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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纬芝也只好继续回答:“是。”
辛稻说:“你愿不愿意更多的人增强对战胜这个疾病的信心。”
罗纬芝道:“当然。我愿意。”
辛稻说:“那这件事就没有什么疑问了。您要站出来,给民众以力量和鼓舞!”
罗纬芝想说,我病了是不错,但这病也不是常规的疗法治好的啊!再说,李元让她一定要保密,虽说不知道这样严格的保密究竟有多大意义,但她不愿违背李元的深意。最重要的是,要是老母亲知道了自己曾患重病,那还了得!可这三项理由里,前两条是无法言说的。她说:“不成的原因是我老母亲不知道我病过。她知道了真相,会是太大的恶性刺激。她是癌症晚期。”
辛稻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不过,这难不倒他。他飞快地琢磨了一下,说:“你老母亲身体不好,平时一定基本上总待在家里,不出门,不到街上去。”
罗纬芝点点头说:“是这样啊。”
辛稻说:“你家住在哪里?”
罗纬芝报出了自家的街区门牌号码。
辛稻说:“这很简单。在这档电视节目播出的时候,你们家那一片停电。重播的时候,也停电。播完了,就恢复供电。让你老母亲根本看不到这一段。估计非常时期,互相串门的人也很少,多嘴多舌地传这个信息的人,估计也几乎没有。退一万步讲,就算你老母亲知道你得过这个病,可你现在好了,一点后遗症都没有,她老人家就是受惊吓,看到你活蹦乱跳的,一会儿也就过去了。为了万千黎民百姓,你就答应了吧!”
罗纬芝为难地说:“为了我一家,那一片都要停电,这也太扰民。”
辛稻说:“两害相权取其轻。停电是可以克服的,不过有限的时段。但若百姓们意志涣散,对花冠病毒屈膝投降,那可是赎不回来的损失。”
罗纬芝再也找不到推辞的理由。
到电视台录像那一天,辛稻也跟着去了。罗纬芝说:“不敢劳你大驾。”
辛稻说:“这是我的工作。因为要和电视台定好播出的具体时间,还要和供电局协调停电的起止时间和具体区域,必得一一落实,不能出错。还是我亲力亲为保险。”
罗纬芝知道他是为了工作,也有对自己负责的成分在内,心中掠过一丝感动。
化妆师把一块不知多少人用过的化妆棉,蘸了油漆般的粉底,在罗纬芝脸上涂涂抹抹,她觉得成千上万的螨虫爬上了鼻梁。好不容易画完了,走出化妆室,正好迎面碰上了辛稻。
辛稻好像不认识似的,端详了一番,说:“我以前没有正眼看过你。真漂亮。”
罗纬芝说:“你把这话说给化妆师听吧。这是他的手艺。”
辛稻说:“我以前是不好意思目不转睛地打量你。你原来披头散发的,真是暴殄天物。”
罗纬芝说:“我早就破罐子破摔了。”
罗纬芝原本就是个小脸姑娘,电视屏幕有横向拉宽的效果,这让她比实际上要丰润。加之化妆师一番打磨,虽然让罗纬芝极不舒适,但形象出现在电视上,硬是很出彩。此举的确极大地提升了市民对治愈花冠病毒感染的信心。你看你看,人家姑娘得了病,有一系列的化验单为证,千真万确啊!还不是利利索索地医好了,一点疤痢一点褶都没留下,脑子看起来也好使,嘴巴也能说会道的,照样光鲜亮丽。看来这个病啊,真没什么可怕的!
辛稻的停电战术,效果有限。有一位母亲的老朋友,特地打了电话来,说你们家纬芝不简单啊,死里逃生的,感染了花冠病毒,反倒出落得比以前要好看了。
母亲说:“你胡说什么啊。她啥时候感染了花冠病毒!”
老朋友说:“咦,她自己在电视台说的啊。你不知道?”
母亲心想这可能是宣传需要吧。这孩子每天都给自己打电话,没有一天病过啊。怕给罗纬芝的工作找麻烦,老母亲就支支吾吾地说:“哦,也可能吧。”
总而言之,这事就算糊弄过去了。
只有罗纬芝高兴不起来。是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可这里面藏着怎样惊天的秘密啊。
几天以后,她一个人到街上闲逛,自打出了王府的小圈子,她就爱上了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也许这是对那禁锢的生活的一种补偿,也许她要借此缓解自己对袁再春和于增风的悼念。总之,她需要回到真实的人间,需要累得腰酸背疼脚踝沉重汗水涔涔一路风尘。她要用司空见惯的凡俗景象,切切实实给予自己重回人间的感觉。
在一处拐弯的街口,罗纬芝被斜地里冲出来的一辆小轿车撞上,先是被弹起抛向半空,紧接着面部朝下坠落到地,脸被狠狠挫伤。留在罗纬芝视网膜上的最后一幅画面,是路边橱窗中一位美丽的塑料女模特,它披着一条银光闪闪的毛绒大披肩,珠串的缝隙中已挂满了尘灰。那还是冬天的装束吧……她的疑问还没有落地,眼前一黑,世事便全然不知晓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还记着女模特的事儿,只是一片雪白,好像到了北极。
“终于醒过来了!吓死我了!”她听到遥远而模糊又有几分熟悉的男声说。现在跟她最熟悉的男子,就是李元了。但这不是李元的声音。他是谁呢?
“我是郝辙啊!”那声音渐渐从一团充满黏稠消毒气味的雾气中再次浮起,清晰起来。
“哦……你。”罗纬芝想起来了这个特采团的战友,还有那没有完成的一夜情。因嘴唇肿胀,说话十分困难。
“对不起,是我的车不小心把你撞到了。真是万分抱歉!”郝辙充满内疚地说。
“现在……这是哪里?”罗纬芝几乎看不见,脸部伤势严重,被绷带裹得像个粽子。
“在一家我朋友开的美容诊所里。”郝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