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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饼深深吸气,用力绷直身体,从背包里摸出在金陵秦淮河找到的那枚古玉钥匙,蘸着嘴角的血在塔身画了几个类似于文字的图案,重复念着几个简单的音节。只见石塔“咯咯”转动,顶端的葫芦越转越快,隐隐卷起一股旋风气流,顺着塔身的圆孔涌入,响起很有节奏的韵律。
眼前的一切让我完全摸不着头脑,圆孔的空气流动声听着异常耳熟,我仔细分辨,冒出了一身冷汗,终于明白月饼要做什么了!
石塔总共有五个洞,气流声正好形成了“宫、商、角、徵、羽”五音。据《山海经》记载,黄帝与蚩尤涿鹿大战,厮杀异常惨烈,蚩尤部擅长驱异兽,重挫黄帝部落。黄帝连夜谱出“宫商角徵羽”五音,暗合“金木水火土”五行,可唤醒天地间的灵物。两部再次交战,黄帝部落吹奏五音,异兽摆脱了蚩尤部的血咒控制,纷纷倒戈,更多异兽听到音律赶来助阵,蚩尤部落大败,残余族人逃至中国西南。此役异兽居功至伟,可是在战场上屠戮人类的场面实在惨不忍睹,黄帝悖不住民意,训练了一支精通音律的军队,把异兽驱赶至九个地方封印,并在当地传播音律繁衍生息,逐渐形成了中国最早的九州。
我明白了月饼为什么不让我说话。五音奏响,不容杂音掺入,否则异兽音乱心神,野性大发,必反噬施音者。正如印度耍蛇人靠音律操纵毒蛇做出各种动作,甚至蛇头探进耍蛇人嘴里也安然无事,一旦有噪音出现,耍蛇人必被毒蛇咬中。
我虽然不懂月饼这么做的原因,但是石塔肯定封印着一只异兽,而月饼正在解除封印唤醒它。我心里暗暗叫苦,万一突然从湖里冒出好大一只异兽,谁敢说饿了好几千年的玩意儿会不会一口把我们活吞了?
这玩笑开大了!
十四
我正胡思乱想着,月饼忽然探手插进塔身其中一个圆孔反向扳动,石塔“噔噔”几声巨响,顶端的石葫芦向上升起五六厘米,露出一台方形石质底座,中间有一个上圆下长的孔洞。
月饼把古玉钥匙插进孔洞,向右转了三圈反着转回一圈,只听湖底一声闷响,湖面鼓出脸盆大小的气泡。
我心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这气泡估计异兽大不到哪里去。虽然这么想,可心里还是直打鼓,我直勾勾盯着水面,面不改色心却跳得厉害。
月饼这才瘫坐在船里,擦着嘴角的血:“等吧。”
我一看能说话了,连忙问道:“你丫没事儿吧?”
“开启石塔放它们出来耗了精气,没受伤。”月饼调匀了呼吸,“时间紧迫,没来得及和你说,不过我知道你懂。”
“这时候哪有功夫说台词,”我活动着手腕,“封印了什么异兽?”
月饼疲惫地摇摇头:“很快就知道了。”
三四分钟过去了,我傻站在船头腿绷得发麻,且不说异兽长什么样没看到,刚刚气泡爆出的水纹都没了。
我索性坐在船舷:“别不是那只异兽早就饿死了?”
月饼调息一会儿恢复些精神,看样子也觉得奇怪,扬扬眉毛:“它不会骗我。”
“你说的它是从那两个石塔里跑出来的东西,到底是……”我话没说完,脚踝像被火钳子夹了一下,火烧火燎钻心剧痛。
我“嗷”了一声抬脚一看,居然是只巴掌大小螃蟹举着长毛的螯钳夹得正起劲。我一瞅乐了,异兽没等来,湖蟹倒送上门了,小心翼翼地板开螯钳倒放进船舱。螃蟹对空划拉着爪子,火柴棍似的小眼转个不停,嘴里还喷出一堆白沫子。
我揉着脚腕子:“起码一斤半,忙完这件事儿咱就用它下酒了。”
“冬天,怎么会有螃蟹?”月饼摸了摸鼻子,“异兽该出来了。”
就在这时,湖里“喀拉喀拉”地响个不停,湖水像是被煮开了,无数只螃蟹浮出水面,螯爪卡着船舷爬了进来,把船舱挤得满满当当,壳碰壳,爪缠爪,喷着白沫四处横行,反倒把我们挤得没处落脚。
我看得头皮发麻:“月饼,瞅这阵势挺大啊。难不成湖里封着一只龙王,先由虾兵蟹将打头阵?”
