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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害怕?”王亚夫拍着胸脯说,“有我呢。再说大白天的,没事!”

“那好吧……”赵梦琳勉强点了点头。

“现在就走。”王亚夫站起来。

两人从麦当劳出来后,招了一辆出租车,不一会儿就来到市妇幼医院的门口。

站在医院门口,赵梦琳又迟疑起来,她说:“我们……还是别进去了吧。”

“别开玩笑了,我们都到这门口了。”王亚夫牵起赵梦琳的手往里走。“有我在你身边呢,别怕!”

两个人走进妇幼医院,这里面排队挂号、拿药、咨询的人熙熙攘攘。这让他们稍稍安心了些。

“我记得我妈说是在二楼……”王亚夫对赵梦琳说,“我们到二楼去看看。”

赵梦琳只有跟着他走上二楼楼梯,缓慢地挪动着脚步。

两人来到二楼走廊,走廊两边的坐椅上都坐着等待看病的病人。赵梦琳左右四顾,觉得有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复杂感觉。当她集中望向左边走廊尽头时,浑身一颤,抓着王亚夫的手臂说:“就是这里!我梦中看到的地方就是这里!”

王亚夫神情木然地说:“对,我也感觉到了,就是这里。”

他转过头望向赵梦琳:“可我却记不得了,我们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梦琳用手按住头,一脸痛苦的表情:“别……别逼我去回想。我们快走吧,我突然觉得好害怕!”

王亚夫无奈,只得扶着赵梦琳下楼——他们身后,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医生疑惑地盯着他们。

两人下楼后,王亚夫扶赵梦琳在一楼的长椅上坐下,赵梦琳的情绪却仍旧是惊恐莫名。王亚夫正准备安慰她几句,突然,刚才二楼的男医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们面前,问道:“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王亚夫和赵梦琳一愣,抬起头来望着他。王亚夫说:“不,我们没事儿。”

那男医生盯着他们的脸看了一会儿,一副捉摸不透的神情,他问道:“你们刚才在二楼走廊上……好像有些不舒服?”

“不,医生,我们真的没事,谢谢你的关心。”王亚夫说。

男医生思量了一会儿,问:“你们是不是在走廊尽头上看见了什么?”

“不,我们没看见……”王亚夫说到一半,突然抬起头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看的是走廊尽头?”

男医生怔了一下,说:“因为我看见你们……是望向那方后才表现异常的。”

王亚夫站起来,说:“可那个方向还有很多人。你怎么知道我们看的是走廊尽头,而不是某个人呢?”

男医生微微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赵梦琳这时也从坐椅上站起来,怀疑地盯视着那个医生。王亚夫瞪大眼睛逼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那医生的目光和王亚夫碰撞在一起。他低声说:“不,我什么都不知道。”同时又反问道,“你呢,你又知道些什么?”

王亚夫和他继续对视了一会儿,谨慎地说:“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男医生昂起头,最后注视了他们几秒,转过身离开了。

王亚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对赵梦琳说:“我们走吧。”

两人出了医院,赵梦琳说:“那个人……看起来十分可疑。”

王亚夫低沉地说:“他肯定是知道什么内情的,我们这趟没有白来!”

赵梦琳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王亚夫想了想:“现在肯定没办法。我们只有先通过什么途径来调查一下他的背景再说。”

赵梦琳说:“我可以叫我爸帮忙。”

王亚夫跺了下脚:“可惜刚才忘了看他胸口挂的牌子,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赵梦琳回忆了一下:“没关系,那个医生脸上有个特征——他鼻子旁边有个很大的痔。我叫我爸找人凭这个特征去打听他的情况,应该不难。”

王亚夫狐疑地望着赵梦琳:“你爸爸到底是做什么的呀?听起来这么神通广大。”

赵梦琳犹豫了一下,说:“本来我爸妈叫我在外面一律不准说的,但我跟你也用不着保密了——你知道赵氏商城吧?”

“你是说,我们市最大的那家赵氏商城?”

“对,我爸就是赵氏商城的董事长。”赵梦琳平静地说。

“什么!”王亚夫大叫起来,“你爸就是我们市数一数二的……”

“嘘!”赵梦琳赶紧捂住王亚夫的嘴,“别声张了!你知道我让他放我出来单独上街多不容易吗?我爸恨不得派两个保镖陪我度过整个暑假!成天就担心我被绑架什么的,烦死了!”

