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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天,海谷诗社终于通过了校领导的考核。原本,由于社员太少,校领导是打算让我们解散的,多亏智宸和梦夕连夜准备了大量材料,佳侣学姐帮忙整理,最后由我参加答辩,顺利得到了校领导的认可。这样一来,我们不仅暂时不用废社,还能在第二年的招新活动中赢得一个比较好的位置。这是智宸一年多的努力换来的,我们都由衷为他感到开心。
“那段时间,佳侣学姐的毕业设计也通过了,和社团考核在一起,被我们戏称为‘双喜临门’。为了庆祝,我们四个一起聚了一次餐。那时我们一定是昏了头……事到如今,我也不介意告诉你们真相了,即使你们因此觉得我不是个检点的女生也不要紧。聚餐之后,智宸把我们带去了夜店,一连换了好几场。他似乎是夜场老手,我觉得可以理解,毕竟他是那种社会阶层的人,想必从小就是文武双全、能专注也能放纵的类型。
“我对那里的气氛并不是很熟悉,一开始也非常抵触。但是,喝了几杯酒之后,我慢慢地也失去理智了。那后面的事情我都记不清楚,只知道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坐在那辆被撞坏的车子里了。
“我们四个谁也说不清楚大家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但我们都看得出,车子是撞到了绿化带,而开车的人就是智宸。他那时候已经神志不清了,嘴巴里念念有词,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可怕的样子。我正想打电话叫救护车,他却按住我,说:‘考核怎么办?’我花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社团考核的事情。如果让校领导知道我们聚众出游、酒驾,海谷诗社一定会被学校下令解散,这一年多来的努力就会全部白费。然后,智宸就说了……他问佳侣学姐,能不能跟他交换一下座位……”
“顶包吗?”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几条社会新闻。我没有驾照,并不清楚具体的交通法规,但从常理上判断,出了车祸,最大的责任肯定是由司机承担,所以有时为了保护司机,会有在警察赶到现场之前,偷偷让其他人冒充司机的情况,也就是顶包。酒后驾车的惩罚更重,自然更容易发生顶包行为,前几年,香港明星谢霆锋就曾经在酒后驾车出事故后让司机替自己顶包,自己逃离现场,结果被识破,被判处社会服务来谢罪。
没想到在我身边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过,社长原本就是个纨绔子弟,听到是他做出这种事,我竟也不觉得特别意外。
“嗯……佳侣学姐也有驾照,而且她当时名义上已经不在社团里了,也就是说,只要我们三个逃走,只留下她在现场的话,这件事就和海谷诗社没有关系了……你们可能会觉得很夸张,很愚蠢,我承认这确实是很愚蠢的行为,但在当时的我们所有人眼里,社团的考核成果也是我们努力的结晶。现在回头来看,只会觉得当时的行为非常幼稚,但对于走入社会之前的学生来说,大学就是与世隔绝的象牙塔,它里面有一个自成一派的社会体系,而社团就相当于我们在自己的社会体系里运营的公司、企业、事业……那个时候,我们只想着要维护我们的企业、我们的集体,而牺牲佳侣学姐,在当时是唯一的办法……
“佳侣学姐答应了,她也愿意为了大家而献出自己。当然,或许也有酒精驱动的作用,让她痛快地答应了这件事。如果我当时还能保持理智的话,说什么也应该阻止她……顶包成功了,海谷诗社的考核也通过了,佳侣学姐受到了行政处罚,她对我们说影响不大,我们就信以为真了。可是,半年后,她突然跳河自杀了。那之后我们才得知,她因为这件事失去了已经找到的工作。说实话,我一开始不愿意相信这是她自杀的动机,因为我们都以为,以她的家境,应该不着急找工作才是。我们就彼此安慰,一定有更深刻的原因。一年多以后,我们在社团里遇到了嵩楠,他主动告诉我们,自己是祝佳侣的弟弟。他知道姐姐曾经在这所学校、这个社团里活跃过,所以他加入社团,也是想看看姐姐生活过的地方。于是,我们试探着问了一下当年的事情,他才说,佳侣学姐确实是因为失去工作而自杀的,因为他们的父亲思想比较保守,一直反对佳侣学姐自己找工作,她向父亲争取到了一次决定自己未来的机会,希望通过自己找到的工作证明自己,摆脱家庭的束缚。但是,那次车祸把这一切毁掉了……
“嵩楠并不知道顶包的事情,才能那样面对我们,而我们却根本不该有脸面对他。但人总是缺乏承认错误的勇气,最后,我们三个还是决定,把顶包的事情隐瞒下来,不让嵩楠知道。我们还告诉彼此,这是为了大家好,不能纠结于死去的人,应该朝未来看。多么自私的想法,而且那根本不能成为忘记过去的理由,罪恶感还是缠绕着我们。所以,那天晚上,听嵩楠讲起那个故事,梦夕才会忍不住崩溃的。真正的诸葛亮为了汉室江山,自愿做出牺牲,和皇帝交换身份,其实不过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从两张连着血缘关系的嘴里,讲出那些批判的话语,简直就像是在正面指责我们一样……”
“因为你们确实应该被正面指责啊。”奚以沫耸了耸肩,“你说了那么多,不都是在为自己开脱吗?顶包是钟智宸提出的,接受是当事人自愿接受的,而你的动机是维护象牙塔里的社团,是为了集体?开什么玩笑,哈哈哈!难道不是为了你自己的利益吗?如果当时没有顶包,你现在能干着这份会计师的工作吗?别再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啦!”