月饼踮着脚踩到船舷:“这些螃蟹要是一起攻击,估计也就几分钟的事儿,咱俩就成骨头渣子了。”
话不经念叨,螃蟹越来越多,几乎把小船直径五六米的范围铺成一片实地。我脑补着各种食人蚁、食人鱼之类的恐怖电影,不由心寒。
“异兽不会就是螃蟹吧?”我随口说出自己都觉得在胡扯。
“没错。”
“啊?”
“你看。”月饼指着湖面。
我顺着看去,漂在湖面的螃蟹群又冒出几个巨型水泡,螃蟹整齐的左右分开,留出一条半米多宽的水道,一只一尺多长的巨型螃蟹从湖里钻出,两排钳足踩着螃蟹群的背上,对空举着人手大小的螯钳,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
我正心算着一军刀下去能不能戳透它的千年老壳,月饼却哼起了“宫商角徵羽”的音律。巨型螃蟹听到音律,螯钳“咔咔”夹合,居然应和着月饼的节奏。
月饼越哼越急,巨型螃蟹试探着前行两步又犹豫不动。月饼见状,放缓了哼唱速度,巨型螃蟹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路踩着螃蟹群爬到船舷。
我这才看到,它的背壳上面凿了一个横条,镶着一根长方形铁匣。月饼摸着螃蟹试着铁匣牢固程度,螃蟹像是非常恐惧,蟹爪盘回体下,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
“对不住了。”月饼用军刀探进铁匣和蟹壳的缝隙,一点点撬着。螃蟹吃痛,周身抖个不停,直到月饼撬出铁匣,居然聚着螯钳点了几下,像是对月饼叩拜,弹身跃进水里。
螃蟹群尾随其后,流沙般退入湖中。眨眼功夫,船舱里只剩我和月饼,还有那只倒放着兀自扒拉蟹爪的螃蟹。
月饼拎起螃蟹放回湖里:“回车里只能吃方便面下酒了。”
我有太多疑问,但是月饼的态度不容置疑,只能回去再问。
十五
回到车里已经是凌晨五点多,我连珠炮问了一堆问题,月饼却一言不发,慢条斯理地撬着铁匣。
我憋了一肚子火:“月饼,你丫要这个态度那就没劲了!”
“有些事情我也不太明白,需要看到这里面的东西才能想通。”月饼总算把铁匣撬出一条缝,慢慢地打开。
我凑过去一看,是一卷白绸,细细密密绣着数排红色的繁体字,字体娟秀清丽,针脚整齐精致,应该出自女人之手。
第一行字就把我们惊住了:“若异徒行者得此卷,览毕即毁,可自行斟酌余下之事。”
读完这段文字,我点了根烟深吸一口,望着窗外沉睡的临安城,一缕曙光悄悄泼染着乌黑的天际。
黑暗,始终有光明替代;谜团,必然有真相揭示。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临安,呵呵……天空之城,异族天堂,原来是个……”月饼点着了白绸,不多时烧成一缕清灰。
我怔怔地看着月饼:“咱们还要继续么?”
月饼从未像现在这么茫然,缓慢地摇着头:“我不知道。”
我胸口仿佛压着块巨石,血液全都挤到脑部,耳膜鼓荡着血液急速流动的声音。
我闭上眼睛,努力排空大脑什么都不想。那些红色文字却始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宛如一个个鲜活生命残留的血迹。
十六
由于丝帛绣的文字为文言文书信,为了方便阅读,我用现代书信的文字方式进行记录——
异徒行者:
你们好!
