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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要起身,人群里闪出几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镰刀,一把摁住我们,雪亮的刀刃抵着脑袋,向下砍落。

完了!中计了!我吓得闭了眼睛。还没来得及感悟生死,只觉得脑袋一凉,掉了大一片东西。

我想到传说中张献忠种种变态酷刑,有一种“骨刑”,是俘获了对方士兵,用刀子把头皮削掉,只剩光秃秃的头骨,偏偏人还死不了。在两军再次交战时,驱逐俘虏走在阵地最前沿,震慑恐吓敌军。

我急忙挣身摆脱,却被山民死死压着,脑袋又挨了一刀。

“理个发而已,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月饼慢悠悠地说道。

我睁眼一看,月饼盘着腿一本正经坐着,山民正用镰刀削着他的鬓角。

“委屈二位了,只有最尊贵的客人才会得到这种礼节。”龙都招呼着族人,“准备好酒,待客!”

几丝头发落进脖子,痒痒得难受。我哭笑不得,有吃有喝还理发,这VIP服务也太周到了!

我和月饼大眼瞪小眼,眼睁睁瞅着对方脑袋两侧的头皮刮得锃亮,脑门的头发束成揪揪,垂成一条马尾辫子,整个一个杀马特造型。

理发仪式结束,族人们欢呼着进了山寨,龙都笑吟吟地说道:“两位,请进。”

“南瓜,看不出你的脑袋还挺圆。”月饼摸着辫子,“咱这造型可以玩摇滚了吧?”

我剔弄着夹在衣领里的发茬:“摇你妹!我下个月还有签售会啊。”

前方传来欢歌笑语,月饼笑了:“还真有摇摆的妹妹。”

只见山寨中央,旺盛的篝火上烤着一只整猪,两个族人忙活着刷调料。金黄色肉皮“嗞嗞”泛着油泡,聚成颗颗油粒子,顺流落入篝火。火焰旺盛着红黄火苗,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

族人们手拉着手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女孩们穿着红、蓝、绿、橙的彩衣彩鞋,火光映红的容颜透着原始的野性美。

龙都又是一声高呼,几个姑娘嬉笑着跑来,拽着我和月饼加入人群,随着此起彼伏的歌声跳起舞蹈。

这种最原生态的气氛,感染着内心最原生态的欢乐。

我天生没有舞蹈细胞,不是左脚踢着姑娘的膝盖,就是右脚踩了姑娘的鞋,绷着腿跳得满头大汗。月饼不愧是古城酒吧领过舞的男人,居然跳得有模有样,引得众人阵阵欢呼。

一圈舞蹈跳罢,龙都引着我们坐在最中央,几个族人端上盛满烤风猪的大盘子,从腰间取下山刀,熟练地切割成肉条。

龙都介绍着:“荔波特产,风猪。每年冬至到立春的时候,取上等乳猪,用盐和调料涂抹,放大缸内腌渍一天一夜,再用米酒浸泡十天。取出晒七天,里外抹菜油、麻油,风干即成。好吃得很!”

折腾了大半夜,我饿得早就前心贴后心,而且风猪肉实在太香了,光是闻闻味儿就勾得馋水直流。我几次想下手,碍于礼节忍了再忍,只能瞅着最大一块肉条时刻做好准备。

月饼捅捅我的胳膊:“从左往右数,第三块最大的那条,我的,别抢。”

我心说这事儿还有提前打招呼的?谁手快归谁!

龙都举起竹碗,环视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魂归魂、尘归尘,千里不留身,故土埋家人!”

众人举碗一饮而尽。我不明所以,正犹豫着,月饼早已干了酒,抹抹嘴角:“放心喝,就没问题。”

我也就不含糊了,一碗酒下肚,只觉得嘴里满是清甜的米香,全身暖洋洋的,四肢百骸无不舒服,肠胃都要随着酒劲融化了。

龙都放下竹碗,双掌拍击了三声。人群左右闪开,两个族人扛着女尸走了进来,把女尸放进篝火,族人们左右摇摆,唱着悲凉的歌曲。

“每年,我们都要经历好几次,”族长面色悲戚,“接下来的事情,两位别见怪。”

我想到某些部族的习俗,心里一惊,别不是要吃人吧?

