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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安没有说话,她走上前来,抓住西奥的一只手。西奥甩开她,恶狠狠地对着她说:“你的孩子还要牺牲多少人的生命才能生出来?这样是为了什么?你那么平静,那么无所畏惧,对自己那么确信。你说是一个女儿,这个孩子会有怎样的人生?你相信她只是起了个头,其他的孩子会陆续生出来,还说现在还有怀孕的女人不知道自己正孕育着这世界的新生命。可是如果你错了呢?你在把她置于何种恐怖境地?你能想象出最后几年里的孤独吗?二十多年没有希望听见另一个人类的声音,多么恐怖,无尽的岁月!再不能!再不能!再不能!我的上帝啊,你们想象不到吗?你们谁都想象不到吗?”
朱利安语气很平静地说:“你认为我没有想过这个和其他更多的吗?西奥,我不能去想没有怀上她。我去想她时,无法不充满欣喜。”
玛丽亚姆丝毫没有浪费时间,已经从后备厢里取出了行李箱和雨衣,从车上提下了保温瓶和装着水的炖锅。
玛丽亚姆的声音中愤怒多于恼火:“西奥,看在上帝的份上控制一下自己。我们需要一辆车,而你给我们弄来一辆。你无法选择一辆更好的车,付出更小的代价。你做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如果你执意要沉浸在愧疚中,他人无权干涉,但是请往后放一放。是的,她死了,你很愧疚,而愧疚不是你想要的东西,这很糟糕。习惯愧疚吧,你究竟为什么要逃离愧疚感?是人都有愧疚。你没有注意到吗?”
西奥想说:“在过去的四十年里,我有太多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可是这句话让他感受到自己是在任由自己放纵悔恨,让他觉得说得不真诚也不光彩,于是改口说:“我们最好丢弃这辆车,而且要快。这是广播替我们解决的一个问题。”
西奥松开刹车,用肩膀顶住西铁城,在满是卵石的草地上蹬出一个立脚点,很高兴地面很干而且有点斜坡。玛丽亚姆把住右手边,两人一起往前推车。不可思议的是,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推动车。后来,汽车才开始慢慢地往前移动。
西奥说:“听我口令使劲推。我们可不想让车头朝下扎在泥里。”
西奥发出口令“推”的时候,车子的前轮已经快到水边。两人拼尽力气使劲一推。汽车蹿过湖边沿,扎进湖水中,溅起很大的水花,似乎惊起了林子里所有的鸟儿。空气中满是鸟叫声,高大树木的小枝杈在摇晃中有了生机。水花往上飞溅,糊了西奥一脸。水面上漂荡的浮叶破裂开来,舞动起来。他们喘着粗气,看着汽车慢慢地、静静地稳住,然后开始往下沉,湖水汩汩响着从打开的窗户里往里钻。在车完全沉没之前,西奥冲动之下从口袋里拿出那本日记投进湖里。
之后一阵子西奥感受到一种恐怖,鲜活得如同做了一场噩梦,可是却无法希望通过清醒把这个噩梦驱逐开。他们都被困在一辆正在沉没的汽车里,水涌入车内。西奥拼命地寻找着把手,为了抑制胸中的疼痛他试图屏住呼吸,他想大声地喊朱利安,可是他知道自己不敢张嘴,否则嘴巴会被泥巴堵上。朱利安和玛丽亚姆在后座上要淹死了,可是他却什么也帮不了。西奥的额头渗出汗珠,他紧紧握住濡湿的手掌,强迫眼睛离开恐怖的湖面,抬头看着天空,把思绪从想象中的恐怖中拉回到现实的恐惧中来。太阳惨白,圆如满月,在薄雾中映照出一圈光晕。在炫目阳光的衬托下,树木高高的大枝干变成了黑色。西奥闭上眼睛,等待着。恐惧过去了,西奥终于可以低头看湖面。
西奥看了一眼朱利安和玛丽亚姆,有点希望在她们脸上看到那种让他自己颜容失色的不加掩饰的恐惧。可是她们用一种超然的兴致很平静地看着下沉的汽车,看着树叶在散开的水纹上沉浮、翻动,似乎在争抢着位子。他不由得惊讶于女人们的这种平静,惊讶于这种沉浸在当下把所有记忆和恐惧全都丢开的能力。
西奥开口说话,声音很刺耳:“卢克,你们在车上从未提起过他。在埋掉他之后,你们两个从来都没有提起过他。你们想过他吗?”他这话听起来像是指责。
玛丽亚姆把盯着湖面的眼光收回,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在情况允许的情况下我们都会想起他。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把他的孩子安全地生下来。”
朱利安走到他面前,碰了碰他的胳膊,似乎他才是那个最需要安慰的人,说:“会有时间哀悼卢克和加斯科因的。西奥,会有时间的。”
汽车已经完全沉没。西奥原先害怕湖边的水太浅,害怕即便有水草遮掩车顶还是能看见。可是现在往水中看去,黑乎乎的一片,除了打着漩涡的泥浆他什么都看不见。
玛丽亚姆问:“你把餐具拿下来了吗?”
“没有。难道你没有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