不知道你们是第几代异徒行者,也不知道你们的姓名,无法尊敬地称呼,很抱歉!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证明了三件事:一、我们已经死去很多年;二、必有蛊族担任异徒行者,否则不会破解“三阴驻魂阵”;三、青白二人想必重回人间,法海老秃驴的罪也赎完了。
很遗憾!这次任务失败,失去“异徒行者”的资格,我们只能隐藏真正身份,混迹官场,寄情于书画。
虽然可惜,却不遗憾。
下面记录的是失败原因——
我们在古城图书馆研究新任务,有了惊人的发现,那就是西夏如何能够在短短数十年崛起于中原?为了进一步证实,我们开启了新的任务,到杭州寻找一枚古玉钥匙,打开三阴驻魂阵的机关,找到这个秘密。
然而事遂人愿,我们查到线索,古玉钥匙由杭州白家历代保管,赶到杭州得知白家早就遭了一把大火,只留孤女白素贞和丫鬟小青,嫁与破落户许仙,开了个药馆维系生计。
我们几次潜入一无所获,却意外发现许仙和小青的私情,这与任务无关,睁一眼闭一眼没当回事儿。我们分析钥匙很有可能遗失在那场大火中,便去了白府旧址。
可是满地废墟早就长满荒草,找一枚小小的钥匙谈何容易?更有可能钥匙在大火中毁掉了,想想无法完成任务,不能由这一代破解异徒行者的终极秘密,心情就异常沮丧。
正当一筹莫展之时,又有了一个奇怪的发现!白家旧址有许多残碎人骨,断口整齐,根本不是火灾导致,更像是被利刃斩断的切口。
难道有人也在寻找这把钥匙,杀了白府全家,纵火毁掉现场证据以掩饰罪行?
然而时隔数年,哪里还能找到线索?我们决定最后再探一次许仙与白素贞的府宅,却碰上法海将青白二人异化收妖,许仙早已吓死的一幕。
(以下这段现场记述和李文杰讲得差不多,就此略过。接下来的事情,却让我和月饼万万没有想到!)
眼睁睁看着许、白、青三人惨死的滋味不好受,虽然痛打了法海,可是还不够出气。我们在酒肆喝了几天酒,正准备启程回古城交卸身份,寻找下一代异徒行者,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法海很明显是有备而来,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白素贞体内有异族之血,诱化成妖物送回金山寺旺气助运,那么数年前白家惨案是否也是这个老秃驴干得好事?
想到这一层,我们连夜赶至,终于发现了金山寺真正的秘密!
十七
寺庙后院,十数个僧人穿着苗疆的奇装异服,周身涂着血符,无数虫子在他们身上爬来爬去。院中央立着三个木桩,许、白、青三人居然没死,上身赤裸下身是蛇尾,被手指粗的铁链捆绑在木桩上,铁钩贯穿琵琶骨,蛇尾泡在一大滩鲜血里,眼看活不了多久。
法海拿着火钳从火盆里夹出烧得通红的花瓣形铁块,摁进许仙额头。只听见许仙惨呼一声,额头如蒸笼冒着腾腾白烟,双眼凸出眼眶,血丝瞬间布满眼白,昏了过去。
“相公!”白、青二人同时喊道。
“就快到你们了。”法海又夹出两枚烙铁,烫进许仙胸口、肚脐,“二女一夫,死能同穴,也算是一段佳话。”
许仙早已没了神智,只有肌肉受到强热刺激产生的无意识抽搐。
“你到底要干什么?”白素贞拼命挣着铁链,巨大的蛇尾拍起阵阵尘土,“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别着急,”法海伸长舌头舔着白素贞脖颈,“如果我心情好,或许会留个全尸,让你死得体面些。”
一条巨大的蛇尾忽然勒住法海脖子,迅速缠了几圈,猛力收缩。法海双手抓着蛇尾向外挣,又被尾梢扫中眼睛,鼻梁骨断裂的声音清脆响起,眼眶里血肉糜烂。
奇怪的是,十多个僧人如同没有看见,依然吟唱着五律。
“咯噔!”法海脖子一歪,如烂泥般瘫倒,仰面扑倒在许仙的蛇尾上面。
“姐姐,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来生,还做你的丫鬟,给你赎罪。”小青嘴角渗出两行血丝,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我真得很爱许公子,对不起,原谅我好么?”
“小青!”白素贞用力挣着上身,铁钩从肩胛骨透出,钩尖挂着裹着人皮的碎肉,断裂的锁骨顶着一层肉膜迸出,如同插在烂泥里的几根木棍。
僧人们吟唱五律的声音越来越细密,许仙蛇尾下面的鲜血冒着泡泡,几只蚂蟥从法海衣服里爬出,吮饱鲜血,挪动着滚圆锃亮的身子爬到法海断颈,吸附在动脉血管位置,一口咬下输送着鲜血。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法海手指动了动,拗断的脖子恢复原位,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异兽的鲜血,蛊族的圣药。”法海掰开小青的嘴巴,拽出一截断舌,“咬舌自尽?淫娃居然如此义烈,意外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