篝火越来越旺,火星飞溅。女尸渗着油脂,鲜红的肌肉烧成炭黑色,渐渐缩成一团。一个身材矮小的族人咬着尖刀站在篝火旁,停顿了几秒,不顾篝火旺盛,挥刀豁开女尸胸膛,麻利地剜出心脏,捧在手中举过头顶。两个中年女子抬着一尺见方的金丝楠木盒子,接过心脏放入盒中,默默地走了。

“这两个女人,是阿彩的母亲和姨母。”龙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举碗对着族人们,“今天,百年诅咒,由他们解除,痛饮!”

二十一

我打着酒嗝,脑袋轰轰的天旋地转,盘腿坐在龙都的竹房里,望着月饼傻笑:“再来一碗。”

月饼靠着墙才不至于摔倒,涨红着脸:“这酒后劲真大,见风就倒。”

龙都掰了块茶砖丢进炉里煮着:“我知道你们有许多疑问,也谢谢你们的信任。我会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你们,这也是他们的嘱咐。”

以下是龙都的讲述,由于我喝多了有些断片儿,听了个大概,后来和月饼对照着做的记录——

中国西南深山,世代居住着一个神秘的部族,以树为图腾,自称“森林之子”。

这个部族天性和平,极少与外界交流。只有在森林里迷路、受伤的猎户,对着周围最古老的树祷告,并用鲜血在树身写下姓名,两个时辰之内,部族的人就会赶到,把猎户救回寨子精心治疗,伤愈才回。

唯一的条件是,猎户不得透露寨子的具体位置。其实这个条件纯属多此一举,猎户带到寨子再送回的过程,都用黑布裹眼,根本不知道路线。

更何况山民天性淳朴,就算知道路线也不会说出去。倒是寨子特有的一道美食——风猪,由猎户们带回世间,成了当地最具风味的招牌。

然而到了明朝末年,突然来了一支军队,四处砍木,逢人就杀,声称如果找不到金丝楠木,就把方圆几百里的人家屠杀干净。

有一家被神秘部族救过的猎户,为了保得全家性命,透露了一个秘密。

他在寨子养伤的时候,曾经跟随部族参加过祭祀树灵的仪式。尊为“树灵”的那棵老树,正是一棵千年金丝楠木。

官兵们按照猎户教的方法,一人假装受伤,引出部族的人带至寨子治疗。纯良的部族哪想到,这一次,他们救的,不是人,而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狼!

奇怪的是,尾随部族人进到寨子的官兵们再没出现,这个神秘部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猎户们再也没有在生命危急的时候,等到“森林之子”。

山民们上山打猎时发现泄密的猎户被竹子顶进肚子,悬挂在竹林上空死了。

自此,再无人提及森林之子。

如此过了几十年,山区来了一支衣着破烂,拉着数百个沉重箱子的军队。领军男子一脸戾气,面向凶恶,逢人打听关于金丝楠木的事情。

然而时间过去太久,山民们早已不知道“森林之子”的传说。领军男子遍寻不得,仰天长叹:“想我张献忠英雄一世,顺应天命奇图崛起,难道只有短短十几年气数?”

这时,山里走出一个七八十岁的白发老人,声称知道金丝楠木的位置。

张献忠大喜过望,随老人入山。走了半个多月,老人指着前方一处山坳说道:“金丝楠木,就在那里。”

话音刚落,一截刀尖出现在老人胸前,鲜血蓬出。张献忠拔刀回鞘:“家父留下的奇木天命,只有我才能继承。”

老人咳了几口鲜血:“报应啊!报应。”倒地死了。

二十二

进了山坳,果然有一棵数人合抱的金丝楠木,张献忠大喜过望,取出父亲留下的奇木图,却发现树身并没有魔龙喻示,反而是“河水由北向南涌动”的图案。

正当张献忠不得其解时,金丝楠木突然探出树条枝干,刺向十多个堆放箱子的士兵,悬挂空中。无数条丝瓜藤和肉豆须从树冠中长出,把士兵紧紧包裹,隐隐能看见士兵体内的血液由树干流进金丝楠木。

张献忠大惊,正要带兵撤退,山坳两侧长出无数条树根,堵住了去路。

就在这时,山顶走下两个浑身是伤,相互搀扶的老人。

圆脸老人捂着胸口咳嗽:“还是晚了一步!”

