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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丹被斩首求和,燕王喜自知理亏,以国礼厚葬。为防止秦军掘墓,秘密葬在格局俱佳之处,又掘河道引水于墓穴之上。三族萨满巫师感恩于太子丹多年厚待,自愿当了守陵人。
这本是好事,偏偏三族为丹石的归属起了争执。牛、马两族认为此物不祥,所现之处都是兵国之祸,不如作为陪葬品入葬,再以中原太极图镇克。朱姓部族却认为丹石玄妙无比,应该继续参研。
牛马两族本来就对朱姓部族行事作风颇为不满,又认定丹石必会给部族带来不可预料的灾祸,两族私下密谋,假意答应朱姓部族的要求,在陵墓完工庆功之际,下药将朱姓部族毒杀,丢进陵墓做了人殉。
为了保住秘密,牛马两族萨满巫师对这件往事绝口不提,随着老一代萨满巫师的死去,两村人早已不知自己的身份,反倒成了两个世仇延续的村落。
朱姓灭族那晚,有一人入山寻药,逃过此劫,为部族留下了唯一血脉,也就是说书人的祖先。百年来,他们隐居长白山,苦练萨满巫术,时刻不忘报灭族的血海深仇。
直到说书人将三族的巫术融会贯通于一身,带着复仇的信念,按照祖辈留下的地图,寻到牛马两村。他发现牛马两族早已忘记曾经的身份,只是一群为了水源耕地立下可笑诅咒的愚民。说书人多年积累的仇恨无从发泄,就像是卯足了全身力气打出一拳却打了个空拳,这种失望可想而知。
说书人随即想到关于丹石的传说,就掩饰身份住了下来,寻找开启墓穴的方式。经过勘察,他明白了牛马两族“两族老死不相往来,否则必受天谴”诅咒的真正含义——相爱的牛姓男子与马姓女子都到了二十八岁,同力合作才能打开由萨满巫师亲自设下的巫局,打开大门。
原来这个诅咒,是为了保护墓穴而立!
他试图通过医术缓和两族关系,发现两族仇恨深入人心,一切都徒劳无功。也许是机缘巧合,一见钟情的小男孩、小女孩出现了……
这对男女虽然相爱,但是要冲破两族的诅咒,除了私奔没有别的办法,根本不可能帮助他打开墓门,何况还有个二十八岁的年龄限制。如果两人过早暴露恋情,被两族人发现,多年心血算是落了空。
于是,一条毒计在说书人心中酝酿成形。
他点破了这对男女的关系,任由他们相恋,假意离去不归,实则躲在山中苦练开启墓穴的“双鬼拍门”之术。又利用马姓族长贪恋小女孩美色和她的家产,暗中找到族长揭发此事,并在两村下了瘟疫。族长以此为借口,强占了小女孩和家产。
小女孩跑到河边看到的那行字,实际是说书人所写。待小女孩离去之后,说书人抹掉那行字,又写下另一行字——“我怎么可能看上你这个姓牛的穷小子,别白日做梦了!我是因为两族仇恨,故意耍你这么多年。过几天我就要嫁给族长,你滚吧。”
不知内情的小男孩看到这行字,万念俱灰,离开了村子。说书人收他为徒,教习萨满巫术,又给他娶了妻子,生下个女儿。
到了小男孩二十八岁那年,说书人见时机成熟,深夜放火烧了他们住的房子,假装葬身火海,还在外墙留下了一行血字——“当年你带来瘟疫,寻找数年,大仇终于得报。”
小男孩没有救出妻子,原本英俊的脸也被烧得如同鬼魅。看到这行字,昔日的羞辱,今日的仇恨涌上心头,当场断臂立誓,必灭马姓部族。
十二
说书人讲完这段数代仇恨、贪婪交织的阴谋,独臂男子“扑通”跪地:“师父,这不是真的!”
“呵呵……当年两族灭我们全族的时候,或许我的先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吧?”说书人嘴角抽动着,“冤冤相报何时了?哼,只有死干净了,才能一了百了!什么以德化怨,都是世人的狗屁说法。”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独臂男子眼神涣散,已经濒临崩溃边缘,“不如直接用巫术控制我,帮你把墓门打开就好。”
“我如果不把这些事情详细讲出,你心中只有仇恨,哪里还有对她的爱呢?”说书人转过屋角,再出来时,拖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女人,“况且,由你亲手布下尸阴成气的瘟疫,灭了两族,比我动手更快乐。”
独臂男子根本没有听到说书人说了什么,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女人。
惨白的月色下,她“咿咿呀呀”喊着,及腰长发沾满混着泥土的血污,双手的指甲齐根拔掉,抠着坚硬的泥土,疼地蜷成一团。
独臂男子“啊”地惊叫一声!他真切地看到,女子原本漂亮的双眸,眼皮没了,硕大的眼球分别插着两枚钢针,血顺着眼眶流进剜去鼻子的窟窿里,又随着呼吸慢慢淌出,滑过针线缝合的嘴唇,凝聚在圆润的下巴……
“是……是你么?”独臂男子哑着嗓子,随即怒吼一声,冲向说书人。
“我要杀了你!”