王亚夫吐了吐色头,压低声音说:“你倒好像满不在乎的。”

赵梦琳说:“我在乎得过来吗?除非天天呆在家里,那就是绝对安全的——可那样的话还不如把我杀了算了!”

“好,好,好!别说了。”王亚夫咂了咂嘴,“跟你在一起我都提心吊胆的。”

“也没那么夸张,只要你不说出去,没几个人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打死我也不会说的。”王亚夫做了个鬼脸。

赵梦琳被他的模样逗乐了,说:“我都有些饿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过街吧。”王亚夫左右看车辆,然后和赵梦琳一起走到街对面。

步行了一段,王亚夫看到一家叫“缘来饭荘”的小店正卖着快餐饭,那菜看上去还不错,便对赵梦琳说:“你不是饿了吗?我们就在这里吃点儿东西吧。”

赵梦琳看了看这家不起眼的小馆子,皱起眉说:“就在这儿吃?”

“哎呀,大小姐。我们今天是出来办事的,不是来郊游——你就将就些吧!”王亚夫拉起赵梦琳的手,不由分说地走进这家饭馆。

老板热情地把他们带来一张桌子旁坐下,说:“我们这儿有快餐,也有点菜,两位吃点什么?”

“菜单拿来看看吧。”赵梦琳说。

“好咧。”店老板从柜台上拿来菜单,递给赵梦琳,一边用笔准备在小本子上记录,“吃什么菜?”

赵梦琳问王亚夫:“你喜欢吃什么?”

王亚夫说:“随便,我什么都能吃,你看着办就行。”

赵梦琳点了三份肉、两份小菜、一份汤,问王亚夫:“够了吗?”

王亚夫说:“再来个人都够了。”

赵梦琳对老板说:“就这些吧。”

“好,两位稍等,菜一会儿就来!”老板拿着菜单走开了。

等菜的过程中,王亚夫和赵梦琳闲聊。

“我觉得,你那种生活也挺不容易的吧?”王亚夫问。

“可不是吗,还不如普通人自由呢。”赵梦琳叹气。

王亚夫望着外面,若有所思地说:“我要是有个这么有钱的老爸,我就叫他带我到美国去。”

“美国?移民?”

“不是,我是说去旅游。我叫他带我去看真正的NBA球星比赛,肯定比在电视里看带劲儿多了!”

“得了吧。”赵梦琳苦笑道,“还美国呢,我爸连带我去一次游乐场都难——他一天到晚忙死了,总是有数不清的应酬和做不完的生意。我和我妈早就想去旅游了,可他抽不出时间,又不准我们去,你说烦不烦吧!”

王亚夫低下头,神秘兮兮地说:“我跟你出个主意——要不这样吧。”

赵梦琳把头靠拢来问:“什么主意?”

“你叫你爸拿几十万给我,我带你去旅游。”

“去!”赵梦琳打了王亚夫的肩膀一下,红着脸说,“你凭什么带我去呀,讨厌!”

“哈哈哈哈……”王亚夫爽朗地大笑起来,笑声中,自己也觉得有些纳闷——以前跟女孩子单独相处时,他总感觉拘谨和内向;可跟赵梦琳在一起时,感觉到的怎么全是轻松和愉快呢?

第十一章

热腾腾的炒菜和汤端了上来,赵梦琳挨着尝了尝,竟觉得味道都还不错。王亚夫没有细细品味,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两人正吃着,门口走进来一个农村大嫂,向店里四处张望。店老板问她:“大婶,你吃饭吗?”

农村大嫂摇着头说:“我是来找我儿子的。”

店老板问:“你儿子是谁?”

大嫂说:“我儿子的小名儿叫石头,他写信告诉我他在这儿打工——我来看看他。”

店老板愣了一下,说:“哦,是这样啊。大婶,你坐,我慢慢告诉你。”

农村大嫂问:“怎么,他不在?”

“唉,是这样的。”店老板叹了口气,“石头确实在我这儿干过,而且干得还挺好。可是,后来出了件事,他就走了,没在我这儿干了。”

大嫂紧张起来:“他出什么事了?”

