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纸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父亲帮他清理包扎了伤口,又过了几天,那刀口居然奇迹般好了。他当时不明白,以为父亲有什么神奇的本事,结果父亲告诉他,
人的身体都是有记忆力的,说白了就是自愈能力。如果受了皮外伤,千万不要把那块肉撕下来,而是应该赶紧将它贴合回去,让伤口以为自己没有受伤,这样痊愈的速度会比平时快很多。
这本是一个生活小常识,可后来在跟随父亲验尸的实践过程中,他却注意到,这方法一样可以运用。
如果一个人的伤口是顺着破口外翻的,那就说明这人是死后受创,因为皮肉已经没有了活着时的记忆,所以只能任人伤害。
相反,如果皮肉自动蜷缩,朝着里面有愈合的欲望,那就说明,此人受创时一息尚存。
看来,这岳家小公子是在还活着的时候,被人生生破开胸膛,挖了心去无疑了。
宋慈将手伸进尸体的胸腔,仔细摸索着,他一边摸一边在心里数着。
肝、脾、肺……一样都不少,唯一失踪的,就只有那颗人心。宋慈把手从岳公子的尸首里收回来时,手套、袖口和衣袖上都沾了血,不过好在他穿的是件青色的衣服,颜色不算浅,现在天色又晚了,走在街上应该不会把人吓着。
可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坚硬,居然能破开血肉之躯呢?人的指甲,能有这么厉害?
宋慈越想越觉得不对,背朝着阿乐伸出了右手。
阿乐赶紧递上一个小布包,那布包他一直随身携带着,不知什么时候公子就用得上。
宋慈将那布包放到一旁的棺盖上,然后打了开来,这布包是母亲为他特别制作的,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形状尺寸规格各异的刀具,每一把都放在一个小布兜里,绝不会因为开合或是走动而散乱。这些刀具是开始跟随父亲学习验尸技艺时备下的,如今已有七八年了,每一把背后都有着无尽的故事。
他选了一把刀锋比较钝的,拿起来,放在尸体的伤口上,借着灯光细细翻动,希望可以在伤口上找到凶器的痕迹。
虽然这伤口看起来不像是被利器所致,可宋慈实在是不能相信人的指甲可以锋利到将胸膛直接破开的程度。所以,他必须再找找线索,希望能有所突破。
阿乐跟随老爷少爷验尸多年,识趣地弯下腰,把灯笼凑近,试图让光线可以再充裕些。
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居然真的令宋慈有所发现。
随着灯光的凑近,恍惚间,伤口上有什么亮光突然闪了一下。
宋慈的身体伏得更低了,脸几乎要贴到了那岳公子的伤口上,可如果不离得近一些,根本看不清也找不到。
顾不上别的,为了能更清晰地感觉到闪光所在,他索性连手套也摘了,直接用手指一点点地在伤口上摸索。
终于,在岳公子心房附近的骨头上摸到一块指甲大小的硬物。他不敢怠慢,直接用指甲捏住那物体的一个角,小心翼翼地将它取了出来。仿佛生怕此时转身去取工具,这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就没了。
“出来了!”
宋慈直起身,忍不住兴奋地大叫了一声。
偏在这时,许是因为他们在这停尸的地方待得太久,那义庄里值守老伯刚好挑开门帘,走了进来。
宋慈听见脚步声,下意识地扭头朝门口看了过去。
值守老伯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到一个满脸满身都是鲜血的男人站在棺材前,手里不知举着什么,望着自己,脸上似乎还挂着难以言喻的兴奋。
阿乐提着灯笼站在宋慈身后,光从背后打过来,更衬得宋慈面色深沉,有股说不出的鬼气。
值守老伯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在一瞬间竖了起来,嗷地叫了一声,趁着双腿还没来得及发软之前,转身撒丫子就跑。
见他号叫着跑了出去,宋慈和阿乐都傻了。
“公、公子……”阿乐有些哭笑不得,“这人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这是要吓死人啊!”
宋慈回过头,同样一脸诧异地看着阿乐,一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表情。
阿乐这才明白那老伯为什么吓得像活见鬼一样,跑了出去。
想来,是被满身血污的宋慈和这许多棺材、死人共同构成的诡异情景吓得不轻。大半夜的,突然见了这么一幅情景,一般人不吓死才怪!而那老伯只是跑了出去,已经说明他胆子较一般人要更大了。
这么想着,阿乐有些想笑,但是看到自家公子那终于找到证据的表情,又觉得不好意思打搅他。只得咳了一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这才好奇地道:“公子,您到底找到什么了?”
