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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了?”我问,“是烧伤吗?”

“哦!是的,我不小心烫到了,在洗碗机那里,对。”

“听起来是个安全隐患。”我说,“斯诺先生对这类问题十分重视。你应该告诉他,请人来看看机器。”

“哦,不用,不用的。”胡安回道,“是我不小心,把手放到了不该放的地方。”

“好吧,”我说,“不过你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他答道。

他这么说的时候避开了我的目光。胡安平时不会这样,所以我猜他是在为自己的失误感到尴尬,于是换了话题。

“你家人最近好吗?”我问。

“妈妈昨天发了这个给我。”他从围裙里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他家人住在北墨西哥,父亲两年前去世,家里很缺钱,所以胡安总会寄钱回去补贴家用。他有四个妹妹,两个弟弟,六个姑妈,七个叔父,还有一个外甥。胡安是大哥,和我年龄差不多。照片里,那个大家族的成员围坐在一张塑料桌前,露出笑容看着镜头。胡安的妈妈坐在中间,骄傲地举起一大盘烤肉。

“这就是我来这里,来这间厨房、这个国家的原因——让家人能在周末吃上一顿肉。我妈妈肯定也会喜欢你的,莫莉。我和妈妈都很会看人,好人还是坏人,一看就知道。”他指着照片里的妈妈,“看!她总是这样笑着,总是——”

他眼中出现了泪光。我有些茫然无措。我不想看他的家族照片。每次他给我看,我都会觉得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不小心把客人的耳环弄掉了,掉进黑漆漆的下水道。

“我该走了。”我说,“今天要打扫二十一间房。”

“好的,好的。很高兴你能来看我,莫莉。待会儿见。”

我冲出厨房,回到安静、明亮的走廊,回到我整洁有序的推车旁,瞬间感觉好多了。

现在,该去苏谢尔酒吧了。这是酒店自己的简餐酒吧,罗德尼就在那里上班。罗德尼·斯泰尔斯是首席调酒师。他有一头浓密的卷发,白色的衬衫领口总是解开几颗扣子,露出完美的皮肤。好吧,是几乎完美——因为他的胸骨附近有一块伤疤。总之,最关键的是,他并不是一个体毛旺盛的人。我始终不太理解女士们对体毛的喜爱。我并不是对体毛有什么偏见,但如果我喜欢的男性浑身是毛,那我一定会先帮他剃得干干净净,收拾得整整齐齐。

不过我还没机会实践这一想法。我只谈过一个男朋友,他叫威尔伯。虽然他体毛并不旺盛,但是他伤透了我的心。他是一个骗子,还背叛了我。所以从这个层面上看,体毛并不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东西。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威尔伯赶出脑海。幸运的是,我可以像清理房间一样清理脑内的想法。然后我又想起了布莱克先生,想起了他冰冷皮肤的触感。

我喝了一口茶,茶已经变冷了。我继续回想早上的事情,回想起所有的细节……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哦,是的。胡安·曼努埃尔。离开厨房之后,我推车进入电梯,来到大堂。电梯门打开的时候,陈先生和陈太太就站在那里。和布莱克夫妇一样,他们也是常客。两人来自台湾。我听说陈先生是做纺织生意的,夫人总是和他一起出行。她此时穿一条酒红色长裙,点缀着精致的黑色蕾丝。这两位客人总是彬彬有礼,而礼仪正是我最欣赏的品德之一。

他们马上就认出了我,很少有客人能做到这一点。他们甚至在进电梯之前让开了一条路,方便我推着车通过。

“陈先生,陈太太,感谢二位一直以来的支持与光顾。”

斯诺先生说过,和客人打招呼时要以姓名相称,像对待家人一样对待他们。

“哪里,应该是我们谢谢你,总是帮忙把房间打扫得那么干净。”陈先生说,“我妻子也说,在这里休息得很好。”

“我都要被你惯坏了,你把什么都打理好了。”陈太太说。

我并不希望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面对夸赞,我往往回以沉默的点头。于是我冲他们点了点头,微微屈膝,说道:“希望二位住得开心。”

