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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上了大衣,站在水池边上把一只煎盘移到地板上,把冰冷刺骨的水泼溅在脸上。他终于想起,这里有个浴室。他开亮了浴室里的灯,走了进去。他生平第一次用上了别人的牙刷。他从来没有用女人的发梳梳理过他的头发。他仔细看了看他在镜子里的形象,这儿就是那个新人。一天留下来的胡须长得稀稀拉拉的,还构成不了一个放荡淫乐的形象。他的鼻子旁边还长出一个红而硬的粉刺的疖子。可是他觉得,尽管他精疲力竭,可是他的目光却比以前沉着镇定。

他一整天都没有显示出他有多累。这也正是他感到愉快的一个方面。轻飘而遥远,这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在他的面前浮动不已:地铁里和公共汽车里的那些旅程,走过一个结冰了的池塘,穿过白白的、有着许多尖桩的田野,独自和那些录音机待在一起的那些时刻,食堂里的牛排和炸薯条,又是和那些熟悉的回路待在一起许多个小时,在黑暗里回到车站去的那段步行,乘车,然后又是克罗伊茨堡。经过她住的那个地区而继续到他住的地方去,这是对宝贵的工作时间的一种毫无必要的浪费。那天晚上,当他来到她的门口,她也刚好下了班回来,屋子里仍然一片狼藉。他们又逃到床上去取暖。那个夜里又变着花样重复昨晚的情景,而早晨则过得没有什么变化。那是个星期二的早晨。星期三和星期四也一样。葛拉斯语气冷淡地问他是不是想要留胡子。可是,如果伦纳德想要为他之情有所钟拿出证明来,那么他的那双脏得变厚了的灰色袜子,以及当他解开衬衫上的上排扣子时,从他的胸前散发出来的牛油、阴道里的液体和土豆的气味可以为他作证。在这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加热加得过于厉害的仓库内部,从他的衣服的夹层里释放出用得过久仍未洗涤的床单和由此激发起来的、令人变得无能为力的种种遐想。

直到星期五的晚上,他才回到他自己的寓所里去。他觉得,好像他已离开这儿好几年似的。他到处走着,旋亮了一盏又一盏灯,以前的那个自我留下的种种印迹使他感到迷恋——坐下来写那些情绪骚动、挖空心思,然后却丢了一地信稿的那个年轻人,浑身擦洗得干干净净的天真无邪的那个浑小子——他在浴室里留下了从他身上洗下来的浮垢和毛发,却把毛巾和衣服留在卧室的地板上。这儿就是这个对于煮咖啡毫不擅长的年轻人——他现在已经从玛丽亚那儿学会了煮咖啡的全部过程。这儿就是他的孩子气的巧克力长块糖,在它旁边的是他母亲的来信。他很快把它读完,而且觉得信里提到的那些为他担忧的话,实在令人厌烦,使他恼火。当洗澡盆里在灌水的时候,他在周围踱来踱去,身上除了内裤,一丝不挂,又一次尽情地享受这宽敞的空间和惬意的温暖。他吹着口哨,哼着几段歌曲。起先他想不出哪一首歌可以让他发泄他的感情,他所熟悉的那些卿卿我我的情歌都太拘谨,太优雅。事实上,他觉得对他合适的,倒是他以为他所瞧不起的那些粗鲁不堪的、瞎胡闹的美国歌曲。他只记得一些零碎的片断,可是它们很难记忆。譬如:“而且用那些坛坛罐罐造一点儿什么东西。摇,摆,滚!摇,摆,滚!”在浴室里的那些哄人欢喜的音响效果的帮衬下,他一再拔直了喉咙吼叫了几声。他用英国口音唱出它来,听上去傻呵呵的,可是它是正宗的摇滚歌曲。它欢乐而性感,而且多多少少毫无意义。在他的一生中,他从来没有如此无牵无挂地愉快过。他暂时寂寞,可是他并不孤独。有人在等他。他有时间洗洗干净,整理整理他的寓所,然后他就动身。“摇,摆,滚!”两小时以后,他开了大门。这次他带了一只外出过夜用的小包。他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回来。

他们早期的这些日子里,玛丽亚没有到伦纳德的寓所里来——尽管他在她面前吹牛,说他的那个地方多么豪华、多么舒服。她担心的是,如果她整夜地不回家来住,那些邻居就会说她找到了一个主儿了,说她找到了一个好地方去住了。如果让当局知道了,她就会给撵出来。在柏林这个城市里,甚至单间一套,没有热水供应的房子也都供不应求。对伦纳德说来,她似乎只想在她自己的地区里活动,仅此而已。于是他们就蜷缩在床上,要吃饭就打冲锋似地奔到厨房里去吃一些匆促煎就的东西。要洗澡就得在平底锅里煮一锅水,一直到它沸腾,然后把它倒进冰冷的洗澡盆里。因为塞子漏水,冷水龙头的压力又难以预测。所以对伦纳德和玛丽亚来说,他们需要关心的是让自己感到暖和,并且吃得像样。在家里,这就使他们没有地方可去——除了床铺以外。