店老板皱着眉头说:“这件事说来奇怪。他在我店里负责送外卖,本来好好的。可有一天我叫他送饭到对面的医院去,他上了二楼突然抱着头尖叫起来,端的饭菜也全打了——我本来也没怎么过多责怪他,可他自己觉得过意不去,就走了。”

正在吃饭的王亚夫和赵梦琳听到店老板这段话,同时一惊,一齐抬起头来望过去。

农村大嫂着急了:“我儿子他不会是生什么病了吧?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尖叫呢?他在家时可没这样呀!”

店老板安慰道:“大婶,你别急,他好像就只有那一次,回来又好好的了,不像是生了病的样子。”

“那他现在在哪儿呀?”

“他走的时候也没跟我说呀。”店老板无奈地说。

王亚夫和赵梦琳放下手中的碗和筷子,走到石头妈面前。赵梦琳说:“阿姨,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石头妈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你要问我啥?”

“您儿子叫石头吧,他今年多大了?”

“快16了。”石头妈急迫地问,“怎么,你认识他?”

“您先听我把问题问完,好吗?”赵梦琳说,“十几年前,你有没有带他到这城里的一家妇幼医院看过病?就是这街对面的那家医院。”

石头妈惊愕地望着她:“我是在十多年前带他到这城里的一家医院看过病,但我不记得是不是对面这家了……可是,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还知道,十多年前您把他带到这家医院看病的那天晚上,他也大声尖叫过,对吗?”

石头妈惊讶地简直合不拢嘴。“你……你这个姑娘到底是石头的啥人呀?怎么连这个都知道?这件事除了我和他爹,那孩子自己都不知道呢!”

赵梦琳和王亚夫对视了一眼,对石头妈说:“阿姨,您先别管这个,我们是石头的朋友,我们帮您一起先把他找到,好吗?”

“哦,是石头的朋友呀,那太好了!”石头吗感激地说,“我对这城里一点儿都不熟,有你们帮着我找真是太好了!”

王亚夫在一旁小声问道:“这么大个城市,怎么找啊?”

赵梦琳问石头妈:“您有他的照片吗?我们拿着他的照片好去打听。”

“有,有,有。”石头妈赶紧从手上挎着的小包袱里拿出一张两寸的黑白照片,递给赵梦琳,“这是他去年要换学生证时照的。”

赵梦琳接过照片,看到一个面相憨厚的男孩。她把照片揣进兜里,对石头妈说:“阿姨,这样吧。您对这城里也不熟悉,您就不用去找了。我们俩帮您去找。您就在这店里等着,我们今天下午之内就能找到石头,到时候把他带到这儿来,好吗?”

“这,这……”石头妈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这真是太好了!我们家石头能交上你们这样好的朋友,真是他的福份呀!”

“那您就在这儿等我们吧。”赵梦琳转过头问店老板,“我们的饭钱是多少?”

店老板说:“一共34。”

赵梦琳摸出一张50元的递给他,小声说:“不用找了。这个农村阿姨大概也没吃饭吧,你给她做两个菜。”

“哎,好,好。”店老板应道。

赵梦琳和王亚夫走出饭馆,王亚夫立刻问道:“你哪来的这么大把握呀,跟人家说今天下午就能找到。要是找不到怎么办?”

赵梦琳说:“其实你仔细想想,要找到石头并不难。”

“怎么说?”

“首先,他一个农村出来打工的孩子,身上不可能带多少钱。所以我猜他不会走太远,应该就在附近;其次,他所能做的工作很有限,不可能到大公司、大单位上班,而只可能在一些小饭馆、小店铺打工。所以,我们只要挨着这附近的小店面问,肯定能找到他。”赵梦琳分析道。

王亚夫举目四望:“可是,这一段这么多的偏街小巷,我们挨着问要问到什么时候呀?”

赵梦琳笑了笑:“我自有办法。”

她带着王亚夫找到附近的一家复印店,拿出石头的照片对老板说:“这张照片复印十张。”

不一会儿,十张复印件拿到了手。赵梦琳说:“现在,我们去一些小街小巷找找看。”

王亚夫满脸疑惑地跟着赵梦琳往小街走。

两人走到一条破砖旧瓦的小弄堂。在一家杂货铺面前,围了七八个衣衫褴褛的闲杂工,这是些专门替人搬东西、下货物的临时工。他们的眼睛全都贪婪地注视着杂货铺门口那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那电视机小小的屏幕上布满雪花,画面模糊不清,但好恶却全然不由他们。正看得起劲,杂货铺的主人啪的一声就换到了另一个频道去。一阵低沉的惋惜声之后,他们又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王亚夫小时候生活在县城里,对于这一幕,他是很熟悉的。

赵梦琳走到那些闲杂工身边,说道:“几位大叔,跟你们打听个事。”

那群工人中有些没搭理她,有两三个转过头来。

赵梦琳拿出石头的照片,立起来给他们看:“你们见过这个男孩吗?”