“喂!你别说得那么过分!”
朱小珠撑住快要倒下的学姐,对奚以沫怒目而视。
我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若是在过去,出面驳斥奚以沫的一定是我,但此时此刻,我的想法却动摇了。一方面,我难以对刚刚失去了同学,又进行了忏悔的学姐穷追猛打;但另一方面,我也确实被这个故事所激怒,对主导这一切的钟智宸、冷漠旁观的林梦夕和学姐产生了反感。我甚至隐隐觉得,奚以沫此时的奚落,可以帮助我出掉心里的怨气……古时候的人,非常喜欢聚众看杀头,通过朝着囚犯滚落在地上的头颅吐唾沫,能够让他们确信自己是“正义”的一方。现在的我,难道也变成那种人了吗?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为了这种事杀人。”
秦言婷开口了。她冷静的声音,让室内的温度再度降低。
“如此说来,祝嵩楠同学确实有杀人的动机。他可能早就调查出了真相,然后特意把我们邀请到有问题的七星馆里,完成他的杀人计划。他也有可能只是昨晚发现林梦夕同学的反应不对,所以在晚宴结束后逼问了她,才得知事情的经过,最后失手杀害了她。可是,我还是不认为凶手是他。因为根据学姐的说法,祝嵩楠应该只对你们三个人怀有杀意,那车子里的焦尸又是谁呢?难道他为了复仇,会额外再杀一个无辜的人吗?而且,现在我们都觉得他死了,如果他是假死,就必须杀死我们所有人,才能让假死变得有意义。但他没必要做到这一步吧?”
“谁知道呢?他也许准备杀完人之后逃亡,假死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我们的时间。至于多出来的尸体嘛,人在这世界上,难道会只有三个仇人吗?我脑子里现在也有两三个想杀的人呢。他既然决定要干一票,没准就多杀一个当附赠品呢。”
“你们都不要说了!”朱小珠打断了秦言婷和奚以沫的针锋相对,“学姐很累了,应该让她回房休息了。而且,她现在可能处在危险当中,如果祝嵩楠真的还藏在某处伺机犯案,那么学姐是最有可能被袭击的。我现在就要带她回房间,还要准备足够的罐头,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尽量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而且,现在住在开阳馆的人只剩下学姐一个了,我会搬过去陪学姐,你们这些男生里也应该出一两个人,住过来,随时有个照应,难道不是吗?”
她拉着周倩学姐,后者就像一个漏了棉花的布娃娃一样任她摆布,仿佛刚才的忏悔已经用尽了其全身的力气。没想到朱小珠居然会变得这么可靠,和昨天慌张的样子完全不同。或许,我当时的猜测是对的,她的歇斯底里只是顺应气氛的一种表现,而如今表现出的可靠,则是为了迎合新的气氛——在她眼里,现在一定是“学姐需要人保护”的气氛。
真了不起啊。
“我去吧。”大哥拿下烟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但我的体格还是不够强健,庄凯,你也一起来行吗?”
“我……可以。”
庄凯沉着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快点跟过来。行李就别收拾了!反正也不缺什么吧?之后再轮班回去拿行李。”
朱小珠带着周倩学姐走掉了。
“哼。真是没意思。”
“什么没意思呢?是柱子的事情吗?你不是根据‘西’字推理出柱子有问题,而是早就知道柱子是空心的吧,奚以沫同学。你刚才说了‘也许凶手遇到了和你一样的情况’……”
“那当然。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你们没有发现。得知‘空城计’的挂画失窃以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调查这间展厅,因为不管怎么想,下一次杀人都应该发生在这里。”
“你早就知道了!”我忍不住叫道,“你早就知道这里会死人,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我只是产生了一点猜测而已,不能保证杀人事件会继续发生,也许挂画的事情真的就只是恶作剧。毕竟,前面两起案件都充满了随机性,让人觉得凶手根本没有计划。而且,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可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不像周倩学姐,平时一副和蔼的样子,暗地里却协助过违法犯罪行为……我不担心自己被杀,你们呢?”
