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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林小屋内的死者后来查明叫曹景凯。压在其身下的刀具上有他的指纹,经鉴定此刀具与宋修德脖颈上的刀口相符,刀体及曹景凯身上有宋修德的血液。
案发环境为一密室,宋修义、江有沱及当晚在场的人均证明,在众人到达现场时,小屋房门处于反锁状态,是江有沱一脚踹开的。刑侦大队现场勘验记录也证实,小屋房门通过一铁质门栓插进墙壁上预留的孔洞进行了反锁,在外部除非用暴力的方式,否则不可能打开。
房门是铁皮焊接而成,生满了黄褐色及黑色的锈迹,虽然看起来非常简陋,但还不至于坏。安装虽然也不算讲究,但是非常牢固,从外部绝难打开。门框是从室内安装在墙体上的,门框上部左右两端分别被一个U形铁卡子扣在墙壁上,每个卡子被四个大号的膨胀螺栓固定得死死的,门框两端从卡子一侧冒出来寸许,让人想起看守所里死囚脚上的那种老式的死镣。
“这父子俩,一个死在槐林,一个死在桃林,隔河相望,都是密室……身上都有符号……”孙一水关上门,看了看门闩,检查了一遭,确实是个密室,只能从里面插上门,也只能从里面打开,门外侧并没有留锁扣。看来当时装这个门的时候就没打算从外面锁门,所以这小屋里至今空空荡荡。大概这里是坟地,所以除了桃子成熟的季节之外,也没什么人轻易前来。
孙一水只是把门关上一小会,看完就赶紧打开了,小屋里还有两个死人,门一关上就感觉十分压抑。他迈出了屋子,里面的空气潮气很重,让他心烦气躁。他拍了一下手,手套沾上了铁锈跟沾了血差不多,不可能再拍下来了。
公路上又有警车的声音传来,孙一水哼了一声,“肯定是郭局。”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是胡建。胡建问了一下具体位置,并说他跟郭局在一起,快到了。
宋修义还没醒酒,靠在那棵桃树上摇摇晃晃的一直轻声地“啊啊”像是叹气亦或是哭。其他的人都被请到桥头录口供去了,这些人是一起的,说的情况一模一样,无非是正在睡得好好的或正要睡觉的时候接到了宋修义的电话,于是就来了。到这儿以后,看到了冒着烟的车,然后就跟宋修义到桃林这边,看到了老板的司机在小屋门前站着,小屋的门反锁着,撞开之后发现人死了。情况不复杂,当孙一水从对讲机中听到这样的汇报时,他悄声对金四九说,“同归于尽。凶手死了,抓到同伙这案子就结了。”
金四九没说话,他看着江有沱。
江有沱始终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刚才他脱了上衣拧了拧水又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变亮堂了,竟然有了月亮,云彩薄得像纱,桃园里的促织儿也开始卖劲地叫唤起来。一阵风吹来,桃树上的水便哗啦啦一阵,惊得促织马上哑巴一阵后,某只胆大的促织试探着叫几声,发现没什么危险,便重新开始卖命地叫,于是一大群促织马上成片地响应开来。夜风中的叶子哗啦作响,水珠也哗啦作响,时隐时现的成片的促织叫声像是波浪起伏不定。这些声音被风刮远了,被风刮近了。月光如水般漫在叶片上闪闪发光,像是婴儿脸上的绒毛,像是结了一层薄霜。
金四九说,“江有沱,说说经过,到底咋回事。”
宋修义听到金四九的话,一下来了精神,一鼓涌站了起来,嘴里说着,“老沱子,赶紧说说是咋回事儿!肯定是宋修礼这龟孙儿整的事儿!肯定是这王八羔子!”
