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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不好意思，就把手撑在副驾驶的车门边，看向窗外。文绪已经不在了，自己不经意间说出口的，只是一句没有意义的牢骚话。
“文绪的事情……真让人痛心啊。”
半田斟字酌句，低声说道。对半田说了句无谓的话，正崎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于是撇了撇嘴角。他必须谨记文绪的死，但那不该成为一种无益的感伤，而是要促使他思考实质性的东西，把凶手抓捕归案。
“对于文绪的死，”正崎再次看回前方，“有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
“什么事？”
“凶手为什么要杀死文绪呢？”
正崎问得直接，半田一时猝不及防，平静下来后，他开始尝试自己做推理。
“应该是……调查事件的时候被人‘灭口’了吧？他不是在追查和野丸有关的那个女人吗？大概是被人发现了。”
“没那么简单。”正崎否定道，“如果对方真的发现有人在调查，他还可以选择很多其他的应对办法。只要不让那个女人出门就可以了吧？如果能巧妙地反将一军，对方甚至可以扰乱我们的步调，可他最先选择的却是杀人。他应该很清楚，一旦对调查人员出手，事情的严重程度就会大大升级。”
“确实……仔细想想，这么做完全是毫无益处的。”
毫无益处。
这个词唤醒了正崎大脑里对另一桩死亡案件的记忆——副教授因幡信的死。他的死亡设备太繁复了，怎么看都不像是专门拿来伪造自杀现场的。
两桩死亡案件里还有太多正崎无法理解的事情。从计较好坏得失的角度出发，怎么都无法解释清楚其中的疑点。
这一连串的事件里始终缠绕着一股疯狂的意味。
7
“那我们下午再继续。”
东京都工会会长太田笑眯眯地起身离席。一行三人乘兴喝了两大杯啤酒，悠悠然地离开了俱乐部会所的餐厅。
两张桌子开外的地方，正崎和半田同时摇了摇头。
同预想一样，在箱根湖畔高尔夫俱乐部的调查行动阻碍重重。
正崎和半田赶到俱乐部会所后，很快就看到了坐在里面吃早餐的目标三人组。然而整个早餐期间，三人只是在闲聊，吃完后就立刻去了球场。人进了球场，正崎他们基本就做不了什么了。吃午饭的时候，两人怀着微弱的希望紧盯三人组，还是没听到半点有关域长选举的事情。
留在餐厅里的正崎和半田面色复杂地喝着咖啡。
“真是谨慎啊！”正崎低声说道。
“都是习惯使然。政界、财界的人向来生活在隔墙有耳的环境里，就算来了高尔夫球场，他们也会保留最后一丝警惕，不该说的绝不多说，都是群身经百战的老狐狸了。”
“得靠我们打破他们的警惕了……”
正崎拿圆珠笔尖戳破了放在桌上的纸巾。纸巾上记着一家旅馆的名字。
午餐期间掌握的最有价值的信息就是，打完高尔夫后，三人组会在箱根留宿一晚。
正崎和半田赶紧给旅馆打电话订了间房。就像今天赶赴高尔夫球场一样，他们依然不知道是否能在旅馆里追查出什么，可现在只能在黑暗里四处摸索。为了撬开巨大的水坝，他们费尽心思寻找着哪怕一丝缝隙。
傍晚，打完高尔夫的三人组出现在休息室里。
三个老人像是已经在会所的温泉里洗过了澡，无力地瘫在沙发上放松身体，大概是在等车来接。正崎和半田想走到他们旁边，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却也只能想想而已。休息室里冷冷清清，特意坐到他们旁边太过显眼。高尔夫球场的调查行动只能到此为止了。
正崎把一丝希望寄托在之后的旅馆上。去了旅馆，他们三个大概会喝点酒，说不定就松懈了。然而还有一点很容易预想：要是三个人都关在屋子里不出来，他们就完全没有机会听到三人的谈话内容了，调查难度会比高尔夫球场还高。
可到了现在，再小的机会也得紧紧抓住。
微末的只言片语也好，只要能让调查更进一步，就得牢牢抓住。
“嗡……”兜里的手机响了。
正崎拿出手机，电话是九字院打来的。他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杂音，九字院似乎正在开车。
正崎听着九字院的声音。
他无声地笑着，把电话挂断了。
“你这样子好可怕……”旁边的半田看到他这副表情，把两人间的距离拉远了些，“你那是什么表情……收到什么好消息了吗？”
“嗯。”
正崎攥紧了手里写着旅馆名字的纸巾。
“救命稻草来了。”
8
夜幕降临到箱根的山上，没有遮挡的停车场上空闪烁着满天繁星。
