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镶着厚玻璃的小窗外面,此刻已是漆黑一片。
“现在几点了?”
“刚到七点。”
我撒了谎。
不必让他产生多余的恐惧。
“但你别担心,治疗马上就能结束。到时候我开车送你回家,我会跟你父母好好解释,不会害你挨骂的。”
少年掩饰不住困惑与焦躁,还有对即将开始的“治疗”的担忧,我便给了他一只长方形的小盒子,里面装着银纸包裹的巧克力。
“肚子饿了吧?吃了这个能精神点儿。”
加入了奶糖和扁桃仁膏的甜美巧克力,对贫穷的饥饿少年来说简直魅力无穷。狼吞虎咽地吃完巧克力后,亨利坐立不安地动来动去。
“真不好意思,我想小便了。”
毕竟睡了十一个小时,有生理需求也正常。
我不失时机地露出了微笑。
“当然可以。厕所在这边。”
我带着亨利走向最新流行的浴室,这是我同安东尼娅结婚时,特意请巴黎工人改装而成的。
豪华宽敞的浴缸、配有大镜子的洗脸台,以及舒适的厕所、坐浴盆,这孩子应该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浴室吧。
我缓缓打开了浴室门。
*
凌晨两点,我终于开始行动了。
我首先沿着螺旋楼梯爬上三楼。杜邦夫人的卧室在二楼,不过没问题,底下的门缝没有漏出朦胧的光亮。
三楼的阁楼如今没有佣人居住,全被当成了储藏室。楼梯旁边的房间里,应该堆着前几天我让让-路易制作的崭新木箱。长一百八十厘米,宽八十厘米,高六十厘米——大小绰绰有余。
贯穿房屋中央的螺旋楼梯从三楼直达地下一楼,其中心部分是直径一米左右的圆筒形空洞。我拿出存放在其他房间的登山绳,把它挂在空洞的顶部,即天花板正中间的铁钩上。在尚未通电的时代,这只铁钩上曾悬挂着沉甸甸的枝形吊灯,上面插着无数根蜡烛。阁楼的天花板很矮,我个子又高,从扶手上探出身子就能轻松够到。
接着,我把箱子搬到了楼梯上。里面空空如也,一点儿都不重。我用穿过铁钩的半边绳索给箱子绑了个十字结。然后踩住绳索,固定好宽松的部分,再把箱子推进扶手后面的空洞。细长的长方体完美地悬在了铁钩上。
接下来只要一点点儿放松绳索,让箱子缓缓降到地下就行了。确认箱子落地后,我固定好绳索,悄悄地走下楼梯。
一阶一阶,每前进一步,就在慢慢接近螺旋之底。那里被寂静和黑雾所笼罩,可我知道,它在为新死者的到来而兴奋不已、屏息凝神。那是被诅咒的污秽之人的墓穴——他们当然渴望更多的同伴了。
来到一楼后,我没有马上回卧室,而是走向保存祖父母遗物的“长辈房”。这是我单身时代住过的房间,现在转移到主卧后,便用来保存前当家夫妇——我祖父母的相关物品。
安东尼娅对这里似乎没什么兴趣,先不说旧衣服和旧用品,金器和宝石还是有一定的资产价值。由于担心被佣人、出入的工人偷走,这里平时都上着锁。除开杜邦夫人,有钥匙的只有我。这个房间也禁止女佣进入。
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打扫了。开锁进屋后,密闭房间特有的浑浊空气扑鼻而来。我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定制的衣柜前。
这个衣柜是用老式工艺制作而成,上面点缀着精致的装饰。我打开陈旧的双开门,心中生出了对杜邦夫人的敬佩感:里面挂满了祖父母心爱的旧礼服、晚礼服,全都保持着当时的状态。体味、香水、防虫剂、灰尘、霉菌交织在一起,这股老衣服的独特气味刺激着我的鼻腔。
不过,我要找的不是它们。我趴在地板上,伸出右手去拨弄衣柜的底板。
衣柜底部比地板要高上约十厘米,而底板可以往外抽出四十厘米,当我还是个调皮鬼的时候便发现了这件事儿。把两块底板用力抽到底后,衣柜深处会出现一只宽一百二十厘米、深五十厘米、高十厘米的抽屉。这只秘密抽屉不仅瞒住了小偷,还瞒住了家人和佣人的眼睛。
在过去的大家庭时代,宅邸的居民之多,是今天无法想象的,肯定有制作暗抽屉的切实需要。即使现在时代变了,陌生祖先的智慧依然派上了用场。
我从暗抽屉里取出一把沉重的粗糙钥匙。整理爷爷的遗物时,我偶然发现了这把钥匙。它无疑就是通往地下室的门钥匙。大家都以为它很久以前被爷爷亲手扔掉了。
只要拉博里集体屠杀事件的证据还沉睡在地下室里,只要拉博里的村民继续逃避那一事实,就等于这座房屋的主人一直拥有治外法权。爷爷是个精明的政治家。他果然悄悄藏有自己专用的钥匙。
我完事儿后回到了房间。亨利正躺在床铺上,姿势就像被拧断翅膀的大天使迈克尔。白色的肌肤单薄到几近透明。躯干和四肢纤细而僵硬——我双手抱起他,失去生命的肉体软瘫瘫的,仿佛粗暴一点就会把它弄碎。
我如同把宝物搬进神殿的僧官,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下螺旋楼梯。
地下室湿凉的空气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腐臭味儿,这样的环境最适合进行肃穆的入殓仪式。木箱、水及水泥——简朴的布置很适合亨利。
结束所有工作,收拾好工具、把绳索收回原处后,时钟已经指向四点。虽说农村人都起得早,可隆冬的早晨四点却仍旧鸦雀无声。
冻僵的身体直打哆嗦,我钻进了刚才亨利睡过的冰冷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