黄衫老人甩出几根桃木钉,射入金丝楠木,隐约听见楠木发出深沉的哀嚎,堵住山坳的树根退了回去。

黄衫老人扬了扬眉毛,讶异道:“居然怨气成蛊。”

“换做是谁被屠了全族,滔天怨气变成什么都不奇怪。”圆脸老人取出一枚红色药丸送入口中,煞白的脸才有了些许血色,“就像刚才的树灵化人,实在太凶煞,差点把命搭进去。”

“张献忠,你知道刚才杀的老人是谁么?”黄衫老人高声说道,“他是你的父亲,张启元!多年前,他在深山寻木,路遇猛兽,命在旦夕。依照猎户传授的方法,呼唤树灵一族。被治愈后回到世间,画了奇木图进献朝廷。后来由邻村秀才点破此图喻示,给你取名‘献忠’,应了此图天命。”

“他留下假图迷惑官兵,自己回到这里,以血祭祀,为你日夜祈福。没想到官兵还是找了过来,误打误撞杀了树灵一族,激起神木怨气,凡有杀戾、毁树者,必受反噬……”

“害得我们俩差点送了命。”圆脸老人插了一句话,“张启元早已和神木血水交融,担心你的安危,才引你来此,没想却遭你毒手。你或许不知道,这棵金丝楠木神奇之处是能出现预言图。张启元早已从新喻示中得知,你的气数已尽,天下新势已成。明朝以火而兴,由南向北统一中国,而你以木承运,由西向东,必败!此次天下交替,是北方与河水有关的势力南下一统天下。张启元带你来的另一个目的,是想通过喻示告诉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张献忠早已丧心病狂,哪里肯信,知道两个老人身怀异术,假意跪地恳求两人指点明路。

“你已经死了。”黄衫老人摸摸鼻子,“蛊术入体,心怀暴戾者,死。”

张献忠使计不成,正要趁着两人受伤击杀,再毁掉金丝楠木破了喻示,却看到几根青草从手背钻出。他以为是眼花了,顺手拔了青草,没想到手上筋脉扯动剧痛。他痛呼一声,全身痛痒难耐,无数丛青草刺破皮肤钻出。他瞬间变成一个草人,前冲了几步,终于倒地。

密密簇簇的青草中,盛开了几朵娇艳欲滴的怪花,活像一张张人脸。

“白云苍狗,生命一隙,”圆脸老人仰首望天,“如此丑陋的身体,居然也能花开万千。”

聋哑士兵们见到如此恐怖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几个胆小的士兵还没等逃出山坳,就被树枝刺穿,被丝瓜藤和肉豆须包成人蛹,滋养着金丝楠木。

其余人噤若寒蝉,黄衫老人从腰间取下一个酒葫芦,示意喝下。众人哪敢不从?

米酒进肚,他们又能听到声音,也能开口说话。

“这种酒的配方,我会传授给你们。”黄衫老人从怀里掏出一份羊皮纸卷,交到带兵军官手中,“你们一生杀戮太多,入林就受到了诅咒,活着走不出去了。要想活下去,就世代居住于此。每逢初一十五,祭拜神树,直到树身出现和羊皮纸卷同样的喻示。那时必有两个人,姓月、南,把纸卷交给他们,诅咒才可化解。”

于是,士兵们在山中建寨,与当地土女结婚,生的孩子都是先天聋哑,只有喝了药酒才能恢复正常。也有少数孩子不聋不哑,走出大山,接触了外界事物,懂得了金丝楠木和宝藏的价值。在欲望的驱使下,回来窃木盗宝,却无一例外被神木杀死。

龙都讲完,茶壶已开,龙都给我们添了杯茶,取出纸卷摆在桌上。

“这是西夏文,上面写着‘晓楼残月,金陵遇水’。”

我虽然猜到这件事和那两个神秘的老人有关,却没想到中间有这么曲折的一段往事。当龙都说到“西夏文”三个字,我觉得很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月饼喝了口茶:“寨子里有他们的画像么?”

龙都低头不语,用竹条搅动着茶壶。一股迷幻的香味飘出,月饼脸色一变:“南瓜,别喝!”

我已经喝下茶水,脑子阵阵晕眩,手脚根本没有力气,再也抬不起来……

二十三

醒来的时候,我的脑袋疼得几乎裂开,一时间懵懵懂懂不知身在何方。

突然,我回忆起昏倒前的一幕,急忙起身,脑袋撞到了悬挂在帐篷顶端的防风灯。

我居然躺在昨晚在河边扎起的帐篷里。

“月饼!”

