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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一分钟。”她在翻阅电脑里的文件。
莱姆观察出她身上有两处不对劲儿的地方,她的手指刚刚抓过头皮,大拇指上留着伤口上沾来的血迹。另外,他觉得,萨克斯刚刚哭过。而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他只见过她哭过那么两三次。
她手指在键盘上敲得更加用力,文件一页接一页地飞速翻动,快得无法看清页面上的内容。
莱姆的耐心渐渐耗尽,他很担心萨克斯。最后,他不得不坚定地说:“告诉我,萨克斯。”
萨克斯盯着屏幕,摇着头,然后转向莱姆:“我父亲……他变节了。”她的声音哽住了。
莱姆将轮椅摇到她身侧,萨克斯的目光又看向屏幕。莱姆可以看到,那是一些新闻报道。
萨克斯的双腿因为情绪激动而颤抖。“他收受贿赂。”她轻声说。
“这不可能。”莱姆并不认识萨克斯的父亲,她的父亲在他们两人认识之前就因癌症去世了,他做了一辈子巡警(这也是为什么萨克斯刚入职时,人们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她“老巡警的女儿”)。赫曼·萨克斯也出自警察世家。他的父亲——海因里希·萨克斯与他未婚妻的父亲,一名柏林警官,在一九三七年从德国移民到了美国。成为美国公民后,海因里希加入了纽约警察局,成了一名警察。
一名萨克斯家族的成员居然会腐败,莱姆觉得这简直难以想象。
“我刚与一位警探聊过圣詹姆斯酒吧案,他曾和我父亲一起执行任务。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纽约市曾有过一起丑闻。十几名警察,因为敲诈、贿赂,还有伤人的罪名被捕入狱。人们称那次事件为第十六大道俱乐部。”
“我知道,我在报纸上读到过。”
“那时候,我还是个婴儿。”她的声音颤抖着,“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即使是我进了警局之后,母亲和父亲也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件事。但当时,我父亲是和他们一起的。”
“萨克斯,我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你问过你母亲了吗?”
萨克斯点头:“她说事情根本就不是那样的。只是有些警察被抓到了,就开始信口雌黄,诬陷其他人,为了能争取减刑而已。”
“这种事在内务部的案子里很常见。一直以来,只要被抓住的人随便供出一个名字,不管被供出的这个人是不是清白的,被抓的就能宽大处理。这是他们一贯的做法。”
“不,莱姆。这还不是全部。我去了内务部,在档案室找到了当年的案宗。父亲是有罪的。在第十六大道俱乐部丑闻里涉案的两名警察都曾写下宣誓书,说亲眼看见我父亲勒索过一些商店店主,还包庇多名通缉犯,甚至在针对布鲁克林黑帮的重大案件中销毁重要文件和证据。”
“道听途说罢了。”
“证据,”她大声说,“他们有证据能证明。赃款上有他的指纹,他的仓库里还藏着一些未登记的枪支。”她轻声说,“弹道检测证明,其中一把枪与去年一起谋杀未遂案所用枪支吻合。我父亲私藏了一件凶器。莱姆,这些都记在案宗里,我看见了指纹检测报告,我看见了指纹。”
莱姆陷入沉默,最后他问:“那他是怎么被释放的?”
萨克斯苦笑:“可笑之处就在这里,莱姆,犯罪现场调查搞砸了调查行动。现场的物证连续保管卡填错了,而我父亲的律师以此否认了所有证据。”
物证连续保管卡存在的初衷,是为了给予嫌疑犯最大的公正,有了保管卡,就能防止有人篡改证据,或是因为无心之失造成证物发生变化。但在本案中,基本不会存在证物被篡改的可能,因为除非嫌疑犯自己接触了证物,否则证物上是不会存在他的指纹的,但是,规矩必须公正地执行。所以,证物保管卡上的错误填写,致使所有的证物无效化了。
“再后来,就有人拍到他与托尼·加兰特在一起的照片。”
托尼·加兰特,一个海湾岭犯罪集团的高级头目。
“你父亲和加兰特在一起?”
“照片显示,他们在一起吃晚餐。我打电话给父亲生前的一个工作搭档,乔·诺克斯——他也是第十六大道俱乐部丑闻中的一员,被捕了。我问他父亲的事情,直奔正题。他最开始什么都不想说,他没想到我会打电话给他,最后,他承认了,那些都是真的。父亲和诺克斯,还有其他几个警察,勒索一些商家和承包商长达一年多。他们销毁证据,甚至还威胁说要殴打那些想要举报的人。”
“他们以为,我父亲这次会在监狱蹲很长一段时间,但没想到,因为保管卡出了乱子,我父亲被释放了。他们私下里都叫他‘漏网之鱼’。”
萨克斯擦着眼泪,她继续在电脑中搜索文件。她也在查官方文件,因为莱姆为警局办案,所以他有浏览这些文件的权限。他又靠近萨克斯一点,近到能闻到她身上的香皂味。“第十六大道俱乐部十二名涉案警察均已立案接受审查,内务部称另有三名涉案警察因为证据问题无法立案。他就是那三个人之一,”萨克斯说,“天哪,他就是那条‘漏网之鱼’。”
萨克斯瘫坐在椅子上,手指深深埋进发间,用力抓着头皮。她意识到了自己在干什么,于是松开双手,将手放在大腿上。手指缝中还带着血迹。
“那次尼克的事情发生后,”萨克斯开口,再次深深吸气,然后说,“那次事情发生后,我曾想,再没有比警察知法犯法更糟糕的事情了。再也没有……而现在,我发现,我父亲就是这种警察。”
“萨克斯……”莱姆感到一阵心疼,却又不能举起手臂将她抱在怀中安慰,分担她的悲伤,这让他沮丧,同时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气愤。
“他们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收了贿赂,就替那群禽兽销毁证据,莱姆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有多少罪犯因此逃脱了。”她转过身,背对着电脑说,“又有多少凶手逍遥法外?多少无辜的人因为我父亲的缘故失去生命?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