几个工人一起摇头:“没见过。”眼睛又回到黑白电视机上。

“我想麻烦你们帮我找这个人……”

一个满脸胡子的工人说:“我们一会儿还有事做呢,没工夫帮你找人。”

赵梦琳笑了笑,从钱包里摸出几张五十元的钞票,说:“这样吧,你们谁愿意帮我找他,我就付他一下午五十元的工钱。”

七八个工人全都转过头来,有几分惊诧地望着她,然后争先恐后地说:“我去,我去!”

赵梦琳说:“这样吧,你们都去找。谁打听到了他的消息,就回到这儿来,我在这里等着——找到的那个人我另外再拿五十元钱给他。”

“小姑娘,你说话可要算话啊。”工人们说。

“怎么,信不过我?”赵梦琳说,“这样吧,我先一人发五十元拿着,这总成了吧。”

工人们挨着接过钱,欣喜地喊道:“好!我们这就去找!”

正欲散去,赵梦琳喊道:“等等!找谁呀你们就去找?”她从口袋中摸出照片复印件,分发给他们。“这个人叫石头,十五岁。你们拿着这照片沿着不同的街挨着问那些小店铺,没准儿一会儿就找到了。”

闲杂工们像赛跑似的朝不同的方向散开了。

王亚夫目瞪口呆地望着赵梦琳,砸了砸嘴:“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么抛洒钱的——知道吗?你就是给他们一人二十,他们也能乐得屁颠屁颠就去了。”

“那我给他们五十,办起事来不就更有效率了吗?”赵梦琳说,“等着瞧吧,不出半个小时,他们就能帮我们找到石头。”

王亚夫有些发懵地感叹道:“今天我总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有钱能使鬼推磨了’。”

说着,他蹲下来。“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吧。”

赵梦琳正想跟杂货铺老板要根板凳坐,突然听到一阵锣鼓声,她好奇地望过去,发现远处的街口围了一大堆人。她碰了碰王亚夫:“嘿,你看,那儿在干什么呢?”

王亚夫望了一眼,说:“摆摊儿的杂耍艺人吧?”

“玩杂耍的?”赵梦琳来劲儿了,“太有意思了,我们过去看吧!”

第十二章

王亚夫本来对这些街边杂耍没什么兴趣,但无奈赵梦琳兴致极大,将他硬拉了过去。

两人从人堆里挤进去,果然,是耍猴戏的。一个身材干瘦、衣着破烂的小老头,戴着一顶夸张的鸭舌帽,几乎把他的脸挡了一半。他一手举着面锣,另一只手拿着包红布的棒槌。每敲一下锣,地上那只大猴子就做出相应的动作——翻跟头、倒立、踩独轮车……小老头又重重地敲了一下锣,大喝一声:“齐天大圣!”那猴子立刻从包袱里翻出一个“紧箍咒”套在头上,再抓起根棍子,反手一举,模仿起孙悟空来——滑稽的动作逗得周围的人群哈哈大笑。

赵梦琳开心地直拍掌,笑道:“太好玩了!这猴子可真机灵!”

王亚夫撇了撇嘴,说:“没见识了吧?也就你这种从没到过这偏街小巷的千金小姐觉得新鲜,我早就看腻了。”

赵梦琳问:“你以前就看过这猴子表演啊?”

王亚夫觉得好笑:“我不是看过这只猴子表演——但这些耍猴戏的都差不多,大同小异。”

那猴子又演了一会儿,从地上捡起个斗笠,倒转过来,端着它向人群走来。有些人见势就立即离开了,有的人从裤兜里摸出些毛票、硬币丢到斗笠中。猴子端着斗笠到赵梦琳面前,向她讨好地点头示意。赵梦琳正要摸钱包,王亚夫按住她的手,小声说:“别露财。”然后从自己裤兜里掏出两个一元的硬币,扔到那斗笠中。猴子乖张的鞠了个躬,又绕到别人那里讨钱去了。

两人又站着看了几分钟,一个跑得满头大汗的工人挤到他们面前——是刚才那七、八个工人中的一个。他对赵梦琳说:“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原来在这儿看热闹呀!”