夫妇二人走进电梯,门合上了。

大堂并不算繁忙,但也有不少来往的顾客办理入住或退房手续。乍看之下,这里很干净,并不需要额外的清洁。不过偶尔会有客人匆忙之下将报纸留在桌旁,或者打翻咖啡杯,在大理石上留下一团棕黑的污渍。每当我发现类似的危机,都会迅速上前处理。严格来讲,打扫大堂并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但就像斯诺先生说的那样:优秀的员工会打破框架思考。

我把车推到苏谢尔酒吧门口停好,罗德尼就在吧台后面,读一份摊开在台面上的报纸。

我步伐轻快地走进酒吧,想让自己看起来更自信一些。

“我来了。”我说。

他抬眼看了过来:“哦,你好,莫莉。你来拿晨报吗?”

“你的猜测百分之百准确。”每天,我都会来拿一摞报纸,在清理客房的时候留一份给客人。

“你看到这个了吗?”他问,指着面前的报纸。罗德尼戴着一只闪亮的劳力士手表。虽然我不怎么执着于品牌,但也知道劳力士很昂贵。这说明斯诺先生一定十分认可罗德尼作为调酒师的能力,并给他发了比普通调酒师更高的工资。

我看了看罗德尼指向的标题:《家庭恩怨撼动布莱克帝国》。

“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他把文章转向我。报纸上刊登了几张照片,一张较大的照片上,布莱克先生穿着经典的双排扣西装,正在努力挡开无数凑上前的镜头。吉赛尔在他的臂弯处,打扮时尚优雅,戴着墨镜。看她的衣着,这张照片应该是最近拍的。也许是昨天?

“看起来布莱克家里出了麻烦。”罗德尼说,“女儿维多利亚拥有整个企业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而他想把这些收回来。”

我快速浏览了一遍文章。布莱克家有三个孩子,都已经成年。其中一个儿子住在大西洋城,另一个则是满世界飞来飞去,一会儿在泰国,一会儿又去了维京群岛,总之哪里有派对,哪里就有他的身影。文章中前任布莱克夫人说,这两个儿子都太“轻浮”,而“布莱克家族企业唯一的希望,就是女儿维多利亚”。她说:“维多利亚几乎已成为企业的实际运营者,我们必须让她拥有至少一半的股份。”报道继续描述了一些布莱克先生与前妻之间的法律纠纷,同时还举了一些其他大企业的例子,并在最后总结道:两年前布莱克先生的第二次婚姻,也就是与比他年轻许多的吉赛尔结婚这一举动,标志着布莱克帝国的衰落。

“可怜的吉赛尔。”我不由得叹息道。

“是吗?”罗德尼说,“我觉得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和吉赛尔熟悉吗?”

罗德尼收起报纸,放回吧台后面,又拿出一沓新的报纸给我。“谁?”

“吉赛尔。布莱克夫人。”我说。

“布莱克先生不让她来酒吧这边,你和她的交流可能都比我多。”

确实如此。这些天来,我总觉得自己似乎与年轻漂亮的吉赛尔·布莱克建立了某种羁绊(也许可以称之为友谊?)。虽然说出来就像是天方夜谭——毕竟,她是臭名昭著的房地产大亨之妻,而我则是毫不起眼的酒店女仆莫莉。不过,我不会对别人提起这些。因为普莱斯顿先生的准则不光适用于绅士,也适用于淑女。我们低调行事,绝不声张。

我等着罗德尼再说两句。我相信自己完美地展现了一个对他有着些许好感,但又游刃有余的单身女性形象。罗德尼先生是一位富有魅力的男性,他身上的古龙水是淡淡的香柠檬味,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异域的神秘感。

他并没有让我失望,或者说,并没有完全让我失望。

“这是你要的报纸,莫莉。”他倾身向前,两只手臂支在吧台上。考虑到这是吧台而不是餐桌,我对他把手肘放在桌面上的行为暂且不予追究。“对了,莫莉,谢谢你。谢谢你能对我的朋友胡安·曼努埃尔出手相助。你真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女孩。”

我脸颊一热,就像是刚被外婆掐过一样,说:“你要是遇到麻烦我也会帮忙的,可能还会帮更多。我是说,朋友不是就应该互相帮助吗?”