“人被杀并不一定是因为他违反了法律,不如说,正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法律处理不了的事情,才会有为了复仇而产生的杀人事件。奚以沫同学,这是我能给你的忠告。你或许不是一个坏人,但也要注意做事的方式,这也是为你自己的安全着想。顺便一提,我不认可你解答的密室诡计。”
“哦?有意思。你觉得哪里不对?”
“前提不对。”
“前提?”
“使用你说的手法,未必不能成功。但就像齐安民同学提出的‘绕柱法’一样,凶手使用任何案发后躲在室内的诡计,都必须承担一个心理上的风险:万一逃走的时候被人发现该怎么办?那可就相当于被抓了现行。况且,我们这里有七个人,发现尸体的人越多,这个手法的成功率就越低。正常人不会用如此不谨慎的手法,仅仅为了比拟‘空城计’。再说了,这个手法事后被发现的概率太高了,我们只要稍加调查,就能发现柱子是空心的。不如说,凶手把‘西’字旗挂起来,更像是为了诱导我们发现柱子有问题。”
“没错,那就是提示,凶手就是希望手法被识破。”奚以沫爽快地赞同了秦言婷的说法,“凶手的目的就是让我们陷入恐慌,比拟‘空城计’能让我们陷入恐慌,发现柱子有问题则更能让我们陷入恐慌,在眼前有人被利用空心的柱子杀了,我们就会觉得整座馆都有问题,进而被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凶手吓得寝食难安。当然,我指的是心里有鬼的人哦。”
“我赞成你说的一部分——凶手让我们发现柱子是空心的,是为了让我们害怕。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让我们把矛头对准馆的主人,祝嵩楠。”
“所以你觉得凶手不是祝嵩楠?”
“少装了,你也是这么觉得的,不是吗?”
“我怎么觉得可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相呀。”奚以沫又一次耸了耸肩,但这次,他的动作却很急促,看上去有些狼狈,“我不过是把各种可能性罗列出来罢了。你刚才不是给了我一个忠告吗?为了表示答谢,我也应该给你一个忠告:别太感情用事了。”
奚以沫拍拍自己的衣角,转身离开了展厅。大哥掐灭烟头,朝庄凯挥了一下手,两人也出发了。我看向秦言婷,发现她正站在门边看着我。
“我还是想拍一下现场的照片,你能帮我去找周倩学姐借一下相机吗?我在这里等你。”
“没问题。”
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和周倩学姐打交道一定很麻烦吧,但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我离开天玑馆和天权馆,穿过空地和餐厅,找到周倩学姐的房间。她一个人坐在床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说明来意后,她指了指书桌的抽屉。相机就躺在抽屉里最显眼的位置。
很快我就回到了天玑馆,全程没和其他人有任何一句交谈。秦言婷正靠在那根空心的柱子上若有所思。
“你有什么看法?”
拍过照之后,她突然问我。
“对什么的?”
“祝嵩楠,还有他们几个,之间的事情。”
“我不知道。虽然有人会说‘死者为大’,但复仇也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情感之一。我不支持杀人,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如果凶手是祝嵩楠的话。”
“你还是那么直接。不管怎么说,你对死者还是有怜悯之情的吧?那就来帮我搭把手吧,我们把社长的尸体放回他的房间。”
“这里不行吗?这里是放藏品的地方,气密性和温度都不比客房差……”
“不是保存的问题,是人的尊严的问题。”
“你说得对……”
我羞愧地低下头。
尽管是第二次搬运尸体,这次尸体的重量却出乎意料的沉。一方面来说,社长的体重可能比林梦夕要更重;另一方面,上回和我一起搬尸体的大哥和庄凯,力气应该要比秦言婷大不少吧。最后我们还是决定把他移动到隔壁天璇馆的空房间去——开阳馆实在是太远了。
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拖动尸体的过程中,社长的口袋里掉出一小包白色的粉末。秦言婷捡起粉末,仔细看了许久,又把它丢给我。粉末装在没有任何标签的塑料袋里,颗粒有大有小。
“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有个猜测——你还记得吗?我提议搜查房间的时候,钟智宸社长是最先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