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庭一树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一九七九年——一九九八年 赤朽叶毛球

怪口味恋爱

赤朽叶毛球是长着钢筋铁骨的凶猛女性,却始终敌不过一样东西。那就是死人。她生性暴烈,常年战斗不休,却时不时会为死人所困,令人不解。第一个困住她的便是死于一九七九年——也就是毛球十二岁那年夏天的落魄女佣真砂。

真砂被阶梯中部的旁支带走后,和女儿百夜住在独间里,日日过得昏暗无光,有事也都闷在心里,安静得令人纳闷:莫非不说话也别有一种乐趣不成?不过她们也发奋过一次,那一次与本家的长女毛球有关。当时真砂的年岁已四十大几,一头黑发梳在脑后,夹有星点银丝,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她时不时念念叨叨地一边抱怨,一边牵着女儿的手走到阶梯的坡道处,再沉默地观望风景。百夜比毛球小两岁,当时十岁,长得很像母亲,一脸阴郁,编成麻花辫的头发垂至胸前。暮色将近之时,她总是歪着那苍白得不像孩童的脸,和母亲一起眺望阶梯的坡道。这是为了看看傍晚时分一定会经过这里的毛球的英姿。

本家的毛球在这一年春天刚刚升入村立红绿中学。当时不良文化正盛行于世,丙午年带着一身体毛出生的毛球血气方刚,在一年级就迫不及待地打倒了学长学姐;还没有驾照,就和同伴一起骑着摩托车或自行车,带着“啪啦哩啦、啪啦哩啦”的喇叭声啸行于村中的路上。她继承了母亲高大健壮的身体,一双眼睛引人注目,鼻梁高挺,着实是一位动人心弦的美丽少女。她将亮丽的黑发束成马尾,系上鲜红的缎带,每当她开着摩托车冲上坡道之时,那名神情阴郁的庶妹百夜便久久地目送着她,百看不厌。

每到这个时候,真砂便晃着女儿的肩膀,嘟囔道:“那是你姐姐。姐姐在赤朽叶的本家千娇万宠地长大,可是你却要和妈妈两个人住在旁支的独间里,太可怜了。你这孩子真是太可怜了。”母亲的话语像诅咒一般笼罩住百夜,毛球却听不到这些话,引擎一转便有风声盖住一切。

“妈妈为了生你,和别人的男人睡了成百上千次。成百上千个夜晚啊……结果换来你这么个可怜虫。”

真砂格外憎恨本家这位比女儿出生稍早的毛球,总是宛如鬼魂般伫立于坡道上,狠狠地瞪着毛球不放。毛球有时看到她那副样子,就去问旁支的下一辈:“那个大婶怎么一个人站在那里?一直都是一个人。”被问到的人虽然含糊其词,心里却对毛球说的“一个人”感到一种奇妙的别扭感。因为真砂每次都带着百夜,绝非孤身一人。这个谜团在真砂发狂而死后的家庭会议上解开,令赤朽叶家的众人大吃一惊。

真砂死于毛球上初中一年级的夏天。那一次,毛球正和平时一样“啪啦哩啦”地无证开着摩托车四处转悠,就在她冲上坡道之时,真砂突然一丝不挂地自己跳出来。她已经十年没有这样光着身子跳舞了。毛球虽是名胆大包天的不良少女,但这时候毕竟还是个孩子,受到惊吓时,为了绕开真砂,转错车把,连人带车一起猛地飞上天空。

“毛球!”

在朋友的大声尖叫之中,毛球的摩托车在空中旋转一周,又顺畅地落到坡道上,弹了一弹,没有酿成大祸。

真砂见到这副场景,扑倒在地,哇哇大哭。想必这时候她已有半条命去冥国了吧。百夜从旁支冲出来,一张阴郁的脸上挂着眼泪,拖走了不着寸缕的母亲。她的脸羞得由红变黑,用低如蚊蚋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对不起,毛球姐”。但这时毛球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用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凝视着真砂。见赤身裸体的中年女子回头恶毒地留下一句“你要是死了该多好”,毛球哼笑一声:“太不像样了,裸体还是留给你喜欢的男人看去吧,大婶。”

这时有朋友在侧,毛球是在故作轻松。其实她被落地的冲击力撞出了颈部震颤症,必须在脖子上打上一段时间的石膏,样子甚是滑稽。对于以马尾为荣又爱美的中学生来说,这种打扮固然难以忍受,但她没有闲心抱怨。因为真砂在旁支独间中卧床不起,其后又带着高烧呶呶不休地对本家大发牢骚,最后直接咽了气。

她的丧礼在旁支悄悄举行,本家只有老夫人一人前去参加。到夕晖满天、一片赤红的黄昏时分,阿辰牵着百夜的手回到本家。

穿过本家大门之时,百夜垂下头,发出怪笑。

她当时笑得咯咯作响。这是比百夜小一岁的妹妹包的回忆。据包说,她当时背后一寒,觉得来的这个孩子好像怪物。不知是不是因为考虑到正室万叶的感受,曜司一眼都没有看这个怪物似的庶女。阿辰却把万叶叫过去,用不容辩驳的语气命令她:

