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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在午餐后。
杜邦夫人刚把两人份的餐点端出食堂,安东尼娅就趁机开口了。
最近的天气一直阴沉沉的。穿过小窗的冬日阳光本就虚幻缥缈,摇曳的微弱烛光更是强调了室内的昏暗。
“保罗!我有话要问,你必须老实回答。我要在这个家里当客人当到什么时候?”
她穿着厚实的深红色连衣裙,富有光泽的棕色秀发轻柔地披在肩上。令多数男人着迷的丰满嘴唇正恼怒得发抖。
我明白该来的时刻还是来了。
“你到底有什么地方不满意,亲爱的?”
我努力用平静的语气问她。
而安东尼娅猛地探出身子,仿佛等待已久。
“这次你得说清楚。这个家的女主人是我还是杜邦夫人?”
“当然是你啊。这还用说。”
“那我问你,你心中的女主人对佣人有哪些权限?连午餐的菜单都不能自己决定,这算什么女主人?”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今天的午餐有胡萝卜沙拉、炖小牛肉,甜点是自制的梨肉果脯。属于法国的传统冬季家常菜。松软的小牛肉与饱满的蘑菇上,都裹着突出酸味的白酱。配菜自然也是白色的牛油饭。
这哪里不好了?
“安东尼娅!这一点儿也不像你。我求你冷静些。要是对杜邦夫人有什么要求,你应该直接告诉她,你是她的主人嘛。对不对?”
“我当然说了啊!我希望她能提前跟我商量菜单。结果,你猜那个管家怎么回答?”
“我哪知道。”
“她是这么说的:‘主人交给我的事情,都由我全权负责。从老爷那时候起,这屋里就没有一个人对我的做法表示不满。’
“她不承认我是主人。觉得我是个一无所知的小丫头,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亲爱的。”这次我深深地叹了口气,“长久以来,她一直是这里的管家,所有家务都包在了她身上。因为我奶奶去世得早,母亲又身体虚弱。”
“可管家那么嚣张,你母亲没有任何怨言吗?”
“我父亲虽然很爱我母亲,可似乎并不关注家中的琐事。他把整条命都献给了自己的思想信念。母亲也为这样的丈夫感到骄傲,但父亲尚在人世的时候,她在家里就似乎孤立无援。母亲性格内向,在父亲去世后,更是对一家之主的爷爷言听计从。如果没我这个儿子,她恐怕早就离开了这个家。母亲太可怜了,只是守住自己的容身之所就已费尽心力。”
我说的是实话。
可以说,正因为她是我的母亲,才能勉强维持住戈拉兹德家女主人的身份。
安东尼娅耸了耸肩。
“我很同情你的母亲。可就算如此,也不能任由佣人越来越嚣张吧?简直不敢相信。”
我必须承认,安东尼娅的埋怨很有道理。不仅是她,大概谁都会这么想吧。
不过,前提得建立在杜邦夫人只是个单纯的佣人上。假如她不是呢?但我现在不打算跟安东尼娅解释。
我说得模棱两可。
“佣人也有佣人的尊严。在使唤的同时又不伤其尊严,这正是体现女主人本事的时候。你确实还年轻,和我母亲不同,你受过大学教育,有自己坚定的主见。让你来驾驭管家,应当是轻而易举吧。我说得对吗?”
她没有回答。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在繁华的巴黎自由成长的年轻女性,如今被关进穷乡僻壤的阴暗墓穴里生活,还有守墓女一般的管家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从小窗窥见的外界,只有稀少的树林、广袤的田野、远处零星的灰色屋顶。耳中听到的,只有教堂的报时钟声和吹拂山丘的风声。神经衰弱都不足为奇。我知道,有时安东尼娅会倚在螺旋楼梯的扶手上,出神地凝视着黑幽幽的洞穴底部。
孩提时代,我偶尔会瞒着大人骑在螺旋楼梯的扶手上玩耍。即使在大白天,阳光也照不进中间的空洞,它被常夜灯映得朦朦胧胧,越往下走就越黑暗,简直深不见底。我趴在地上悄悄往下望,从螺旋底部升起的空气冰凉而潮湿,夏天也是如此。
不过,一开始我便料到了这种情况。不如说,事情的发展全在我的计算之内。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我决定从别的角度发起进攻。
“亲爱的,我真的很感谢你愿意来拉博里。对我来说,这里是出生的故乡,可对你来说,这里跟巴黎天差地别,是个未知的世界。就算觉得不满、觉得迷茫,那也正常。”
“我只想待在你的身边。”
丈夫的低声下气似乎令安东尼娅感到满意,她露出了微笑。
那张清纯的笑脸宛如盛开的白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