他握住我的手腕,轻轻捏了一下。这种触感令人十分愉悦。直到此刻我才想起来自己究竟多久没有被人触碰过了。但是他很快就拿开了手,我稍微有些遗憾。我等着他再说点什么,也许可以再次邀请我去约会?我真的很想再和他约一次会。我们的上次约会发生在一年多以前,至今仍是我成人生活的高光时刻。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去做咖啡了。

“你最好也快点上楼,”他说,“不然切尔诺贝利就要开始对你进行轰炸了。”

我笑了一声——其实更像是咳嗽和憋笑的混合体。我是在和罗德尼一起笑,而不是在嘲笑切莉尔,所以应该没事的,对不对?

“和你聊天真的很愉快。”我说,“也许我们改日还能再聊一聊?”

“当然。”他说,“我一整周都在这儿,哈哈。”

“那不是应该的吗?”毕竟他在这里工作。

“开个玩笑。”他轻快地冲我眨了眨眼。

虽然我没听懂他的玩笑,但确实看懂了那个眨眼的含义。我离开酒吧,回到自己的推车前。我很兴奋,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穿过大堂,对遇到的客人点头致意。“礼节需含蓄,尽量融入周围的环境,为顾客提供切实却隐形的服务。”斯诺先生是这么说的,我也正是这么做的。但不得不说,这对我来讲并不困难,因为外婆的教导也是如此。当然了,丽晶大酒店让我得以将这项技巧臻至化境。

乘电梯到四楼的时候,我的脑海中还回响着欢快的乐曲。我走向布莱克夫妇的房间:四〇一号套房。正当我想敲门的时候,门就打开了,布莱克先生冲了出来。他穿着标志性的双排扣西装,胸前的口袋里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契约”两字。他动作太猛烈,几乎把我撞倒了。

“滚开。”

他经常这样,冲我大喊,或者干脆当我不存在。“非常抱歉,布莱克先生。”我说,“祝您一天愉快。”

我用一只脚挡住了即将合上的门,但还是决定先敲一下门,然后喊道:“客房服务!”

吉赛尔穿着浴袍,坐在客厅的卧榻上,头埋在手里。她是在哭吗?我不确定。她长长的深色头发有些凌乱,看到她这个样子让我觉得有点紧张。

“您好,现在方便打扫房间吗?”我问。

吉赛尔抬头看向我,她的面色潮红,眼睛肿起。她从玻璃桌面上抓起手机,站起来,冲进厕所,重重地摔上了门。她打开风扇,嗡嗡的噪音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我记下了这一点,决定待会儿让维修部门来检查一下。紧接着,淋浴声响了起来。

“好吧!”我大声向浴室门喊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就在您用浴室的时候先打扫一下外面!”

没有回复。

“我说,我先清理一下外面!既然您不回答……”

还是没有回音。这完全不像平常的她,以往我来打扫房间时,她总是讲个不停,试图和我聊天。而且很奇怪,和她相处的时候我会觉得很自在,就像和外婆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一样舒适,这对我来说是很少见的。

我再次喊道:“我外婆总说,要重振精神最好的办法就是整理房间!你要是难过,就拿起扫把,来吧!”

但是风扇声和水流声太响,她根本听不见我说话。

于是我开始专注打扫,首先是客厅。玻璃桌面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污渍和手印。人们脏乱的程度总能让我震惊。我拿起装氨水的瓶子开始工作,努力让桌面再次容光焕发。

我环顾四周,发现窗帘是拉开的。幸好窗户上没有脏手印。门厅的台面上有几封拆开的信件,皱巴巴的信封躺在地板上。我捡起信封,扔进垃圾袋。信件旁是吉赛尔的黄色手包,上面挂着金色的链条。这个包看起来十分昂贵,但吉赛尔总是把它甩来甩去,完全不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物品。包的拉链打开了,两张机票露了出来。我并不喜欢窥探他人的隐私,但我还是看到了上面的信息:两张飞往开曼群岛的单程机票。这要是我的包,我肯定会拉好拉链,不让贵重物品掉出来。于是我把包整理好,平行放在同样整理好的一沓信件旁,链条也要摆放整齐。

我再次环顾房间——地毯皱成一团,好像有人(布莱克先生,或者吉赛尔,或者两个人一起)在上面来回踱步。我拿起吸尘器,插上插销。

“会有点吵!”我喊道。

我拿着吸尘器,在地毯上画起直线,直到它看起来就像刚刚画好的枯山水。其实我从未见过真正的枯山水,但假期的时候,我会和外婆一起坐在家里的沙发上进行电视旅游。

“我们今天晚上要去哪儿呢?”她会问,“和大卫·爱登堡<a id="zw3" href="#zhu3"><sup>[3]</sup></a>一起去亚马孙热带雨林,还是和《国家地理》一起去日本?”

