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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时候觉得,人做梦就像是借了鸟的眼睛在俯瞰自己。
在昨晚的这个梦里,人是露水一样的“动物”。有谁在清晨的草丛里行走,你就沾上谁的裤子跟他走,或者你不走,也要从叶子上坠下来。
住进垃圾山这么多年,我已经很少做梦了,每次的梦,几乎都是那一片芳草河岸的重复。
这里的空气,弥漫着陈旧的腐臭味道,关不紧的水龙头滴答、滴答、滴答,像那只橘黄色的小闹钟在走动,我洗脸的手,手背已布满皱纹,用毛巾擦过的皮肤,留有霉味,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
很早以前我来到这里,我忘记了这座城市的名字,也记不清楚这里是哪条街、什么地址。进了垃圾山,就再也没有出去过,那生满铁锈的围栏,是如今我生活的边界。这座城市,有一个我还是少女时就认识的男人,我没有去找他,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样,是生是死。时间久了,时间就被我丢了,我的破屋子里没有镜子,我看不见自己的眼睛和脸,我忘掉了自己的年龄和生日,但偶尔会在梦里,见到那片芳草河岸。
梦的清晰度很高。从远处望,河流宽阔无边,没有太多波澜,河水到了尽头,就和天连在一起。再凑到近处,可以认出哪些是唐松草、狗尾草、蒲公英、晴雨草、芦苇、车前草,还有另外一些叫不出名字却认得样子的野菜。在叶片、叶鞘还有叶尖上挂着的,是晶莹剔透的露水,可以透过它们的凸面,看清楚植物的表面纹路。河风轻轻一吹,有些露水就落了下来,渗进土里。
梦里的一切都很美。只是我知道,到了这个世界,所有鸟的眼睛,因为生理构造的原因,都是绝对无法像人的眼睛一样分辨出颜色来的。唯有黑白,梦也一样。
风力很大,昨晚又把我这破屋子的木板门吹开了,还吹进来一些垃圾。
我勾腰去捡一张破烂的报纸,稍微看了一眼上面的新闻。有一条导语讲的是一名老警察,在家中开枪杀死自己的妻子然后自杀的事。报纸的下半部分已经烂出了黑霉,大多数字迹已然无法辨认了,我依稀看得出上面写着一个熟悉的城市名字:津水。
津水,那里曾是我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