支付方式和以往相同,他们自然就平复了下来。
“那是理所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