“这个孩子由你来养。”

“……是。”

万叶点点头,望向远方的眼神中依然带有一丝寂寞。其后,她的视线从百夜身上转开,紧紧地锁住这时从走廊上经过的长子泪的背影。泪回过头,看到母亲,眯起眼微微一笑。在母子的相互凝视之间,时间善解人意地停止流动。这样的场景在这所大宅中已是日日可见。本家诸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性格暴烈的长女毛球身上,少奶奶万叶却总是静静地关注泪。当时,泪已经到考高中的年纪,他的目标是鸟取县最好的升学高中,也是战前的旧制中学。他开始上补习班,一身立领学生装黑得发亮。万叶一直注视着他。

本家诸人被叫到大厅之中,孩童也并排坐下,只有毛球说了句没有人听懂的“还有集会呢”,回来晚了。万叶心不在焉地牵着百夜的手进入大厅,曜司有些坐立不安。

万叶用沉稳的语气宣布说,这就是以后要和大家一起生活的妹妹。泪默然点头,但想到深爱的妈妈,他又狠狠瞪了一眼正装作没事人的父亲曜司。包很是害怕这个垂首冷笑不已的阴郁少女。

“她好像是发自内心地为成为本家的一员而开心,说不定她妈妈就是被她诅咒死的吧。哎呀,应该也不至于就是了。”

成年后的包如此说道。

“总之,百夜可喜欢毛球姐了。一个妹妹,当姐姐的粉丝,也够奇怪的。她以前总是在阶梯上看着毛球姐,又偏偏被毛球姐看到妈妈赤身裸体的样子,实在是难为情。不过最后,她能和毛球姐在同一屋檐下生活,那一天她肯定开心死了。”

然而正在百夜欢欣雀跃之时,有人给她泼了一盆冷水,这个人正是赤朽叶毛球本人。这名特立独行的少女因为集会之类的原因在本家的家庭会议上迟到,回来时的样子甚是惊世骇俗:除了为颈部震颤症套的护具外,全身的衣服不知在哪里撕得破破烂烂的,脸上甚至还有油性笔的涂鸦。她嘀咕了一句“赢了”,又戳了戳正在大厅一角缩成一团的幺弟孤独,炫耀说“不过我也不可能输啊”。孤独缩得更厉害了。

这时候的弟弟还在上幼儿园,性格又内向,是个总躲在家里的孩子,不大出家门。他特别害怕姐姐毛球,毛球却相当疼爱这个文静又胆小的弟弟。她在弟弟身上四处乱戳了一阵子,弟弟发起痒来,逃到一边。于是毛球又毫不犹豫、大摇大摆地穿着那身满是裂口的水手服走到百夜面前。

家人深知这名少女脾性何等暴烈,不禁屏住呼吸,害怕会发生什么。父亲曜司终于无法继续装没事人了,欠身而起。看来真砂之死虽然给他惹了点麻烦,他对百夜这个亲女儿还是有一定的关爱之情。

然而毛球看都没看百夜一眼,直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百夜抬起头,阴郁的表情收敛了几分,用甜腻得不像她的声音低低叫了一声:“毛球姐……”

被叫到的毛球毫无反应,看不出有没有听到百夜的声音。她接下来的举动令所有亲属都大吃一惊——她转身背向百夜坐着的藤椅,重重坐下。

百夜像被人追赶的小猫一样跳起身,从藤椅上逃开,狼狈地摔倒在地。她目瞪口呆地望着本家这位遍体鳞伤的少女安安稳稳地坐在那把自己刚刚还坐着的藤椅上。

“有人说什么了吗?”

毛球纳闷地问母亲。本家的亲属们都背后发凉,来回看着两名少女。毛球傲然靠在藤椅上,虽然斗殴后一身褴褛,但她身形魁梧,宛如女王,简直美得发光。而倒在地上的百夜脸色苍白,神情阴郁,论样貌就像一只瘦巴巴、脏兮兮的野猫。天和地、光与影。百夜将嘴唇咬得出血,仰望着姐姐。本家诸人畏惧地观望着她们的情况。万叶用手指了指,示意毛球看百夜,毛球的视线却在虚空中一阵徘徊。

赤朽叶毛球的眼睛看不到异母妹妹百夜。

这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众人回忆起毛球年纪还小时的往事,然而没有一个人说得出答案。万叶歪头不解,包也纳闷地问了句“是怎么回事啊”。据说毛球的眼睛看不到异母妹妹百夜。在真砂生前,她一直坚信真砂是独自站在自己面前的。说不定是因为毛球活在光明之中,所以才看不到阴影处的百夜。也有一种可能是真砂在她小时候找她不痛快,让她在心里筑起防壁。本家的人战战兢兢地想出这些假设,但实情如何始终不为人知。毛球坐在藤椅上,侧过头天真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百夜默然地仰望着本家这位光芒四射的丙午少女,眼神中终于出现了诡谲的光。对姐姐的爱慕之情在她的心中扭曲变形。后来,真砂的怨恨以百夜为触媒,一直对毛球紧追不舍。