宋慈此时已经用手细细地将那碎片摸了个够,又借着光仔细打量,他可以确认,那东西肯定是铁。
而且,那碎片的断口并不规整,似乎是不小心折断的。
“是铁器的碎片。”
“铁器?这么说来……”阿乐也不傻,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关键,“那人不是被女鬼用爪子掏心的啊!”
“不是,”宋慈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虽然只有指甲大的一片碎片,根本看不出凶器原本的样子,但又有哪个鬼会用武器的,“这事儿不是鬼干的,杀了岳公子,还有之前几位的,是人。”
这武器很特殊,到底是什么他说不清,可只要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说不定会有突破。
“公子。”
正想着,阿乐又说话了。
“咱们现在怎么办?”说着,朝门口努努嘴,“是留在这里等着那位值守老伯,还是就这么走了?”
宋慈一边收拾器物,一边回道:“咱们收拾完了,他还不回来,就给他留个字条,免得他回来害怕,然后咱们再走。”
“好嘞!”
阿乐早就困了,最近两个月为了赶路,风餐露宿的,有时候实在找不到客栈投宿,只能在破庙里将就一晚。现在终于可以睡上床铺了,而且安公子还给他们找了这长乐乡最大最好的客栈,包下了天字一号房!
这种好事,多享受一刻是一刻啊!不然明天一大早,公子肯定又要早起带着他去查案了。
于是,不用宋慈催促,他便赶紧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碎片,像刚刚包头发那样包好,又塞进书页里夹着,放回布袋。
接着把用过的刀具仔细擦干净,放回去卷起来收好。
然后为棺材里的岳小公子整理好衣物,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这是他每次和老爷、公子一起验尸时必做的事。虽然检验尸体
是为了给死者申冤,接触这行也有不少年了,可他始终做不到像老爷和公子那样淡定。只有拜一拜,才能缓解内心的恐惧,希望冤有头、债有主,那些冤魂千万不要半夜来敲自己的门。当然,如果是个香艳的女鬼可以例外。
收拾完毕,阿乐将布袋背好,看着一旁也整理了一下仪表的自家公子。
宋慈摘了套袖,手上的血迹也简单清理了一下。不过他不知道自己脸上也有血,阿乐看着他呵呵地傻笑。
突然那门帘子一下就被挑开了。
明明连脚步声都没听到,门口却走进来三个人。
为首的两人全都穿着深色的衣服,一个年纪大一些,四十来岁,留着胡子,眉头拧在一起,看起来颇威风,赫然竟是白天才刚刚见过面的徐延朔徐大人。
他身后那位看起来年轻了许多,二十来岁,至多不超过三十。一脸的英气,五官分明,偏又长了双狐狸眼,若是笑一笑,不知能勾死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只是他面无表情,周身仿佛冒着冷气,看起来像座冰山一样,让人不敢靠近。而走在最后面,进门时还有些气喘的,正是安盛平本人。
这三人都有轻功底子,虽然他们如此急促地进门,宋慈主仆却连脚步声都没有听到。可比起徐延朔和安广来,安盛平的功夫明显不到家。当然,这可能也和他尚在宿醉中有关。他似乎还未醒酒,写了一脸的倦意,看来是被人生生从睡梦中吵醒拽过来的。
“怎么回事,怎么是你?”安盛平看到宋慈,不由揉了揉鼻子,“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义庄干什么?”
他早就知道宋慈一心想着办案,可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吧!明明再有几个时辰天就亮了,怎么连这么一会儿都不能等?
宋慈苦笑,他怎么也没想到,刚刚那老伯之所以会跑出去,竟是为了去向大人们报告。
也不知他是怎么说的,居然惊动得安盛平、安广和徐延朔三个人都来了。
“不来看看,不安心啊。”“那你看出什么没有?”
推开两人,安盛平又往前走了几步,而待到两人距离近了,他这才看清宋慈脸上那一片片血污。想到刚刚那看守义庄的老伯在他面前又哭又喊的样子,安盛平还当那老伯真见了鬼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在停满尸首的房间里有些不敬,可安盛平实在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