“鬼叫什么,大清早的。”月饼在帐篷外说道。

我更拿不住到底是怎么回事,出了帐篷看到月饼就着二锅头吃方便面。

“醒了?”

“嗯。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情,绝对不是做梦!

“龙都在茶里下了迷药,把咱们送回来了。”

“为什么?”

“也许是不想咱们打扰他们的生活。”

我想着龙都讲述的细节:“月饼,那两个老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每一段历史传说中都有他们俩?”

“我不知道。”月饼表情有些奇怪,“刚才,我又去了一趟山坳,尸体和财宝都不见了。树身的字也没了,就像做了场梦。”

我这才注意到埋藏张明夏的叶冢位置一片平地,走到河边向里望去。

河水清如许,鱼戏碎石间。

韩家三人的尸体,也不见了。

“或许是龙都带人收走了。”月饼往水里扔了个石子,水纹激荡,慢慢平静如初,“这样才能开始真正平静的生活。”

“月饼,如果按照龙都所说,这片森林里应该有两棵金丝楠木。咱们只见到一棵,另一棵在哪儿?”

“咱们已经见过了,”月饼盯着张明夏死去的地方,“万物有灵,皆为生命。这一点,人类真的不如他们。”

清晨的风,清凉温润,山林如玉,万物苏醒。

树木、鸟兽、鱼虫,用生命维护着自然平衡。人类探索开拓自身生命进程的同时,不断摧毁着这个世界最古老的主人,从不回报。

正如张献忠的“六言圣谕”所说——“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鬼神明明,自思自量。”

“别纠结了!下一站,金陵!”月饼扬着羊皮卷,“咱们俩的名姓都出现在喻示里了,老天安排的还不够大啊?”

“应该回去看看第五本书的喻示,再做决定!”我难得比月饼稳当了一次,口气很是斩钉截铁。

月饼摸出手机,翻开一张照片送到我面前:“南少侠,出发前我就把第五本书上的图拍下来了。喏,和羊皮卷上的字一模一样。”

我尴尬:“你赢了!”

月饼无奈:“唉!智商是硬伤。”

我岔开话题:“月饼,你摸鼻子,真是被蛊气熏坏了嗅觉?”

“对啊,怎么了?”

“难道你扬眉毛是被蛊气熏坏了眼?”

“哦,纯属个人习惯,就图一帅。”

“金丝楠木失踪之谜”

2014年9月,国内著名植物教授带领学生在西南某省原始森林进行植物类别区分判断的野外实践,九天后在某著名网站公布了“发现千年金丝楠木”的消息,引起社会各界高度重视。消息发布的第二天,教授又于该网站发致歉贴,承认判断失误,发现的古树并非金丝楠木,而是与之类似的小花楠,并附上全体队员在小花楠前的合影。

此事引起轩然大波,一时间网站论坛讨论帖多如牛毛。社会舆论纷纷指向该教授,认其有故意隐瞒真相,私自占有楠木经济价值的嫌疑。

在众多讨论帖中,有一个帖子提出很奇怪的观点:“既然是全体队员的合影,那么照片是谁拍的?”

异闻一:

中国最后的火枪部落

贵州省有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岜沙苗寨,是苗族的一个分支。

岜沙汉子镰刀剃头,祭拜古树,腰佩腰刀,肩扛火枪。宾客来临时,男子吹奏芦笙、芒筒,女子用牛角杯敬上米酒。

岜沙苗寨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岜沙女子绾偏髻、插木梳,黑色对襟衣有鲜艳的刺绣;岜沙汉子人手一把火药枪,出门时随身佩戴。因此有“中国最后一个枪手部落”之称。

岜沙男子到了十八岁时会把头发扎成辫子绑于头顶,称为“户棍”,终生保留,四周的头发会剃光。

据说这是迄今为止中国所能见到的最古老的男性发式。

异闻二:

人脸花

贵州荔波原始森林深处,生长着一种形状酷似人脸的怪花。此花极为罕见,只盛开于入夏第二个月的农历十五。据说见到此花的人,七天内必生大病,故此当地山民对人脸花敬而远之。一旦遇到,立刻回家用米酒擦洗身体,祭拜树神,方可消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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