闲话少叙,这就是同父异母的赤朽叶毛球和百夜——命定的二人的初次邂逅。

这时的赤朽叶制铁正对抗着石油危机以及因此引发的行业萧条、公害问题等各种时代浪潮,与此同时,它依然像航行在汪洋大海上的巨大战舰一般,君临于红绿村的天界之上。这座阶梯上的大宅不改其奢华之姿,山下的世界却在近代化的进程中不断迎接着生活上的变化。

在万叶和丈夫曜司年轻时所生活的红绿村中,车站一带是最热闹的地区。直通站口的拱廊街早晨有卖蔬菜和鱼的集市,白天则满是熙熙攘攘的购物者。一出拱廊街,四周都是餐馆,中餐、西餐等各国美味应有尽有。那里还建起了一座五层楼高的百货大厦,孩子们都梦想着能去顶楼吃一顿儿童套餐,再到天台上眺望风景。

然而钢铁行业的市场一下跌,车站附近的黄金地段也以惊人之势衰落。年轻夫妻们开始走出盖在镇里或阶梯上的住宅楼,去郊外的新兴住宅地贷款购买附带庭院的独栋小楼。从前平民们的梦想是住上三神器俱全的住宅楼,但现在的年轻夫妻们想要的是附带土地的独立居所。对他们来说,住宅楼已是过时与贫穷的象征。若是住在郊外,便可以避开制铁厂带来的公害问题,只要有辆私家车,上班也不是难事。

随着郊外的有车一族越来越多,车站附近转瞬之间便陷入萧条。就像影像被按了快进键一样,城镇在一瞬间变成灰色,拱廊街的集会消失,门店接连倒闭。店主们的儿子不继承家业,反而穿上西装,成了公司职员。这时候,大家还相信公司员工会被终身雇佣,退休后靠养老金也可以安稳过完一生,对要还一辈子的房贷也并无几丝惶恐不安。有车一族开始光顾郊外那些附设宽广停车场的大卖场,总部在大都市的企业也陆续将分店开到了地方上。新的时代开始了:全国各地都开着同样的店面,形色相近的人们走进店里买同样的产品。地方城镇的消费者花出的钱如流水般流进大都市的企业里。

就这样,有车一族遁迹于郊外,车站一带门可罗雀,只剩下灰色的废墟。天界的赤朽叶本家虽然岁月如昨,山下的红绿村却被时代的狂涛巨浪挟卷得不得不改变。

就在这段时间里,本家这位十三岁的丙午少女赤朽叶毛球,在这股狂涛巨浪中度过了自己的青春时光。

车站附近已宛如废墟,原来的闹市在某些时段里也是阒无人迹。然而事实上,依然有贫困的灰色人群被遗忘于此。那就是十多岁的学生。

他们该去的初中、高中都离车站附近的闹市不远。对这些坐公交或骑自行车上学的学生来说,去成年人光顾的郊外门店要大费一番工夫。所以拱廊街里处处都是闹哄哄的学生,不过他们很少舍得花钱,店家绝难受益,所以这里依然犹如一座奇特的废墟。到了一九八〇年前后,灰暗的拱廊街成了不良少年们的老窝。成年人和本分的学生都害怕此处,绝不踏足半步。这里阴暗如洞窟,俨然是为不良少年的斗争而设的舞台,里面没有大人,是一处常识和社会普遍观念无法入内的古旧地带。事实上,毛球升上初中之后,在父母不知情的情况下所涉足的便是这条拱廊街。也是在这里,她结交到了那些朋友。

“毛球,我们去舞厅吧。只要今天开心就好,管他明天会怎样。今晚就在‘芝加哥小姐’跳到天亮吧。”

初一暑假,毛球交到一个好友。这个好友是她班上的一名少女,名叫穗积蝶子,也就是至今仍未成家的赤朽叶制铁的工人——穗积丰寿的侄女。穗积蝶子虽出身于以制铁而一家闻名的穗积家,又是女孩,但长得相当清秀,成绩也极为优异。蝶子自己不知道的是,她的父亲在这段时间里前来求助一直单身埋头于工作的兄长:

“蝶子是我家这个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我想送她上大学。大哥,这事你能不能帮我一把?”