那天我选择了去日本,学到了很多和枯山水有关的知识。当然,这是在外婆生病之前的事了。如今我不再进行电视旅游,因为我负担不起有线电视,甚至奈飞<a id="zw4" href="#zhu4"><sup>[4]</sup></a>也买不起。就算我真的有那些钱,外婆不在了,这样做也没有意义。

此时此刻,我坐在斯诺先生的办公室里回想自己的一天。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笼罩了我:早上吉赛尔为什么会在浴室里待那么久?仿佛在故意回避和我说话一样。若非如此,她就一定是患上了严重的肠胃疾病。

用吸尘器打扫完客厅后,我走向卧室。床铺十分凌乱,枕头上没有小费,令人大失所望。我必须承认,我来打扫布莱克夫妇的房间,主要是为了丰厚的小费。他们的小费帮我度过了前几个月的困难时期。毕竟家里的收入来源只有我,外婆也没有钱可以付房租。

我把用过的床单撤下,铺好新的。重新铺好的床四角服帖,枕头松软。酒店的标准是提供软硬两种枕头,每种两个,给丈夫和妻子使用。衣柜门微敞,我走过去关门,却发现关不上——因为里面的保险箱也敞开着。保险箱里有一本(而不是两本)护照,一些法律文件,还有几捆崭新的百元现金,至少有五摞。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现在我确实有经济上的困难。说来惭愧,我当时的确被那些现金撩拨了神经,所以我用最快的速度打扫完了房间。我把鞋子码整齐、叠好了椅子上的睡衣,只想快点做完工作,离开这是非之地。

回到客厅后,我给迷你吧和冰箱添置了新的饮品。五瓶迷你孟买蓝宝石金酒不见了(兴许是夫人喝掉了),还缺了三瓶迷你苏格兰威士忌(这是丈夫的品位)。做完这些之后,我清空了所有的垃圾桶。

恰在这时,淋浴的花洒关上了。同样消失的还有风扇的声音。然后,我听到了——吉赛尔的哭声。

她听起来很难过,所以我一边说着“客房已经打扫完毕!”,一边从推车里拿了盒新的纸巾,在浴室外等候。

终于,吉赛尔穿着松软的白色浴袍出来了。我一直很好奇,酒店的浴袍穿起来是什么感觉?一定就像是被包裹在云朵里吧。她的头上也包着浴巾,盘成完美的螺旋形,就像我最爱的那种冰激凌。

我把面巾盒递给她:“需要纸巾帮你解决烦恼吗?”

她叹了口气。“你真好,”她说,“但是纸巾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

她绕过我,走进卧室。我听见了翻衣柜的声音。

“您还好吗?”我问,“需要帮忙吗?”

“今天不用了,莫莉。我很累,你可以离开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太一样。如果瘪掉的轮胎会说话,可能就是这样的。当然了,瘪掉的轮胎并不会说话,除非是在动画片里。很明显,吉赛尔心情不佳。

“好的。”我尽可能欢快地说道,“请问我可以现在打扫浴室吗?”

“不,莫莉。现在不行,抱歉。”

我并不介意。“那我之后再回来打扫?”

