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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看看我体内的抗体,是否可以抵御所有种类花冠病毒的侵袭。据我所知,酒窖中至今没有人进行过全面的检测。我去了,也是对这一重要地区的实地勘察,并能带回相关第一手资料。”罗纬芝道。这些想法都是真实的,但她最迫切的打算,是顺手牵羊获取第一手的毒株源。
袁再春当然明白,这个提议极有必要,但危险性太大。酒窖被改造成尸库后,基本处于完全封闭状态。新鲜死亡的尸体都消化不完,并无能力将酒窖中的存尸提出来火化。尸体一具具生成,已经超出火化限额的遗体,但还在不断进入酒窖。老的酒窖藏满之后,就开辟新的酒窖来担当此责。酒窖内的具体情况,基本上只能凭工作人员用监控头观察,好在迄今为止一切平安。万般死寂,毫无生命体征,谁有胆量到那里寻衅呢?进入酒窖将冒极大风险,搬动尸体更是险中之险,倘无惊天理由,无人敢出此议。
不过从科学研究和人类安全的角度来说,有人亲自进入酒窖尸库,查看尸体保存的第一手资料,甚为必要。花冠病毒致死宿主后,病毒是否依然存活并保存毒性?这个时间能维持多久?尸体在进入酒窖之前,尸袋进行了消毒药物洒布,这种方式是否有效?凡此种种,都须实地测查。
退一万步讲,如果有什么人劫持了尸体,将尸体剒骨扬灰播散人间,是否会引起惨烈后果?作为抗疫总指挥,袁再春都要有预案。可多少天来,活人的问题都解决不完,哪里顾得上死人?罗纬芝提出这个方案,让他心动。这个环节,疏忽已经太久了。
从这一瞬起,他把罗纬芝引为知己。
“从研究角度来说,的确非常必要。但是……”他的眼泡耷拉下来,如同布满蛛网、年久失修的剧院中的松弛幕布。
罗纬芝说:“我知道您觉得这太危险了。不过,您不是说过,我已经有了超强抗体吗?如果说需要什么人深入虎穴,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您要再不放心,我还可以佩戴可防化学武器的面具,保证万无一失。”
袁再春说:“孩子,不要保证,不要说什么万无一失,永远不要说这种话。意外总是有的,切不可说满。还有,你完全不必这样做。没有人要求你,甚至没有人想到这一点。你身上的抗体,可以保证你在这次大灾难当中度过生死之劫,但你到酒窖尸库中去,几百上千具尸体聚集在一起后的变异情况,我们无从知晓。人死了之后,通常病毒并不会随之灭亡,它们继续繁衍生息,酒窖中的花冠病毒浓度,肯定异乎寻常的高。且在那样密闭幽暗的场合,病毒会不会彼此融合,产生新的变异,我们现在完全不知道。如果病毒的DNA碎片通过嵌合和嫁接,诞生可怕的新毒株,那么现在你身上所含有的抗体,将基本无用,你也和我们普通人一样,有束手就擒的危险。那样的话,你将万分危险。如果我没能阻拦你,那是我的罪过。”袁再春摇着苍老的头颅,一头白发,犹如寒潮袭来时的冰雪树挂。
罗纬芝对自己的父亲基本上没有丝毫印象,但这一刻,她找到了父亲。这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老人,为自己设想得这样周到,罗纬芝在感到巨大恐惧的同时,也觉得分外温馨。
只有那些最烈性的花冠病毒,才能凶猛得置人于死地。不入酒窖,就不能得到最优异的毒株。没有毒株,李元和他导师的实验就无以为继。而找不到对抗花冠病毒的特效药,整个国家就将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想到这一切,罗纬芝说:“袁总,我已经想好了。为了拯救百姓,在所不惜。您就给我安排吧。”
袁再春说:“你真的作好了承受最严酷后果的准备了?万一死在生机盎然的春天,送给自己一个辛辣的句号,你不后悔?”
罗纬芝其实并没有作好最严酷的准备,她觉得严酷不会出现,自己不会死,她相信自己体内的抗体有足够的力量保佑她过关,那是她的护身符。保持乐观是人生必备之素质。
她说:“我准备好了。”
袁再春挥挥手,说:“孩子,去休息吧。就算你准备好了,可我还没有准备好。你让我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