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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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可全身不停颤抖。他光着脚,一步步谨慎地摸索着走进森林,树枝、毬果、尖锐的石头刺进脚底。走了百多公尺,感觉再也走不下去,脚底如被火烧般滚烫,但是他不能停下来。
若不赶快找到藏身处,我就完了,这句话不断在他的脑子里搥打着。话说回来,他也不能留在这里,因为地面寒冷如冰,坚硬如石。
他四肢并用爬过树底,努力忽略膝盖的疼痛。胡乱爬行一阵后,他霍然察觉地面有点下陷,这才想到有可能是爬到了泥泞地。但是,地面一点也不潮湿,摸起来和森林里其他地方不一样,好像有人翻掘过似的。
于是他急忙开始挖掘,不一会儿,洞越来越大,深得够他蜷缩着身子藏起来。他伸手轻轻拨土盖在身上,拿杉树枝遮住自己的脸。现在他们必须要踩到我,才能发现我藏在哪里,他心想。剎那间,他的脑海忽然闪过左拉那只狗。
没多久,他便听到了枯枝断裂的喀嚓声以及杂遝脚步声。地面在震动,他们已经非常接近了。马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保持平稳呼吸。
他们散开在林子里搜寻,慢慢靠近他躲藏的洞穴。手电筒闪耀的灯光像在树干间穿梭飞舞的萤火虫。
「一个人留在路旁,以防他从那里逃走,其他人彻底搜索这个区域。」左拉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特别响亮。「你们拿着树枝,边走边戳地面。」
马可听见四周传来折断树枝的声音,脚步声伴随着戳地的嚓嚓声逐渐靠近。一想到他们慢慢包围过来,树枝不停捅入地面,马可不由得直冒冷汗。他不知道自己窝了多久──十秒?一分钟?──他们的脚步声才逐渐远去。那群人全部挤到森林深处去了。
我最好还是躺着,他心想。左拉和他的搜索队若是放弃寻找,应该会循着原路穿越森林离开。他们如果撤掉看守街道的人,马可或许可以往回跑,从田野那儿逃掉。但是他不敢这幺做。除了按兵不动耐心等待之外,他还能做什幺?
这时,一股腐烂的霉味扑鼻而来。毫无疑问这附近有具死掉的动物尸体,或许是鸟、松鼠,也可能是只兔子。他感觉自己彷彿在冰冷的地上躺了一辈子,雨滴沿着杉树枝流聚在他身边。过了很久,他们才走回来。他静静听着他们的声音,听到他们忿忿怒骂,但是骂声中特别突出的却是恐惧。
「若是被我们逮住,一定要让他后悔莫及。」一个女孩的声音说道,听起来像是莎夏,不过马可不太有把握。因为他和她其实处得很好。
最后走过他藏身处的是爸爸和左拉,他绝对不会听错他们的声音。那只狗竟然跟在他们身边!马可听见狗儿噁心的喘息声,脖子瞬间变得僵硬。
忽然间,那只臭狗竟狺狺吠叫,发出嚎哮,声音听来正在马可藏身处旁。如果牠开始刨土,一切就完了,马可心想。虽然知道没有意义,但他仍然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我们差不多到之前挖洞的地点了。」是左拉低沉的声音,距离不过几公尺。「你听听这只狗,激动得不知所以,洞穴一定就在附近。」他咒骂着狗,一边用力拉走那只愤怒的动物。「你很清楚我们目前面临的问题比之前更加棘手吧?一切都是你儿子给我们找的麻烦。最近一阵子我们必须低调一点──谁知道马可还会想起什幺。我们甚至应该考虑把尸体埋到别的地方。尸体目前离房子太近了。」
马可像块石头般躺在地洞里动也不动。一等到声音远去,他飞快拍掉身上的土。左拉和克利斯晚点一定会再带着狗回来,他必须赶紧离开,越远越好。他没有条件冒险。
他费力活动一下冻得僵硬的手臂,缓缓挺直背脊,全身骨头痛得要命。他寻找洞穴两边的支撑物,想要往上爬。他将树干和枝桠清到一旁时,忽然碰到一团有点柔软的奇怪物质。再往下,又摸到比较坚硬的东西。死亡与腐朽的恶臭扑鼻而来。
他屏住气息,双手撑好后把整个身子向上一抬,出了洞穴。出来后,他想要看清楚自己刚刚碰到了什幺东西,于是往前一弯身……竟然看见了一只手!皮肤已经脱落,露出了骨头,指甲颜色棕黑如土。
马可大吃一惊,吓得退后半步,心跳顿时停止。他瞪着死人的手久久不放,细雨缓缓落在死者的脸和上半身。
「我们差不多到之前挖洞的地点了。」左拉对他爸爸说。马可刚才就躺在这个洞里,和一个死人在一起!他不是第一次看见尸体,但是从来没有碰过。他不知道究竟哪一种更糟,是噁心还是伴随着那个念头而来的惊慌。
马可挺直身子,思索着下一步该怎幺做。发现尸体,或许能成为他击败左拉、赢得自由的机会。不过他很快又把这想法抛诸脑后,毕竟爸爸也参与了犯罪行为,至少是帮忙掩埋尸体。
他就这幺站在那儿思索,几乎习惯了恶臭。最后不得不面对无情的现实:他没有办法伤害左拉却不把自己的爸爸拖下水。虽然爸爸衰弱无能,无力反抗,我还是爱他。是的,马可爱他。这世上他也只有爸爸了。在这种情况下,怎幺能去寻求警方的帮忙?不行,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全都行不通。
马可又感觉到寒冷刺骨,感觉到世界庞然巨大。此刻,他蓦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家人在侧,只剩街道等着他。从今开始,他必须完全靠自己。一天工作结束后,没有货车会来接他,没人张罗他的食物,世上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打从哪里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热泪盈眶,但是很快克制住。他生活至今的那个地方,不懂得什幺是同情,也不懂得自怜自艾。
他往下看着自己。当务之急是先弄来合适的衣服。他当然可以闯入别人的房子,但是夜里单独闯空门,没有人帮忙把风,他妈的风险太大。
马可光脚戳着土。或许死者的衣服还在墓穴里?他拿起一根枝桠,拨掉死者肩部的土,一个男人的躯干最后暴露在外。他是赤裸的。
虽然夜色暗沉,又加上髒污,还是勉强能看出脸部的轮廓。头髮还在,似乎略呈红色。不过脸部皮肤已经腐烂,无法确定年纪。若非黑暗夜色的掩护,他的容貌一定和散发出来的恶臭一样骇人。
我在这里什幺也找不到,马可心想,又看着那只扭曲的手,心里不住哀伤。那只手似乎想要捉住什幺,或者想紧紧抓住生命。
马可仍沉溺在思绪里,忽然发现死者的大拇指底下,有个项鍊的锁釦。很小的圆环,上头还有一个必须推开的销钉。他好几次直接从女人的脖子上解开这种锁釦。
他从死者手里拉出项鍊,坠饰有点重,款式少见,有许多细线,两个兽角和两个小木头面具,比较像个护身符。项鍊谈不上好看,但是有点特别。没错,是很特别,可惜换不到什幺钱。只不过是有点非洲风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