“好主意。”她说。

面对夸奖,我屈膝以示感谢,然后就推着小车离开了房间。我开始打扫这一层的其他房间,与此同时也变得越来越不安。吉赛尔到底怎么了?平时她都会和我说今天要做什么,要去哪里,问我应该穿哪套衣服。她总会说些让人脸红的话。“莫莉,你是独一无二的,你是最好的,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听到这些,我的脸会烧得火热。我知道,伴随着每一个善意的字眼,这份热度会渐渐扩散至全身。

而且吉赛尔从来不会忘记给小费。

“偶尔的难过很正常。”我的脑海里响起了外婆的声音,“但如果每天都难过,没有快乐的日子,那就该反思一下自己的生活了。”

我接着去打扫不远处陈先生和陈太太的房间,发现切莉尔正要进去。

“我正想帮你把脏床单运到楼下去呢。”她说。

“不必麻烦,我自己也可以的。”我推着车经过她,“谢谢你的好心。”

我进入房间,任凭房门突兀地在她的怒视下关上。

卧室的枕头上是一张崭新的二十美元纸币。那是我的小费。是对我辛勤付出的感谢,代表他们认可了我的工作,认可了我这个人。

“这才叫好心,切莉尔。”我一边把钱放进口袋,一边大声说道。打扫房间的时候,我想象着自己要对她做的事情。我要把漂白剂洒到她脸上,用浴袍绳子勒死她,把她推下阳台——如果再让我发现她来偷我的小费的话。

3

我听到了脚步声。声音穿过走廊,来到斯诺先生的办公室。我安静地坐在深褐色的皮质沙发上等待。我在这里等了多久?似乎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虽然我努力用回忆来平复心情,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终于,斯诺先生走了进来。“莫莉,让你久等了,谢谢你这么有耐心。”

这时我才发现,他身后跟着另一个人。那人穿着深蓝色的衣服——是一位女警官。她身材高大,肩膀宽阔。她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人们总是对我视而不见,这个警官却不同。她用一种令人不安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我,我手里的茶杯已经凉了,指尖也变得冰凉。

“莫莉,这是斯塔克警探。警探,她就是莫莉·格雷。她发现了布莱克先生。”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斯诺先生教过我该如何与商人、政客,甚至网红相处,却从来没教过我该如何接待一名警察。所以我只能临场发挥,可以用作参考的也只有《神探可伦坡》。

我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还端着茶杯,于是走向斯诺先生的红木桌,想要把茶杯放下,却发现桌子上没有杯垫。杯垫在房间的另一侧,和一摞精美的皮质书籍放在一起。整理这些书会很费时间,但一定很愉快。我拿起杯垫,回到斯诺先生的书桌前,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的一角,然后将镶着玫瑰的茶杯放下,没有洒出一滴冷掉的茶水。

“好了。”我低声说,然后走向警探,迎上她锐利的目光。“您好,警探。”我学着电视上的样子和她打招呼,对她行了一个屈膝礼。

警探看了看斯诺先生,又看了看我。

“你今天真不走运。”她说。我仿佛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关心。

“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我说,“我刚刚还在回想,今天其实过得很愉快——直到下午三点左右。”

警探又看了斯诺先生一眼。

“她被吓到了。”斯诺先生说,“还没缓过神来吧。”

也许斯诺先生是对的。因为我忽然很想问他这个问题:“斯诺先生,谢谢你给我的茶和饼干。这些是你准备的吗?还是其他人准备的?我真的很喜欢,可以请问饼干的牌子吗?”

斯诺先生清了清嗓子,说:“是酒店后厨做的,莫莉。如果你喜欢,我改天再给你拿一些。但是现在,我们有更要紧的事情要讨论。斯塔克警探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考虑到你发现了布莱克先生的……呃……”

“死亡现场。”我帮他说完了后面的话。

斯诺先生低下头,仿佛在看自己锃亮的皮鞋。

警探双手环胸,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当然,我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如果外婆在的话,我就可以问她,但她已经不在了。

“莫莉,”斯诺先生说,“你并没有惹上麻烦,但是警探想和你聊一聊——因为你是证人。也许你注意到了一些细节,可以帮助警方调查。”

“调查。”我沉吟道,“你们知道布莱克先生的死因了吗?”

斯塔克警探清了清嗓子:“目前阶段,我们不会随便做出推测。”

“非常明智。”我说,“所以,你们不认为布莱克先生是被谋杀的吗?”

斯塔克警探睁大了眼睛。“他也很有可能死于心脏病突发。”她说,“他的眼部周围有点状出血,符合心脏骤停的特征。”

“点状出血?”斯诺先生问。

“就是眼部周围深紫色的痕迹。心脏病突发的时候会出现……当然也有其他的可能性,现阶段我们还不能断言。当然,我们会进行全面的尸检,确定死因,排除谋杀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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