丰寿用蝶子的名义开了一个储蓄账户,开始为侄女存学费,不过这些事小女孩们都不知情。

穗积蝶子——大家都拖长声音叫她“蝶——子”——在教室里是毛球的邻座。毛球这个不良少女扎着马尾,水手服的裙子长得拖地,还特意打了红缎带。同班同学都战战兢兢地绕道而行,蝶子却满不在乎,总是去逗毛球,又是拽马尾,又是找她说话,邀请她放学后去玩。蝶子留着少女间流行的波波头,一双大眼睛眼角微微下垂,身材窈窕,招人喜爱,空瘪的书包上贴着男偶像歌手的贴纸,饶有情致,大受不良少年的欢迎,也就是所谓的校内偶像。

蝶子在暑假里成了毛球组建的暴走族“制铁天使”的吉祥物。这个团体干劲十足,成员都是初一女生。其后蝶子便坐在毛球那辆一直“啪啦哩啦”地穿行于村中的摩托车的后座,疾驰在海边的国道上,不过她的成绩依然没有退步,真是个有表里两副面孔的神奇少女。

她来邀请毛球去宵町巷的舞厅“芝加哥小姐”是暑假期间的事了。当时毛球正在檐廊上一面欣赏赤朽叶本家后院那些鲜红刺眼的花朵,一面大口大口地啃西瓜,却听到一个陌生的女声用阴郁的音调说了句“有客人来找毛球姐”。这大概是百夜吧。毛球以为是新来的女佣,满不在意地应声站起,将西瓜扔到院中。玄关传来了一声活泼的“毛球”。

“那个女人是谁?”

看不到的女人的阴郁之声又响起。毛球不耐烦地说:“应该是蝶子吧。”

“蝶子又是谁?”

“是我的死党。”

“……死党是什么?”

“就是关系最好的朋友。”

阴郁的语声寂寞地嘀咕了一句“……哦”,便不再缠着她。

这个暑假里,她们已经是第几次去“芝加哥小姐”舞厅了呢?毛球刚刚接触不良文化,认定那就是成年人的世界。这个世界充满类似于爱情、友情和斗争般的关系——说白了就是充满刺激。无论真正的成年人如何阻止她都无济于事。

毛球走出玄关,只见蝶子一身标准的当时流行于年轻人间的横滨休闲风打扮,正叼着香烟等自己。万叶和丰寿从玄关前走过,嘴里似乎还在叽叽咕咕地聊些什么。丰寿瞧见侄女在抽烟,还没来得及竖起眉毛,万叶已伸出健壮的长臂,掐住蝶子叼着的薄荷烟,猛地握紧。

蝶子吓了一跳,一双下垂眼瞪圆了,万叶在她面前摊开手心。

香烟不见了。

“好厉害,阿姨你是怎么做到的?刚才那是什么?”

见蝶子兴奋地吵嚷起来,丰寿心头的怒火也消了,默然不语。

万叶松了一口气。最近她的朋友黑菱绿不仅提升了弗拉门戈舞的舞技,还沉迷于学习魔术。她虽出声抗议,阿绿还是逼着她学了点小魔术。没想到这点小魔术偶尔也能派上些用场,万叶心里吃了一惊。

“女孩子可不能吸烟,不然生孩子的时候会后悔的。”

“……嘁,我知道啦,真是的,伯伯也在瞪我。”

蝶子扫兴地说道。但万叶和丰寿走后,她便吐了吐舌头,点燃第二支香烟。

对当时的孩子来说,抽烟是一种反抗精神,是一种对抗纯真的姿态。蝶子虽咳嗽不止,被烟呛出眼泪,还是嚼着衔住的香烟,说道:“走吧,我们得去跳舞了。”

“好。”

扎着马尾、穿着鲜红色运动衫的毛球点点头。她们就这样沿着阶梯的坡道而下,走进路上的一间宿舍。

从前的每一排阶梯都是附带小院子的平房式宿舍,一到晚上,灯笼照人,如今却变成鳞次栉比的混凝土住宅大楼,不复往日旧貌。附近曾经热闹一时的住宅区也走了不少住户,开裂的混凝土一片灰暗。蝶子住在这一带的较低处,不过毛球频繁出入的却是多田家的子孙所住的住宅区一角。

“嘿。”

毛球熟门熟路地打了声招呼,一个蹲在住宅楼摩托车停车场的黑影抬起头。那是个留着长发、身材纤瘦的男人,二十多岁的样子。

他叫作多田忍,还活跃在第一线时是统一中国地区的暴走族“赤白椿王”的第一代首领,不过没到二十岁就退隐了,现在在宵町巷的杂居大楼一楼经营一家武器专卖店,叫作“赤白椿姬”,用的都是赤朽叶制铁的铁。在红绿村的不良少年心中,他是位值得敬重的大哥。

蝶子嚷着说忍哥超棒,毛球却一直害怕这个男人,所以对他说话总是毕恭毕敬的。

“哟,毛球,你妈还好吗?”