赵梦琳问:“怎么,你找到石头了?”

那工人点点头:“找到了,他就在前面过去几条街的一家火锅店里打杂,我一会儿就问到了。”

“太好了!”赵梦琳觉得比她预想的还要快,“你快带我们去!”

那工人带着赵梦琳和王亚夫七弯八拐地过了几条街,在一家叫“廖记火锅”的小店前站住脚,说:“他就在里边呢。”

王亚夫和赵梦琳跟着他往里走,来到厨房后面的一个小院儿。三、四个十多岁的男孩正蹲在地上洗着大盆大盆的肉和菜,这里有一大股生肉味和泔水味,再加上堆集的垃圾经地上的脏水一调和——种种臭味混合在空气中,熏得人想吐。赵梦琳刚一跨进来,就捂住嘴,差点呕了出来。王亚夫也有些受不了,直皱眉头。

带他们来的工人指着其中一个正洗着猪大肠的男孩说:“瞧,就是他吧!”

赵梦琳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他们要找的石头,但她实在是无法忍受这里面的臭味,她捏着鼻子对那工人说:“你叫他出来一下,我们在外边等他。”说完逃也似的离开这个小院。

闲杂工人对石头说:“小兄弟,你出来一下,有人找你。”

石头手里不得空,一边洗着猪大肠一边问:“那两人是谁呀?我不认识。”

“你先出来再说嘛。”闲杂工催促道,“快点儿,先别洗了。”

石头放下手中的活,到水管处冲了下手,走了出去。

在火锅店门口,石头找到王亚夫和赵梦琳,问:“你们找我啥事呀?”

石头身上还有一大股猪大肠的腥味,赵梦琳朝后退了两步,尽量离他远些。王亚夫问:“你叫石头吗?”

“是啊。”

王亚夫说:“你妈进城来找你了。”

“啊?”石头惊诧地问,“我妈进城来了?她在哪儿?”

“她现在在你以前打工的那家‘缘来饭荘’等着呢。我们是帮她来找你的。”

石头困惑地问:“你们是谁呀?我妈怎么认识你们?你们又怎么认得我?”

赵梦琳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他的照片给他看:“这是你妈给我们的,让我们凭着这照片上的模样找你。”

“可是……”

“哎呀,别‘可是’了。”赵梦琳说,“你现在就跟我们去见你妈吧。”

“现在可不行。”石头说,“老板交待的事还没做完呢,我得把那些大肠都洗干净才行。”

赵梦琳急了:“我说你这个人怎么是个死脑筋啊!那些事是永远做不完的,你先去见了你妈再回来做不行吗?”

石头摇着头说:“一会儿老板来看到我没把事做完,会怪我的——要不麻烦你们去跟我妈说一声,我把这儿的工作一做完,立马就去找她。”

“你——”赵梦琳有些恼火地说,“你怎么这么犟啊!”

王亚夫说:“算了,我们就在这儿坐一会儿,等着他吧。”

石头又进去继续洗他的猪大肠了。这时,一直在旁边站着的那个闲杂工小声提醒道:“姑娘,人我可是帮你找到了……”

“哦,对了。”赵梦琳从钱包里摸出一张五十元递给他,“谢谢你了啊。”

那工人拿着钱欢天喜地地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轻轻松松地赚到一百块钱,这是他以前从没遇到过的美事。

王亚夫和赵梦琳坐到火锅店里等石头,闲聊着一些杂事。一个多小时后,石头才从那臭气熏天的后院走出来——他洗了手和脸,换上身干净的衣服,看上去清爽了许多。

“让你们久等了,我们走吧。”石头说。

“你一会儿不用上班了?”王亚夫问。

石头摇着头说:“我在六点钟前必须回来。老板说了,那时候客人都该来了,是最忙的时候,我得回来帮忙。”

赵梦琳不屑一顾地说:“你别老是老板长、老板短的。他付你多少工钱啊,你这么死心塌地地帮他干?这又脏又累的活,你还珍惜得很!”

