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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8点2分到达了我孙子市市政府门口,没错吧。”

“嗯。社长把车停在路边等待犯人的联络。8点10分左右犯人打来电话,让社长前往县道八号线和国道十六号线交口,指定了附近的一座废屋为交易地点。我立刻用对讲机向搜查本部报告。本部急忙调查了现场地图,并派去了两名现场监视组的搜查员。”

“犯人在8点20分的时候又打了一通电话过来呢。”

“犯人问社长是不是真的带了五亿现金过来,社长回答说当然带了。两分钟之后,我就收到了现场监视组的联络,说他们已经开始监视那间废屋了。社长非常担心,问我犯人会不会发现搜查员。我回答说现场监视组的搜查员都是训练有素的精英分子,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刻登场的,请他放心。”

“然后在8点30分,车子到达了废屋。”

“是的。那间废屋和道路之间隔着一片田地,距离大概二十米,是幢破破烂烂的二层洋房。看上去已经荒废有一段时间了。社长下了车,戴上手套,提起手提箱,非常不安地走进了田地。为了不被犯人发现,我从后座底下起身,只是稍稍探出头,看着社长的背影。他推开门,进了废屋。

“可是社长进去了三十分钟都没有出来。我开始不安了。社长身上的微型麦克风的有效范围只有几米,我的耳机没法接收到信号。所以万一发生了什么情况,社长是没法及时告知我的。我联系了搜查本部,结果本部下令让离废屋较近的现场监视组的两位搜查员新藤和金平先潜入废屋打探情况,我也下车朝废屋移动。

“进入废屋后,发现先一步进来的新藤和金平都站在玄关旁的走廊处。走廊上有个手提箱,里面装着五亿钞票,可是社长却不在附近。我们三人分头寻找,把洋房翻了个底朝天。可就是没找到社长。会客室、客房、厨房、书房、浴室、厕所、就连壁橱里都找了,但就是不见社长的踪影。耳机里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报告本部之后,本部乱作了一团。

“然后我们就去了外面,觉得社长可能已经不在废屋里了。到处找了一通之后发现,后门旁边的小丘斜坡上有个防空洞。木门已经腐烂了,所以也不需要钥匙。打开门,里面一片漆黑。我们觉得社长有可能在里面,便打开手电朝里望。里面是个十平米左右的空间,没有人,但是借助手电的光能看到对面还有一条路通往前方。似乎有冷风从那里吹过来,应该是和外界连通的。我们打着手电沿着那条路走去,走了十米左右,又碰到了一扇门。稍微推开个门缝,冷风就灌了进来。打开门就来到了树林之中,不远处有一条两车道的马路。社长可能是穿过防空洞来到了这里,我们立刻在附近展开搜索,但也没有任何发现。

“犯人也许是在废屋中留下了字条和手电,指示社长穿过防空洞到这来。也可能是直接潜入废屋,把社长挟来了这里。然后把社长带上车,离开了。

“搜查本部立刻在周边设卡问讯,想拦下带走了社长的车辆,然而只是无用功。犯人大概早就带着社长逃出搜查范围了吧。然后在第二天,发现了社长的尸体……

“我明明一直离社长那么近,却还是让犯人轻而易举地就把社长杀害了。可是当时的我却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弱小与无力。这一点让我悔恨不已。所以我主动加入了继续搜查班,从搜查一课来到了品川警署。”

鸟井警部补的声音非常苦涩。

“——我很理解。我也有过让犯人从眼前逃脱,躲过了法律惩罚的经验。”

警部补像是突然被引起了兴趣一般,直直盯着聪。

“我还以为‘赤色博物馆’的人都是搞行政的,怎么,你也在搜查领域待过?”

“——是。前段时间,我还是本厅搜查一课的成员。”

警部补的目光浮现出同情之色。

“这感觉肯定很不好受吧。你是什么时候进的搜查一课?”

“三年前。”

“这样啊。我为了加入继续搜查班来到品川警署是在四年前,正好错过了啊。你是哪个系的?”

“第三强行犯搜查第八系。”

“第八系,系长是今尾正行吗?”

“是的。您认识今尾系长?”