“她挺好的,刚才还空手捏碎了没熄的香烟。”

“哈哈哈,这可就厉害了。”

多田忍只是阶梯的一个普通居民,但他的父母是收养了被人遗弃的万叶的多田夫妇。幺子忍是多田家的万叶在嫁去天界之前还一直在照顾的可爱弟弟,虽然二人为对方考虑,在万叶变成少奶奶之后便不曾见面,但万叶心里依然将这家心地善良的夫妇和孩子当作自己的家人。

由于某个原因,忍对万叶的女儿毛球甘拜下风。不良少年看人只有两个标准,一是会不会打架,二是够不够男人。丙午年诞生的毛球虽然是个女孩,却特别会打架,又有关爱同伴的体贴的一面。或许是因为出身于赤朽叶制铁家的缘故,她用起铁制武器来也是得心应手。不良少女虽然一天多过一天,但毛球和她们动起手来却未尝败绩。

说起来,和毛球同年级的女生一多半都是丙午年出生的。她们人人性格暴烈,一点就着,没有一个性格文静。这些女生开始聚集在毛球身边。事实上,无论是在其他学校,还是在其他县市,出生于同一年的暴烈女生不约而同地在同一个时期崛起。这一现象后来在全国引发了一场少女暴走族的女性热潮,不过这是再过一段时间,等到她们上高中之后的事了。总而言之,这一年正在上初一的丙午之女们投身于体内涌起的冲动,令每一座城镇都响彻她们雄壮不似女性的呐喊声。在红绿村的这些女生中,多田忍推为最强、深感钦佩的便是万叶的女儿毛球。

“摩托车修好了。”

“谢啦,大哥。”

“你也去武器店里玩玩吧。”

“好。”

毛球低下头。蝶子嬉笑着,开心地戳了戳毛球。她是觉得毛球害怕忍的样子相当好笑。

毛球让蝶子坐在摩托车后,飙下了阶梯的坡道。

“好开心啊,毛球。”

“有吗?”

“有啊。”

有蝶子紧贴在背后大笑出声,毛球也被她感染地微微一笑。

“只要今天开心,就算明天死掉我也无所谓。这就是青春啊。”

穗积蝶子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好学生,在男生间也保持着可爱少女的形象,但到放学后或是暑假期间,她就会像这样化身为暴走族的吉祥物,以违反交规的速度疾驰于黑夜的国道上。这名少女头脑精明,却又有着及时行乐的气质,似乎能安然活到一百岁,又好像会离奇暴死,叫人难以捉摸。

毛球载着蝶子,在红绿村中一路疾驰。

“好开心啊,毛球。”

“因为有蝶子陪着我啊。”

“你又嘴甜了。”

二人在宵町巷里下了摩托车,走进路上唯一一家舞厅。

时髦的小哥们踏着舞步。两个年轻人的肚子早就饿了,不顾自助的炒面和干烧虾仁已经又冷又干,大口吃个不停。吃完后,蝶子点起烟,抽了一支。在奔涌的音乐和灯光的洪水中,二人再也按捺不住,滑到昏暗的舞池中,跳到满身大汗。由于她们刚吃完就活动,侧腹阵阵作痛。

“好疼,我肚子好疼啊。”

“我也是,毛球。”

“搞什么,原来我们俩都疼啊。”

“啊哈哈哈哈,我们真够傻的。”

二人边跳边笑。非要归类的话,“芝加哥小姐”里的不全是毛球这种抡拳使棒的不良学生,倒是以热衷于男女交往的少男少女居多。这里看不到暴走族之间的争斗,夜生活虽丰富多彩,却不会给人一触即发的紧迫感。这家时尚的“芝加哥小姐”正适合可爱的蝶子。

跳完一整夜后,二人走出舞厅,一大群色眯眯的高中男生跟近她们,用手搭住蝶子的肩,硬是请她去一起兜风。毛球的铁拳破空而至后,高中生们按住心口,趴在地上呕吐不止。

“别随便搭讪‘制铁天使’的吉祥物,你们还是先照照镜子再说吧,土包子。”

蝶子开心地大笑出声。她们坐上摩托车,再次从宵町巷出发,穿过国道,驶上阶梯的坡道,一路上发病似的笑个不停。

“啊,我好开心,就算死也无所谓了。”

“你说什么呢,你要长命百岁啊,蝶子。我们要一直一起玩下去。”

“嘿嘿,毛球你真是青春啊。”

二人“啪啦哩啦”地晃着摩托车,催响引擎,冲上了阶梯。

在女儿尽情享受青春的这段时间里,母亲万叶却又要照顾子女,又要向老夫人阿辰学习本家的规矩,终日里因少奶奶这个身份忙得不可开交。

万叶一直用那双烦恼之色与日俱增的眼睛注视长子泪。最近曜司虽然和妻子分房睡了,白天也很少在家,但似乎还是很关注万叶的情况。他曾经嘀咕过一句:

“你的眼神好像在暗恋泪一样。”

“……是吗?”