正崎下了车，抬头仰望夜空。眼前是在霞关的明亮街区里看不到的星空。他想，等工作告一段落了，要带着人美和明日马来这里看看。不过仔细想想，这两三年来工作一直很忙，还没有过歇下来喘口气的时候，上次全家人一起旅行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人美一直都没抱怨过什么，自己好像也就顺势忽略了家人。守永部长说得对，偶尔也要强行给自己放个假。“拼命休假”完全就是文绪的做派，有点好笑。
“阿善，你手机响了。”
驾驶座上的半田出声唤道。正崎回到副驾上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九字院好像还在开车。
“人快到了，他开的是黑色的雷克萨斯，车牌是多摩300，私牌45XX，车窗上贴了玻璃膜。我和那辆车隔开了点距离，跟在后面开进去会引人怀疑。”
“知道了，多谢。”
正崎挂断电话，又把车子的特征转告给了半田。高级温泉旅馆“强罗福花”的停车场只有一个出入口，正崎和半田紧盯着唯一的车辆通道。
十分钟后，九字院电话里描述的那辆车出现在停车场。
正崎和半田的车从那辆车前开过，停在了隔着五台车的地方。那辆车恰巧停在灯光下，因此能够看得一清二楚。只见驾驶座旁的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男人探身而出。
是野丸龙一郎的私人秘书，安纳智数。
接着后排座位的车门也打开了，长发过肩的女人出现在眼前。正崎透过望远镜细细观察女人的面容。
她穿着不知是黑色还是藏蓝色的雅致连衣裙，脚下搭配了一双低跟鞋，一身文静装束，年龄在二十到二十五之间，乌黑的长发反射出停车场里的灯光。看起来老实文静的女人，既不是之前在监控里看到的A，也不是中目黑公寓里的B。
一个新出现的女人。
这就是九字院预见到的，为安纳所用的另一个女人C。
傍晚，正崎在高尔夫俱乐部的休息室里接到了九字院的消息。他在正崎的拜托下，代为跟踪安纳，于是发现了超出正崎预期的事情。
“安纳有动作了。他在东京都接了个女人，然后朝着东名高速开过去了，很可能是要去你们现在的地方。”
断掉的线索再次接续了起来。文绪拿命换来的道路得以重启。这次不能再出岔子了，就算是为了文绪，也绝对不能再出岔子。
安纳和女人朝着旅馆走去。正崎和半田也下了车，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他们先前已经办理了入住，有了住客身份，可以自由出入旅馆。两人已经在旅馆里查看了一圈。
在前台办完入住，安纳和女人在旅馆女招待的带领下走上了通往客房部的长长走廊。
正崎和半田隔了二十米左右的距离，小心地跟在他们身后。铺了黑色瓷砖的走廊向前延伸，走到中段，女招待和安纳他们折身进了一间客房。正崎和半田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经过时确认了房间位置，随后藏进了楼梯口。半田小声问：
“那个叫安纳的秘书和这个女人同住一间房？”
“安纳带B去见人的时候，就把B留在那里，自己先行离开了。这次要是和上次一样的话，安纳可能会一个人先回东京。女人就留在这里完成任务。”
“任务……”半田瞥了眼刚刚经过的那间客房，“是啊，这种事情确实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好事。”
“三人组住在附楼。”正崎打开旅馆的宣传册，寻找附楼所在的位置。他们早先已经查清楚了那三个人住的房间号。“这个女人晚上肯定会去附楼。”
“那我们先守着吧。”
半田说着，从怀里拿出个优盘一样的黑色棒状物。他倒回到走廊上，悄悄把黑色的小棒藏到了走廊边装饰壶的背面。
回房后，半田拿出一台十英寸的平板电脑，调整好角度，立在了桌子上。打开软件的同时，显示正在连接WIFI的图标旋转起来。几秒过后，屏幕上出现了刚刚走廊处的视频画面。
“真方便啊，画面也很清晰。”
“最近这种东西一般人都能买到了，采访也更方便了。”半田把一个和刚刚藏在走廊上的设备同样造型的棒状物拿在手里晃了晃。那是个可以用来拍摄运动画面的小型轻量级可穿戴相机。
正崎实时关注着视频里的动向。广角镜头覆盖了走廊相当大的一片范围，这样就不会错过安纳和女人的每一次进出动向。
“要是被旅馆的人发现了怎么办？”
“这是实时画面，如果相机被人动了，我们很快就会发现。到时候就装作丢了东西的样子，请他们还给我们就好了。一个小小的可穿戴相机是旅游途中很常见的东西。等人走了，我们再换个地方藏就是了。”
“实在高明，这完全就是犯罪了。”
“阿善……你不会这个时候还要揪着这点不放吧？”
“没办法啊，先放过你吧。”正崎大发慈悲般说道。
半田回了句“太感谢您了”。
“电池能用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