石头默不作声。王亚夫说:“那就快走吧,抓紧时间。”

三个人快速地向缘来饭荘走去,石头的脚步跨得比他俩都大。快到饭荘时,石头老远就看到母亲正站在饭馆门口焦急地张望,他大喊一声:“妈!”然后跑了过去。

石头妈看见儿子跑过来,欣喜地迎上去,捶了他的肩膀一下,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换了个干活儿的地方也不跟家里写封信说一声?害我还以为你在这儿,来了又找不到你!”

石头挠着头说:“不是,妈。我换了好几个地方呢。到现在这家火锅店去了也没几天——我是想安定下来后就跟家里写信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来了。怎么,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石头妈摸着儿子的头说:“没事,就是妈太想你了。还有你爸,别看表面上装着跟没事儿人似的,可心里比我还惦记你呢!这不,今天都是他叫我到这儿来的,非让我亲眼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石头说:“妈,你和爸就别挂念我了,我在城里好着呢。”

母子俩又说了些话,石头妈这才看见王亚夫和赵梦琳还站在一边,她拉起石头的手说:“对了,真得好好感谢你的这两个朋友呀!要不是他们帮忙找到了你,我今天还不得急死呀!”

石头有些发懵地望着王亚夫和赵梦琳,说:“我的……朋友?可是……我不认识他们呀。”

“啥?你不认识他们?”石头妈惊诧地说不出话来,“那……这是……”

母子俩一齐望向王亚夫和赵梦琳,眼睛里充满困惑和疑问。

赵梦琳看了看人来人往的街道,说:“我们别在人家店门口站着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吧。前面有家咖啡馆,我们去那儿行吗?”

石头妈有些为难地说:“我只想去我儿子住的地方看看,回去才好跟他爹交差呀。”

石头说:“谢谢你们帮我妈找到了我。可是,你们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呀?”

王亚夫说:“这事说来话长了,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石头想了想:“要不这样吧,你们要不嫌弃,就跟着我们一起到我住的地方去说话。店里的伙计都忙着,现在那里没别人。”

王亚夫望了赵梦琳一眼,赵梦琳说:“就这样吧。”

石头带着母亲来到自己打工的火锅店,又穿过火锅店门脸儿来到一条狭小、肮脏的后街,这里是典型的贫民区,街道两旁低矮、破旧的平房像病入膏肓的垂死者一样艰难地支撑在地。石头来到其中一间破瓦房前,打开嘎吱作响的木门,招呼母亲和王亚夫、赵梦琳进来。

进门之后,王亚夫和赵梦琳都惊叹于这间十平方米左右的小屋子内,竟奇迹般地挤下了三张高低铺的上下床——除此之外,几乎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四个人艰难地挤进来后,石头指着最近的一个下床请母亲和客人坐下——赵梦琳看了一眼那脏得起印迹的床单,差点儿没呕出来,她尽可能地只擦着一点儿床边儿坐下。事实上,她感觉自己正处于一种扎马步的状态。

赵梦琳和王亚夫都是一辈子没到过这么差的环境中来,他们显然不能立刻适应这里的拥挤、阴暗和肮脏——这还只是心理上的。在生理上,这屋子里潮湿的霉味和脏衣服、臭袜子的恶臭味也熏得王亚夫和赵梦琳几乎希望停止呼吸。

石头把木门掩上,屋子里立即昏暗地如同傍晚。石头妈问:“这屋里没灯吗?”

“有灯,可是得晚上九点以后才有电。所以……只能将就了。”石头窘迫地说。

石头妈突然捂住脸抽噎起来:“儿呀,你说……你到这城里来遭啥罪呀!”

石头慌了,安慰道:“妈,你别哭了。这里住是差了点儿,可老板对我们还是不错的,一个月包吃住还有三百呢。而且吃得也挺好,店里的客人每天都要剩下不少的菜……”说到这里,他骤地停下来。

石头妈望了儿子一眼,哭得更大声了。

眼前的情形让王亚夫有些不知所措,身旁的赵梦琳赶紧岔开话题:“阿姨,别难过了。您还是先听听我们要说的事吧。”

第十三章

石头妈拭干脸上的眼泪,没作声了。

赵梦琳望着石头问道:“石头,缘来饭荘的老板告诉我们,你离开他那里,是因为你去对面的妇幼医院送饭,却突然尖叫起来,打翻了饭菜——是这样吧?”