“他是我警察学校的同学。我们也是同期进入搜查一课的,他去了强行犯搜查系,我进了特殊犯搜查系。虽然不在一个部门,不过我们关系很好。现在还经常一起喝酒呢。”

不知道鸟井警部补有没有从今尾那里听说他有个部下犯了重大失误被贬职的事情啊,聪有些担心。惴惴不安地偷瞄了几眼警部补的表情,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并没有什么变化。似乎是没有听说。聪松了一口气,可是立刻又对感到释然的自己恼火了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如此怯懦的胆小鬼呢?

“非常感谢您的配合,要问您的问题就是这些了。”

聪怀着沉重的心情道了谢。

中岛面包公司的总部位于品川车站前,是一幢通体花岗岩材质的二十层大楼。

聪来到一楼大厅的接待处,说:“我是警视厅的人,和社长约好了两点见面。”前台小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紧张,赶忙答道:“这就给您带路,请稍等片刻。”

不到一分钟,电梯的门开了,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性社员目标明确地朝聪走了过来。说了一声“请跟我来”之后,又自顾自地迈开了步子。这位大概是社长秘书吧,聪赶紧追了上去。电梯上到了二十楼。

或许是因为领导层的办公室都集中在这层楼吧,走廊上铺了厚厚的绒毯,仿佛把所有的噪音都吸了进去。秘书推开了一扇坚实的木门,里面是等待室。等待室的里侧还有一扇门。秘书敲了敲门,从门里传来了一声“请进”。聪答道:“打扰了。”便推门走了进去。

一位身材高大体型健硕的男子从房间中央的书桌后起身走来。年近六十,穿着气派的西装,面容精悍,全身上下洋溢着灼人的自信。

“我是高木祐介。”

案发当时担任专务的男人开口了,如今他已成为中岛面包公司的社长。绯色冴子的下一道指示,就是来见这个人。

“我是警视厅的寺田聪。”

即使从搜查一课被贬职到了犯罪资料馆,警视厅成员的身份是不会改变的,所以我并没有说谎。聪在心里念叨着。这时他才惊觉自己正在退缩。以前在搜查一课的时候,无论面对怎样的对手他都不会退缩。看来失去那枚搜查一课的徽章给他带来的影响比自己预期的还要大得多。

“辛苦你了,请自便。”

高木祐介对着沙发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聪依言落座,沙发温柔地承接住了他身体的重量。

“是不是搜查有了什么新进展?前些天也有两个搜查员来了我们这里……”

聪心里一惊,看来是继续搜查班的人捷足先登了。

“很遗憾,没有什么新的进展。今天登门打扰是想再次确认一下您案发当晚的行动。”

高木祐介精悍的面容不快地扭曲了。

“——怎么,警察还在怀疑我吗?”

“不,并不是在怀疑您……”

“客套话就不必了。我很清楚警察一直在怀疑我。反正我都和亡故社长对立得那么厉害了,肯定说明我们关系很恶劣对不对?社长去世后我接任了社长之位,就说明我有充分的杀人动机对不对?警察总是来这一套,已经问了无数遍无数遍我当晚的行动了。”

“询问案件相关者的行动,是搜查的必要环节……”

“但不管你们再问多少遍,我都是有不在场证明的。社长遇害的时间段内,我正在和安田俊一君下围棋。这一点警察已经向安田君确认过了,我的不在场证明应该是成立无误的吧?”

“是的。”

“安田君车祸遇难之后,又开始有传言说是我杀了安田君的。说是我让安田君做的伪证,然后赶在罪行暴露之前把安田君杀了封口。但是安田君的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这一点警察应该也很清楚了。”

“您说得对。”

“那样的话,到底是为什么事到如今还揪着我不放啊。有空怀疑我的话,多花点功夫去追追别的线索不是更好吗。”

这正是聪的心声。高木的不在场证明有如铜墙铁壁,应该不是真凶。聪提出即使再去见高木也基本不会有什么新收获,可是绯色冴子执意要聪去见他。

——你去问问,那晚高木和安田下的围棋,是谁胜了?

绯色冴子如此吩咐。围棋的胜者是谁,难道还能和案件有什么关系不成?聪一头雾水,猜不透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高木先生,您和安田先生是围棋棋友,每周六都要对弈几局对吧。您二位发展成棋友的契机,好像是案发四年前公司内部组织的围棋同好会,是这样吗?”

