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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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二〇〇五年
三十五岁那天,天花板的灯光再度照亮整个空间,镜面玻璃后的脸也跟着消失不见。
这一次装在强化玻璃灯箱里的灯管没有全亮。总有一天他们会进来更换灯管,否则这里将陷入一片漆黑,她想。他们为了能站在外面观察我,一定不希望坏掉的灯管破坏计画,而当他们降低压力进入房间时,我会在里面等着。
去年她生日,他们又提高了房间里的气压,但这对她已经无法造成任何威胁。她若是可以忍受四大气压力,那幺也可以承受五大气压力的考验,她不知道自己忍耐的极限,但目前显然尚未到达。就跟去年一样,刚开始几天压力改变令她产生幻觉,整个房间不停打转,唯有自己所待的地方保有清晰的轮廓。她藉由唱歌让心情轻鬆愉快,在歌声中遗忘自己所处的恶劣环境,直到几天后,耳朵里响起尖锐刺耳的声音让她恢复了真实感。一开始音量不大,她曾尽可能打哈欠、擤鼻涕解决这个情况,但两週后声音还在,就像是节目收播后电视所发出的音调,但更高、更纯粹,造成的焦虑感也是它的百倍。梅瑞特,她试着安慰自己,妳得学着适应它,等明天醒来的时候它就会不见了,它就会不见了。她对自己如此承诺,但承诺总是带来失望,耳朵里刺耳的声音持续了三个月,这使她失眠、精神失常,并且提醒自己生活在一座死牢里,生死完全仰赖刽子手的仁慈。之前她曾成功逃离这座监狱,虽然只是在自己的想像中,如今她首度有了寻短的念头。
反正他们本来就会杀了她让整件事落幕,她终于认清这一点。女子的态度清清楚楚的告诉她:不用再奢望。他们不会让她离开,永远都不会。所以她宁可自己了结生命,由自己决定用何种方式结束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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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马桶、装食物的桶子、手电筒、两根从羽贼外套抽出作为牙班用的尼龙棒、几卷卫生纸和身上穿的衣物外,整个空间空无一物,墙壁也十分光滑,没有地方可以固定外套袖子好吊死自己,让生命得到救赎。唯一可行的办法是绝食,拒绝吃那些单调的食物,还有他们给的少许水,或许他们就是在等待这样的结果,而她只不过是某个疯狂赌注的实验品。人类向来是会对同伴的痛苦幸灾乐祸的动物,若仔细分析过去漫长的历史,就会发现缺乏同情心的人比比皆是,并且每年不断有新的例子堆叠上去。在亲身感受到这点后,现在她不想再当这种想法的牺牲品。
她把食物桶挪到一旁,站在其中一扇牛眼窗前面宣示自己再也不会进食,而且一定说到做到,说完便躺在地板上,将自己缩在日益磨损的衣物和梦境里。她推算这天应该是十月六日,而整个自杀过程大概需要一个星期,也就是她三十五岁三个月又一星期那天,相当于整整一万二千八百六十四天。她不太确定这数字,也许并不重要,因为她死后根本不会有记载出生和死亡日期的墓碑,也不会有人把她与这里联想在一起,没人知道她在何处度过最后的人生,除了杀她的凶手外,就只有她自己晓得死亡的地点与时间,而她已经预料到那会是在二〇〇五年十月十三日。
拒食的第二天他们朝她大吼,因为她并且没有按照习惯取走新桶子。如果我不听从命令他们会怎幺做?她猜想。反正不是让桶子留在闸门内就是拿回去,但这一切都和她无关。
结果他们让桶子留在闸门内,接下来几天也都一样,拿走旧的桶子,换上新的,但她依旧不为所动。他们怒骂她,先是恐吓她会调高气压,接着又说要把空气放掉,但死亡要如何对一心求死的人造成威胁呢?或许他们会冲进来,或许不会,她不在乎。她让自己沉浸在各种想法、情景和回忆里,用这些片段盖过耳内的呜笛声。到了第五天,所有脑中想像的事物交错在一起;开心的美梦、政治生涯、孤单站在船上的乌佛、捨弃的爱情、不曾拥有的孩子、豆豆先生,以及那些看电视的?静时光。她感觉到身体慢慢摆脱未被满足的需求,躺在地板上的身体越来越轻,整个人进入一种非常奇特的境界。而一旁桶子里的食物则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腐败。
一切都按照它该有的样子,直到她突然察觉到下颚传来一阵抽痛。
在肉体日渐麻木的状态下,起初她以为这震动是外面造成的,只是微微眨了下眼睛。他们进来找我了吗?或者发生什幺事了吗?在短暂的思索后就又陷入神志昏迷的状态,直到数小时后痛醒过来,一种宛如刀割的疼痛钻进她的脸颊。
她不知道当时多晚,也不管玻璃窗外是否还有人,只是以一种不曾在这空间製造的音量放声尖叫。她的脸痛得彷彿是要裂开,牙疼有如活塞不断敲打着口腔,而她却没有东西可以对抗这种疼痛。喔,天哪,这是对她想支配生命的惩罚吗?她小心翼翼的将手指伸进嘴里,感觉到最后一颗臼齿附近的牙龈肿得很厉害。这颗牙齿之前就常常出问题,是她的牙医师固定收入来源,她每天都会用自製牙籤清洁这该死的脓包,可惜现在还是发作了。她轻轻按压肿胀处,令人无法忍受的疼痛瞬间爆发,她忍不住向前倒下,张着嘴大口喘气,用不了太久身体就会退缩到神志昏迷的状态,但现在仍得在疼痛的炼狱里挣扎,就像动物为了挣脱捕兽夹咬下自己的脚掌。如果疼痛是她对抗死亡的武器,那幺她现在比过去每一天都还要具有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