“你这种眼神……”

曜司话未说完又沉默了,他大概是想说“我都没见过”吧。万叶歪头望向丈夫,丈夫也怔怔地凝眸眺望着她。

夫妻间出现了一个只有彼此才能察觉到的空洞。他们虽信任对方,但二人之间坍塌出一块虚空。

在这种关系下,万叶继续满心烦忧地凝望着泪的身影。但与此同时,她对女儿毛球的种种举动似乎也颇觉有趣,常常讲给毛球的妹妹包听,时而惊奇,时而不解。毛球成为不良少女、四处胡闹固然令万叶有些担心,但她更为费解的是毛球看男人的品位。

据说打从这时候起,万叶便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地嘟囔着:“她这种怪口味就不能改改吗?”

这或许是天生丽质的女性的某种不幸宿命吧。毛球选男人的眼光是一以贯之的怪得惊人。她特别钟情于长相丑陋的男子,终其一生爱的都是些脸歪嘴斜、一脸粉刺、三角下巴豆丁眼之类令普通女性厌恶的丑男。

毛球的这种古怪口味从懂事时起萌芽,那时她非常喜欢亲近制铁厂里那些出了事故,脸上被烫伤或是带有痉挛伤疤的工人。升上初中之后,毛球自认为已经长大成人,便开始和男人卿卿我我。她的第一个男人野岛武就是个丑得出奇的少年,不过也颇有可取之处。

野岛武是个不良少年,也是红绿中学的头目。

毛球是在一九八〇年左右上的初中。在这个年代里,被传说净化后的“强大的男人”形象征服了红绿村的一干年轻人。他们的父母辈拼命追求的是够雄壮的男人,够富裕的资产,这些目标在下一代年轻人的眼里变成了理想的英雄形象,以奇特的形态保留在文化之中。无论是初中或高中,每间学校准会有一名男生是大家一起推举的“最强之人”,获得“头目”的称号。他们并非真的所向无敌,而是同伴间不自觉地互相吹嘘下所编造出的传奇故事。这是那些心中干涸的少年熬过贫乏的日常生活,培养出的共犯心态。

事实上,这股风潮始自首相——也可以说是本国头目的田中角荣——因洛克希德一案<a id="noteBack_1" href="#note_1">[1]</a>下台之时。电视新闻和报纸都日复一日地转播着这个了不得的男人如大树被伐倒般的惨淡收场。对此,村中的成年人想必感触良多,但孩童们却开始沉迷于创造仅属于自己的英雄传奇。

孩子们看似见证了彼此的血与泪,却与真正的友情之光失之交臂。他们在学校里敬仰头目,回家后则沉浸于漫画中的棒球、拳击题材的体育故事和不良少年的斗争故事中。

红绿中学里有灰色的旧校舍和随着学生增加而火速增建的粉色新校舍,三楼有一道走廊连接起两边,此外还设有体育馆和一个小操场。旧校舍的每块玻璃都有裂痕,开学典礼等活动上用到的体育馆外墙上则被红色喷剂喷上了“夜露死苦<a id="noteBack_2" href="#note_2">[2]</a>!”“爆走天使”“特攻红莲队”之类的古怪汉字。孩童们创造的虚拟故事入侵现实世界,此时的校园暴力已开始演化为严重的社会问题。以强大男人为主角的故事终于对社会造成了无可避免的影响。

学校里有这么一个规矩:到了春天,要从新升上初三的学生中选出头目,再让不良少年们并排站在红绿中学的走廊里,向新的王者起誓效忠,其场面宛如黑帮的继位典礼。这一年春天被选上的新王者叫野岛武,他和前些年的头目相比身材矮小,但体格精干,看起来就是身手敏捷的样子。如果说去年的头目是相扑力士的话,那野岛就是拳击手,眼神也相当锐利。他在推选头目时那场血花四溅的深夜斗争里赢到了最后。即便在那场摩托车的试胆竞速中,他也一脸平静地笔直冲向死亡,直到要坠入山崖下宽广灰暗、浪涛奔涌的日本海的前一刻都没有要刹车的迹象。见到这副雄姿,少年们自不必说,就连挽着男友臂膀在一旁观战的少女们也将这一幕深深刻在心中。少女们爱慕的是美貌的少年,因此对野岛武全无异性间的好感。但或许他那张奇丑的脸也起到作用,少女们对他产生了奇特的敬畏之心。她们暗中传说,今年的头目可是选对人了。

而毛球第一次爱上的就是这个长相奇丑、英勇出众的少年——野岛武本人。

武身世不幸,他是在要升入初中时变成不良少年的。他父亲在妻子病逝后便沉迷醉乡,后来在宵町巷里认识了一名流浪女,又娶她回家做继室。开满小酒馆的宵町巷里时不时能见到些来自大城市又似乎身怀秘密的男男女女,这个女人也是其中之一。他们大多是欠债后从大阪一带逃亡至此的,不知为何,日本海边的这座小村庄的酒馆街上总有些操着大阪口音的皮条客和陪酒女。武只带了一块母亲的牌位就离家出走,来投靠他尊敬的大哥,也就是“赤白椿王”的前头目多田忍。忍和他非亲非故,但见到这个留着飞机头、穿着皮夹克的少年深更半夜抱着母亲的牌位站在玄关前,不禁大受触动。他明知超出自己的承受能力,还是收留了武。此后,野岛武每天都在多田忍手下敲打熔化的钢铁,锻造武器,又或是出门打架打个没完,晚上则睡在武器店二楼的五平方米房间里。

毛球爱上了武,她刚和武四目交接,便浑身震颤。知道这件事的好友蝶子却大笑出声:

“你竟然会爱上男人,真是个无趣的女人啊。”

“有……有吗?”