“是这样没错。我因为喜欢围棋,所以立刻就入了会。但是会里完全没有人能下得过我,可能是虑及我在公司的地位,不敢全力以赴的原因吧。就在我觉得没意思的时候,安田君入会了。他真的很厉害,第一盘棋就轻松地赢了我。我这才找到了棋逢对手的感觉。从那之后,我就经常去安田君的家里找他下棋。当然我也邀请过安田君来我家,但他害怕到了我家会束手束脚,还是在自己家里轻松自在。安田君离婚后一直独居,所以的确是他那里比较轻松。”

“因此,那天您按照惯例,8点25分的时候到了安田家。”

“嗯。我们和以前一样,倒好威士忌就立刻开始对局。那天我状态很好,所以落子很快。心情大好又多下了一局。最后一直下到11点多.。”

“两局都是您赢了吗?”

“对的。可以说是完胜了。赢得那么酣畅淋漓还是头一回。”

回到犯罪资料馆的聪,把与鸟井警部补以及高木祐介见面的情况全都报告给了绯色冴子。

“——这样啊,辛苦你了。”

“您也差不多该把自己的看法说给我听听了吧。”

“好吧。你坐。”

绯色冴子指了指馆长室角落的破旧沙发。这个沙发和房间整体的简约风格真是格格不入。聪刚一坐下,沙发就发出了泄气皮球般的怪响。与中岛面包公司社长室里的沙发相比,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个案件最让我在意的一点,是被遗弃在废屋中的那五亿现金。难道说,犯人是留下信息让社长去防空洞,同时特意嘱咐他把钱留在废屋的吗?或者说犯人是自己潜入废屋把社长带到防空洞,又刻意没有把钱带走的呢?问题的关键在于,犯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一点让我很纠结。”

“不是说了吗,这五亿元只是用来伪装成企业恐吓的幌子而已。没什么问题吧。”

“假如只是个幌子,为什么不做得彻底点?”

“诶?”

“真想用这五亿元当幌子才应该把它从废屋带走。就这样把五亿元扔在那,不就暴露它其实只是个幌子的真相了吗。相反,把它带走的话,就根本没人会往‘幌子’这方面想,这才是幌子的真正作用啊。退一步说,就算它真的是个幌子吧,你觉得犯人会让唾手可得的五亿元眼睁睁从自己眼前溜走吗?不管怎么考虑,犯人都应该会把它带走才对。”

“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对此,我是这么想的。之所以把五亿元留在废屋,是因为犯人没法带它走。”

“没法带走?什么意思,是想说犯人手无缚鸡之力,拎不动吗?”

“不。就算犯人真的手无缚鸡之力,那让社长拎着不就好了吗。”

“也是。”

“说到底,犯人为什么不把这五亿元带走呢?仔细想想的话会发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其实根本没有人通过防空洞离开了废屋。”

“等一下等一下。什么‘根本没有人通过防空洞离开了废屋’啊,社长不就通过防空洞离开废屋了吗!”

“刚才已经说明过了,那样的话,五亿元就不会被留在废屋里了。这么说吧,五亿元还在废屋里,就说明社长根本也就没有离开废屋。”

“——没有离开废屋的话,去哪了?您是想说在屋子里藏起来了吗?听好了,监视着现场的三个搜查员可是把废屋翻了个底朝天哦。如果社长藏在废屋里的话,肯定会被发现的。”

“说得对。肯定会被发现的。可是有一种情况例外。”

“例外?”

“那就是,社长他,变成了监视着现场的搜查员。”

聪觉得绯色冴子一定是疯了。

“——社长变成了监视着现场的搜查员?开玩笑吧。另外两名搜查员肯定会注意到的啊。再者说了,原来那个搜查员又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那我纠正一下说法——监视着现场的一名搜查员一人分饰两角,先是装成社长进入废屋,然后解除变装,再以搜查员的身份出现。”

“一人分饰两角?”

“社长进入废屋的时间是晚上8点30分,周围一片漆黑。而且社长可能还戴着眼镜和用来防止花粉症的立体口罩。想假扮成社长是完全有可能的。”

“您是说从雷克萨斯上下来,走进废屋的那个社长是赝品?”

“没错。而且,有条件变装成社长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一直在那辆车上的鸟井警部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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