江有沱说,“看不清脸,雨大天又黑……”
孙一水一听,马上摆了一下手让他站到门口看了一眼地上那个年轻人的尸体,尸体的脸埋在了影子里。孙一水用手电照了照,江有沱蹲下身,缓缓说,“是宋董叔伯兄弟的人,我见过,叫曹景凯。”
孙一水吃了一惊,他见过这人,还是宋修仁死的那天,在经纶棉纺厂。听江有沱一说,马上仔细看了看,想起来了,是宋修仁的保安队长曹景凯一点不会错。他抬头看着金四九,一脸疑惑想说什么,当着江有沱和宋修义又不方便说,就那样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了金四九一眼。金四九微微摇了一下头,孙一水不知道他摇头是什么意思。他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凭什么摇头?是在告诉自己不要说话?肯定不是。
“你说说经过!”孙一水熄灭手电,站起来斜着眼睛看着江有沱。江有沱对着月光,抬起眼睛的时候眸子里就有两个光点。金四九抬头看了一眼天幕,天放晴了,勺子星也出来了,在天的西北方,勺子把指向正南的方位。
一旁的宋修义呼哧呼哧地喘气,一边自语说,“真是这个王八羔子!真是这个王八羔子!”他是在说宋修礼。他百分之百确定,既然凶手是曹景凯,那背后的主人一定是宋修礼。
江有沱不去管嘟嘟囔囔的宋修义,慢悠悠地简明扼要地说了经过,过程很简单,几句话就能说完……
他们从市里回来之后便直奔高固镇参加晚宴。他们到的时候,晚宴已经开始了。宋修德很高兴,喝的酒不多,说的话却不少。直到天上雷电交加的时候,宋修义提醒他赶紧回去,他才与众人告辞。刚出高固镇大雨就下了,雨刷打到最快也扫不及前挡风玻璃上的水,加上雷电、大风,所以车速很慢。
到那个路口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出来一辆三轮,咣一声,红杉左前方就顶在了车轮右后方,三轮上的水果撒了一地,有个人还倒在了马路上,不知道死活。
宋修德说,“下去看看,别撞伤了人,要是不管,这么大雨会死的。”
江有沱打了把伞下了车,走到倒地的人跟前想扶起他,他刚一下腰,那人突然翻过身来,手里抓着一个电棒杵在了他身上。雨太大,江有沱没防备,电了一下,那人可能没想到会连电,也被电了一下所以就失了准头。就这么一晃神,埋伏在旁边的十来个人就已经冲了上来,有人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往座位上丢了个燃烧瓶。宋修德吓得从后门爬了下来,被一个大汉一脚踹倒在水里。
江有沱倒地瞬间往那人脸上捶了一拳。翻起身时,余光里看到车灯后方隐约有人影,知道对方人多,顺手抓起地上的电棒,没来及站起来就看到宋修德被踹倒,一道闪电照亮了紧跟在他身后的大汉正扬起手中一根铁管样的东西。情急之下江有沱用力把手中的电棒冲大汉丢去,电棒打中了那人的胳膊掉落在地,那人正要第二次举起铁管时,江有沱已冲了过来。双方不过十步的距离,哪容对方晃神?江有沱在雨幕里一个前滚——这么近的距离前滚永远比奔跑的速度快——一个滚瞬间逼近至少七步,他起身时就势跃起,飞起的脚越过宋修德的头便蹬在对方的胸口,那人撞到车,手里的铁管把车窗打个粉碎。江有沱得手的同时,也让自己和宋修德陷在十多人的包围圈里。
江有沱一把抓住宋修德的衣服一甩,让宋修德靠在车后轮上,车内的火烧炸了天窗,大雨倾泻而入,火苗变成了浓烟。
赤手空拳对十来个手持凶器的暴徒,江有沱不可能一直用身体挡着宋修德。混战中,江有沱一回头发现宋修德不见了,对方的人也少了几个,他心想宋修德可能是趁乱逃命,少了的几个歹徒一定是去追他了。江有沱下了死手,打晕其中一个之后,其余三四个人一哄而散。他从对方身上搜出了手机,捡起地上的一把破伞挡雨,给宋修义打了个电话之后,隐约看到南边土路上有手电的光亮,便追了过去,直到他走到桃林的小屋,发现门已被反锁。
第四轮结束了,第五轮开始了,故事的使命还没有结束。我不敢想结局,这可能是我写的最沉重的故事之一。之所以沉重,大概是因为有些背景是真的,这也是我创作这个故事的爆炸点。上周末我回了趟村,看了看那条沙河,那座桥,采访了一些与故事有关的背景材料。河里因为没水所以种了些树,桥还那样,槐林不见了,果林不见了,沙土窝也不见了,背景涉及的当事人也早已化作了黄土所以也不见了。我听说在四十年前有一场血腥的事件,我用作了背景,并虚构了这个故事。我一直想不通,在这片穷旮旯里的人为何如此倔强顽强,现在我有了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