“我可不会爱上什么男人,我会让男人爱上我,然后再嘲弄他们。”

两个十三岁的小女孩互相吐舌头,捧腹大笑了近一个小时。后来,毛球在常去的“赤白椿姬”认识了武,二人正式开始交往。

学校里的初中生们本以为野岛武丑得出奇,毛球却容色照人,大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之嫌。但出乎他们意料,又令不良少男少女们大觉正常的是,二人真的站到一起之后,看起来甚是相配。

二人背负着受伤野兽渴求鲜血般的“虚构世界”的气息。这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少男少女的宿命,是一种青春的焦躁,必须由时代选中的人来加以演绎。毛球和武一站在一起,这种气息便急剧浓烈起来。武的监护人忍哥苦笑着逗他说:

“我本来想,既然我收留了你,就不会让你去和女人勾三搭四。不过是毛球的话,我也就没什么可劝你的了。你们俩努力成为最强的强者吧,中国地区可是很大的。”

这时,在这位忍哥的教唆下,毛球萌生了一个壮大的梦想。这个未能得到实现的梦想是先将十三岁的自己所率领的少女暴走族“制铁天使”培养成县内最强的团体,再一统中国地区。对于生长于中国山脉山脚下的毛球而言,她能真切认识到的世界就是中国地区了。成为世界第一这个目标太过雄伟,令毛球一阵心醉,对男友武激情澎湃地讲起梦想:

“我想成为最强的强者,武,我要让我们的名头响彻整个山脉。”

然而这名年长两岁的武虽是个知名的武力派头目,心底却藏有一派温柔的浪漫情怀。武喜欢美好的事物,例如外形锋利的武器、原野上盛放的红色花朵、女子的乌亮长发。毛球说起话来语气暴烈,缺少女人味,彻头彻尾的浸淫于不良文化的腔调。但武深深沉迷于她五官那种刀劈斧削般的立体之美。毛球的话语不是话语,而是音乐。就这样,丑陋的少年满怀畏惧之情地凝望着这个比自己年幼的粗野少女的容颜。在他的凝视中,绚烂之夏逝去,秋日到来,枯叶自染红的天空中飘落。

在武埋头于斗争时,毛球率领着“制铁天使”与日俱增的成员,全速奔驰于国道之上。她的摩托车后座上坐的依然是吉祥物穗积蝶子。蝶子总是面带笑容:

“再快一点,再快点啊,毛球,最好快到回不了这个世界为止。”

蝶子激动得变调的声音没有被轰鸣声盖住,而是清楚地传到毛球的耳中。

毛球虽热爱武力,却也容易害羞,很少对家里人谈起自己的感情,对朋友也不好意思提及,能偷偷和好友蝶子聊一聊已经需要她鼓足最大的勇气。不过,她在已闯出一定不良少女名头的初二那年秋天,曾经抓住哥哥泪,和他聊过一小会儿感情问题。

当时的泪是高中生,他上的是县内第一的升学高中,总是穿着立领的学生制服,将教科书和参考书夹在腋下。这个相貌端正、戴着学生帽的哥哥和毛球天差地别。长期以来,他们就算在大宅里撞到,也很少会正经聊上几句。毛球有些羡慕还是小学生的包能无忧无虑地爬到泪的背上去。

不料某天放学之后,毛球正和武甜甜蜜蜜地穿过拱廊街,在车站附近漫步,却和哥哥撞了个正着。当时泪没有穿立领外套,上身只有一件T恤,头发也是乱七八糟的,还难得地没有带教科书。毛球心想这和他在家里的气质差别甚大,随即又发现泪不是一个人,而是和朋友在一起。他这位朋友也是高中男生,和泪一样没穿外套,步调懒散,长相很端正,身材高大,足以激起女生的尖叫。

对上毛球的视线,泪吃了一惊,停下脚步,随后对她微微一笑。毛球心下一宽,出声叫他:“大哥。”

“嗨,毛球,哎哟,你在约会啊。”

“嗯。”

毛球用红发带系着马尾,水手服长裙近乎拖地,一只手上拿着装了铁板的干瘪学生包,一望可知是不良少女,而另一只手则挽着留飞机头、穿宽松学生裤的武。毛球本以为哥哥这个好学生或许会讨厌自己这种混混,泪却毫不在意地对朋友介绍道:“这是我妹妹。”

“你妹妹挺可爱的嘛。”

“谢谢,我也这么觉得。”

泪和朋友挥挥手,走远了。后来毛球也常在镇里各处看到泪和这位朋友在一起。

“他叫三城,我们说好了要上同一所大学,在一起学习。”

泪如此告诉她。无论如何,自从在街上偶遇之后,毛球就放下顾虑,在家里也放心找泪说话了。

“大哥,你是不是恋爱了?”