“你的本事都是我教的,”说书人漠然笑着,双手像是扯了几根无形的线,人皮兽骨组成的牛头击中男子后脑。
男子“呃”了一声,扑倒在地,嘴里吐着白沫,手指深深抠进泥土,像一条即将死去的蛆,一点点向女子挪动。
马面重重一脚,踏在男子脊柱,“咯噔”一声脆响,男子脊梁凹陷。
“我错怪你了。”男子喷出一口鲜血,牙齿深深咬进嘴唇,依然艰难地爬向女子。
“她的耳朵灌了聋药,舌头也拔了,被我封了五感。”说书人踢着女子柔软的小腹,“在此之前,为了唤起她对你的爱,我把对你说的话也对她说了一遍。放心,我会在开启墓门之后,把你们留在墓里。生不能同眠,死亦能同穴,算是对得起你们了。”
独臂男子又挪动了半尺,滚烫的眼泪滑过丑陋的脸:“我回来了。其实,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想着你,从未忘记。”
奇迹出现了!女子早已瞎了的眼睛像是看到了男子,伤痕累累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双手颤抖着向前摸着。
终于,两个人,三只手,相隔多年,彼此,再次触碰!
女子喉音含混,发出三个音节。
男子,听懂了!
那是他们初识,小女孩对小男孩说的第一句话:“你在么?”
“在。”男子笑了。
那是他们初识,小男孩对小女孩说的第一句话!
如果,人生的相逢只是千百年等待的一次邂逅;那么,生死的离别却是轮回中宿命的再次回眸!
这一刻,即永恒!
“也好,久别重逢,让你们再温存一会儿。”说书人说,“我会割破你们头皮,锯掉一块头骨,把这两具头骨箍上去。待到血肉相连,你们成了真的牛头马面,即是开墓之时。”
远处,极其细微的空气摩擦声响起,一道灰色影子没入说书人心脏。
说书人身子一直,望着灰影飞来的方向,又低头看着胸口,衣服破了个小洞,小半截手指粗细的木柄兀自颤动。一抹指甲盖大小的血迹渗出,迅速扩成拳头大小,染透了衣服……
两道身高相仿的身影,立在远方,向说书人走来。
“那两个人能救活么?”
“废话!没死当然能救活。”
“嗯。”
“只是这些伤治不了。你说,他们活着还有意义么?”
“有爱,就有意义。”
两个人走到那对男女身边,一人抱起一个,看都不看说书人一眼,径自离去。
“你们是,传说中的……”说书人咳了口黑血,“不要小看萨满巫师。区区小一枚桃木钉,根本伤不了我。”
“你已经死了。”其中一人扬了扬眉毛。
说书人正要封住胸口穴道,却发现手指以奇异的角度向手背拗了过去。
“嘭!”皮肉炸裂,指骨刺出。
“嘭!”说书人左眼一黑,右眼看到左眼球喷出,耷拉在胸口。
“三、二、一。”扬眉毛的人低声数着。
“嘭嘭”声不绝于耳,说书人全身爆裂,血肉横飞!
“任务还执行么?”另一人问道。
“算了。这种任务,没有必要完成。”
多年以后,辽东半岛流传着一个传说。一对夫妻常年游走于各个村落。丈夫满脸烧痕,断了一条胳膊,妻子黑布罩头,从来不说话,总是静静地依偎着男子肩膀,两人靠在树下,一坐就是一天。
这对夫妻相貌实在诡异,村民们把他们当做牛头马面的人间化身,不敢靠近。时间久了,夫妻并没有给村落带来灾难,村民们也就习以为常。
阳光明媚的时候,丈夫搂着妻子肩膀说一段书。丈夫说书说得极好,很多喜欢听书的小孩子,跳过水坑,绕过小村,搬着板凳跟着这对夫妻,用充满乡音的口吻,学着说书。
夕阳西下,另一对俊美的年轻男女,会把他们接走。
没有人知道他们住在什么地方,只知道夫妻俩的手,始终握在一起,从未分开。
又过了很久年,这对夫妻再没出现。年轻男女也已暮年,如同他们的父母,紧握着手,走遍每个村落,说着书,给村民带来欢乐。
曾经听书的孩子们长大了,模仿着说书夫妻,组成一男一女的表演形式,逐渐兴盛于辽东半岛,延续至今。
这段传说是我和月饼在韩国的时候,从柳泽慧那里听来的。当时我不以为意,如今细想起来,却大有深意。
这个传说中有三个关键点:
一、萨满巫术有某种奇妙的法门,可以操纵兽骨,类似于赶尸术;
二、燕太子丹从秦国带回的那块丹石,隐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三、干掉说书人的那两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圆脸黄衫两个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