石头打了个寒战,没有说话。

赵梦琳继续说:“我们从你妈妈那里证实到,十几年前的一个晚上,她带你到那家医院去看病,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石头抬起头,一脸惊诧地望着赵梦琳,又望向母亲,说:“什么?”

“石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你为什么一到那家医院就会失控地尖叫?”赵梦琳问。

石头脸上露出恐惧而困惑的神情,他摇着头说:“不知道……我不知道!”

赵梦琳望了王亚夫一眼,王亚夫有些着急地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再好好想想,你那天去医院送饭,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或是想起了什么才会这样?”

“不要说了!”石头大喊一声,不由自主地抱着头,声音中尽是惊恐,“我真的不知道!不要再问我了!”

母亲赶紧抱着儿子,对王亚夫和赵梦琳说:“你们别再逼他了!你们到底是谁呀?问这些干啥?”

王亚夫和赵梦琳对视了一眼,他们没有想到,石头的反应竟然比他俩更为强烈,仅仅是提到这件事,也能让他恐惧成这样。

赵梦琳对石头妈说:“阿姨,你还记得吗?十几年前的那天晚上,和石头一起尖叫起来的,还有另外三个小孩——你想得起来吗?”

石头妈凝视着他俩的脸,好一阵后,说:“难道,你们是……”

“对,我们就是另外那三个小孩中的两个!”赵梦琳说。

石头妈大吃一惊:“什么,你们真是当年的……这么说,你们也看见了——”

她说到这里,似乎突然意识到了失言,赶紧捂住嘴,话声嘎然而止。

王亚夫和赵梦琳的惊讶程度远甚于石头妈,他俩几乎一起喊出来:“阿姨,你知道我们当时看见了什么?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石头妈将头扭到一旁,躲避着他俩询问的目光。她对石头说:“儿呀,你不是还要去工作吗?你快去吧,妈看到你就放心了,以后有空就给家里写信,知道吗?”

说着,她站起来,就要往门外走。

王亚夫和赵梦琳慌了,他俩赶紧跃起来,挡在门口。王亚夫说:“阿姨,你肯定是知道什么的!你为什么不愿意说出来?”

石头妈感觉目光无处闪躲,她尴尬地站在原地。石头愣在一旁,也呆呆地望着母亲。

过了好一会儿,石头妈缓缓地说:“你们不该打听这些事的……这么多年了,你们早就该忘了这些骇人的事!”

王亚夫和赵梦琳愣着说不出话,一股寒意从他们的脊背冒了出来——他们不知道,“骇人的事”是指什么。

王亚夫咽了口唾沫,壮起胆子问:“阿姨,你就告诉我们——那天晚上,我们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这样?”

“你们干啥非要知道得这么清楚不可?就因为好奇吗?”

“不,不是因为好奇!”赵梦琳说,“这么多年来,我都会做同样的一个噩梦,无数个早晨,我都从尖叫声中醒来!我的精神都快要崩溃了。所以,我必须解开这个谜,弄清楚事实,才能解开我的心结!”

石头妈低声叹息道:“只怕你真的弄清楚后,会做更可怕的噩梦。”

“是什么?”赵梦琳试探着问,“我们到底看到了什么,有这么可怕?”

石头妈望了儿子一眼,摇着头说:“这件事,我和他爸从没跟石头提起过……”

她犹豫了一会儿,又叹了一口气,说:“那天晚上,我和他爸一起带着石头去城里的医院看病,因为他烧得厉害。排队的时候,石头突然和另外三个小孩一齐尖叫起来,那声音很吓人,叫得人心里发毛。我和他爸都吓住了,以为孩子得了什么怪病,可是问医生,医生也说不上来……”

“看完病后,我们回到村里,他爸把这件事讲给村里的老人听。没想到,那些见过世面的老人们都很吃惊,说这种事以往也发生过,只是很罕见,而且……他们说得很骇人,我想起来都害怕……”

石头妈停下来,满脸的惶恐不安。石头按着母亲的肩膀问:“妈,他们到底说什么?”