那年秋天,毛球在吃早饭时忽然问道,身边的包将口中的蚬贝汤喷了出来。万叶愕然,用毛巾为包擦拭脸和衬衫。

吃完后,泪和毛球一起走出房间,并说道:

“……我是在恋爱。”

“嘿嘿,我也是。”

毛球正和哥哥亲密地在走廊上边走边聊,看不到的女人却偷偷跟过来。明明应该没有人,却能听到一道阴郁的脚步声紧随身后。这大概就是异母妹妹百夜吧。百夜对泪毫无兴趣,泪或许是考虑到母亲的感受,对这个庶妹也谨慎地保持着距离。

“是上次那个男孩子吗?”

“嗯,他叫武。”

“他的眼神非常清澈啊。”

“……哦,你看得出来?”

“嗯。话又说回来了,他那张脸真是惊人啊。”

“这一点我也喜欢。”

秋风吹过,几片红色的枯叶从院中的树上飘落在地。

走在走廊上的泪问了妹妹一个问题。他的脸色苍白得不似十六岁少年,看起来脆弱得出奇。

“毛球,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的感情以后会怎么样?”

“怎么样……不,我没想过。”

“这样啊,可能这个问题对你来说还太早了吧。你才刚刚在人生里接触到爱情嘛。”

毛球心想,没想到大哥也有矫情的一面嘛,不多聊聊还真看不出来。就在这时,泪停下脚步。

“人一旦谈起恋爱,就不想等待未来了,要是时间能停止多好啊。”

“你在说什么?”

“没事,都是秘密。”

泪陷入沉默。毛球倏然间感到视线,回头望去,只见在走廊的远处,万叶正凝神望着这边。

毛球发觉,母亲看的不是自己,而是哥哥一个人。她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哥哥呢?这天早晨的大宅和其他无数个日子一样,百夜继续注视着毛球,万叶继续关注着泪。泪也回过头,对母亲微微一笑。

其他小说推荐阅读 More+
野心家

野心家

覆水倾墨
关于野心家: 关于[娱乐圈]野心家:申越在娱乐圈混迹多年,见过很多种新人上位的方式,抱大腿的、勾搭有钱人的、身体交易的、牵线搭桥的、拍马屁的……各种上位方式他也遇到过不少,都被他打发了,但是他从来!从来没有想过!有一种上位方式!是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逼自己签约的!西锦之压着人,举着刀子:“我听说你准备签新人?你觉得我怎么样?”申越:“年纪太大,不签。”时年25岁的西锦之:“……”申越:“外国人,
其他 连载 0万字
弃女逆袭攻略

弃女逆袭攻略

花涧浣墨
新文《味满天下》已发(*∩_∩*)她,21世纪顶级杀手,却在执行任务时被自己坑死!一朝穿越成弃女?家人不爱,连未婚夫婿都跟白莲勾搭?“哼哼!一把玄火送你成渣!”上房揭个瓦,却碰上个妖孽!?还要对她纠缠不休?“本小姐不伺候!”自此,她逃,他追。终于有一日,某腹黑男转身:“娘子,洞房花烛夜,你要去哪?”“去哪?当然是跑了!…”
其他 连载 94万字
异能:废柴涅槃后她又飒又美

异能:废柴涅槃后她又飒又美

来块士力架
程浅浅再一次游戏内测中获得了异能,被招进了MNAE,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在这个地方可以更早的赚钱买到自己的房子,在这个世界里有一方自己的归属。谁知道自己在不自觉间卷入了阴谋之中。陷害,针对,面临死亡。再次归来,面对那些曾经为难她,冷眼旁观的人,那些加注在她身上的的痛苦她要一个一个的讨回来!
其他 连载 0万字
情事微甜

情事微甜

凉婉婉
收录各类微甜小故事,一集一把糖
其他 连载 0万字
娇妻傻婿

娇妻傻婿

晗路
顾义,顾财主家的“傻”儿子,一不小心失足落水,呛昏了。宋宛月正好路过,给他做了人工呼吸,救活了。本以为会得到丰厚的报酬,却不想人家上门提亲了。宋宛月傻了,宋家人怒了。宋老大:“我就这一个心尖上的女儿,这辈子不准备让她嫁人,出门左拐,慢走不送。”宋老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让他多照照镜子!”霸气的宋奶奶:“这么多废话干什么,把他们赶出去!”躲在门外偷听的男主“哇”一声哭了,“她亲了我,若是不嫁给我,
其他 完结 0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