母亲脸色发白,颤抖着说:“老人们说,这是有不干净的东西从那里经过,被小孩子看到了——大人是看不到的,只有不懂事的娃娃才能看得见那些可怕的东西。”

三个孩子互视了一眼,尽管他们不愿相信这种带着迷信色彩的说法,却还是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石头妈突然睁大眼睛,带着紧张和不安的口吻说:“你们别再追究这件事了好不好?听老人们说,看到那些东西是不吉利的!而且,你们不能让那不干净的东西知道你们看到了它,否则,否则……”

她恐惧地说不出话来,气氛诡异而凝重。突然,王亚夫眼睛的余光无意间扫到门口,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门缝里多出一个黑色的影子和一只骨噜噜转动的眼球。他浑身毛孔一紧,“啊”地大叫出来。

王亚夫的叫声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石头见他惊恐地指着门口,快步上前去拉开门,但门外根本没人。石头正感疑惑,忽然窗台上传来一阵“吱、吱”的叫声,他顺势望过去,笑道:“原来是这个家伙呀!”

一只浑身灰毛的猴子从窗台上跳下来,吱遛来到石头脚下,一支手抓住他的裤角,另一支手摊开要东西。石头从衣服口袋里摸出几颗花生,丢给猴子,说:“走吧、走吧!”

猴子捡起地上的花生跑开了,石头转过身,对王亚夫说:“没什么,是只猴子。”

王亚夫没有说话,低头思索着什么。

赵梦琳走到门口看那猴子,说:“这不是刚才表演杂耍的那只猴子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你们刚才看到它了?”石头说,“这猴子就是一个杂耍老人养的,那老人也住在这条街,这猴子表演完杂耍后时常来要点儿吃的,跟我们都混熟了。”

说到这里,石头一下想起了什么,他拍了一下脑袋:“唉呀,杂耍的都收摊了,现在肯定快六点了吧!我得去店里工作了!”

石头转身对母亲说:“妈,你也快回去了吧,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发了工资我就寄回来。”

“别累着自己了,多跟家里写信。”母亲说,然后朝车站的方向走去。

正准备离开,石头望了一眼赵梦琳,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情,他说:“对不起,我没能帮上你。”

“别跟我说对不起,这是我们共同的事。”赵梦琳说,“我不明白,难道你没有好奇心吗?你就不想弄清楚十几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石头垂下头,小声说:“我想知道,可我得工作……”他又抬起头来,“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赵梦琳,他叫王亚夫。”

石头说:“我也不知道我妈刚才说的对不对,可是,我一听到你们说起这件事,心里就有种怪异的感觉,像是要出什么事一样……你们,还要调查下去吗?”

赵梦琳说:“不查个水落石出,我不会死心的。”

石头凝视了她一会儿,说:“如果你们还要我帮什么忙,就到这里来找我吧。”说完,转身走了。

赵梦琳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失望——找到了“第三个人”,却还是一无所获。石头妈说的那些话,如果从科学的角度去看,就没有任何意义。但赵梦琳也有些困惑了——这个世界上的事,真的全能用科学来解释吗?

这时,她突然注意到身边的王亚夫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仍和先前一样,紧皱着眉,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赵梦琳用手肘碰了碰王亚夫:“想什么呢?”

王亚夫身子抖了一下,他将脸转过来,用一种诡异莫名的神情直视着赵梦琳。赵梦琳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惨白地如同一张白纸,不禁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了?”

好半天,王亚夫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我刚才在门缝里看到的……绝对不可能是那只猴子!”

第十四章

“什么?”赵梦琳难以置信地问,“不是那只猴子?你怎么知道的?”

王亚夫紧张地望着她说:“当时石头妈在说话,你们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她。可我站的位置离门很近,刚好能看到那虚开一点儿的门缝。我是平视过去的,看到了一个黑影和一只转动的眼珠。你听明白了吗?我是平视过去的,不是向下看——猴子怎么会和人一样高?”

赵梦琳准备说什么,王亚夫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先别忙开口。“还有,你没有看到那只眼睛。我虽然只看了一、两秒,可我却能清楚地看到那只窥探的眼珠里透露出来的凶恶——那种眼神是人才会有的!”

赵梦琳感到有些毛骨悚然:“难道,有什么人在跟踪和窥视我们?或者是……”

她停了下来,王亚夫望着她:“你想说什么?”

“我在想,石头妈说的话……”赵梦琳打了个哆嗦。

王亚夫缓缓地蹲下来,用力捶了自己大腿一下:“我们太天真了,犯了个大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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