玛丽亚把伦纳德调教会了,使他成为一个精力充沛、温柔体贴的情人——在他自己到达性的高潮以前,先让她享受到性的满足。这似乎只是为了对女士应有的礼貌和殷勤,就和你应该让一位女士先你而进出一扇门一样的道理。他也学会了按照狗儿的方式相好,这也是一种最逼人勤换床单的方式。他也学会让她背向他侧躺着似睡非睡地做爱,然后他们俩面对面地侧躺着紧紧地纠缠在一块,一点都不会扰乱床单。他发现,她在性的准备方面没有固定的规律可循。有时候他只要看她一眼,她就会兴奋起来。在另外的一些时候,他就得耐心地予以诱导,就好像他在哄一个男孩子玩一个模型玩具似的,可是到头来,她却建议说,让他们吃点乳酪,面包,再喝一杯茶。他知道她最喜欢的是在她的耳朵边喃喃地对她说一些甜言蜜语——可是不可超越一个界限。一旦她的眼珠子开始朝里转动的时候,他就得赶快煞车。她不想在她享受高潮的时候让人分了心。他也学会了到药店里去索取避孕套。他从葛拉斯那里打听到,他可以通过美军机构免费得到这方面的供应。他把由一只灰蓝色的硬纸板盒子里装着的四十八打避孕套带回家,公共汽车上,他把纸盒搁在膝盖上,却觉察到乘客都在观看它。他这才意识到,它的颜色泄露了机关。有一次,玛丽亚带着可爱的神情,自告奋勇,愿意替他把它戴上,可是他却以过于生硬的口气对她说了声不。后来他觉得迷惑不解,究竟是什么事情惹烦了他。这是他第一次觉察到自己有了一种新的、使他疑虑的特征。它很难描绘。有一种心理因素在悄悄地潜入进来——他自个儿的一些细微的部分,而且还是他所不喜欢的一部分。一旦他对它不再觉得新奇,一旦他确信自己能够干得和别人一样,而且他知道自己不会过早地泄精——当一切疑虑都已消除,而且当他确信玛丽亚是真心喜欢他和需要他,而且她会一直需要他,于是他在和她做爱的时候,就开始有了许多他无法排遣的念头。这些念头很快就和他的欲念结合为一,变得无法分开了。这些荒唐的幻想每次都越来越真切,每次都在继续增添,发展出新的形式。在他的思想的边缘出现了一些形象,现在它们在朝着那中心,朝着他在逼近。他们就是他自己的形形色色的化身,并且他知道他无法拒斥。

在他第三或者第四次产生这种感觉的时候,它以一个简单的意识开始了。他看着他下面的玛丽亚——她正闭着眼睛——想起她是一个德国人。这个概念毕竟还没有失去它的那些涵义。他又回想起他刚到柏林的那一天的情景。德国。敌人。死敌。打败了的敌人。最后这个念头使他心里涌起一阵狂喜。接着他让自己暂时计算起某一个回路的全电阻来,想以此来使自己分心,不去多想这个念头。然后,她就是那个被打败了的人,他有占有她的权利——由于征服,由于难以想象的暴力和英勇的行为和牺牲才获得的权利。多么得意啊!这是权利,是胜利后被奖赏的权利。他望着他自己的向前伸展着的手臂,插在床垫里,在那儿,微带红色的毛发最为浓密,就在手肘下面一点。他体格强健,孔武有力。他干得更快,更猛烈——他几乎在她的身上蹦跳不已。他是个胜利者,他又好又强壮又自由。他想起了这些概念的涵义,他觉得有点窘迫,他就把它们推在一边,不去多想。这些念头和他的谦让和气的天性并不相容,它们触犯了他在什么算是合乎情理的观念。你只要对她看上一眼,就会知道玛丽亚身上根本没有什么地方给人打败过。她由于欧洲战争而被解放了,而不是被摧毁了。而且,至少在他们的欢爱里,她不是他的向导吗?

可是到了下一次,这些念头又来了,它们使他感到兴奋,因此无法予以拒绝。这些变得格外具体而细致的念头使他一筹莫展。这一次由于征服了她而把她占为己有,而且,她对此无可奈何。她不想和他做爱,可是她又别无选择。他就回忆那些线路图,它们却都想不起来了。她在挣扎着想要逃出他的魔掌。她的身子在他下面猛烈地摆动,他想他听见她在叫喊“不!”她把脑袋摇来摇去,她闭紧了眼睛不愿观看她所无法逃避的现实。他把她牢牢地按在床垫上,使她无法动弹。她是他的。她无法可施。她永远逃不了。这就行了,这就是他的结束的时候,他完了。他的神志变得清醒了,他躺了下来。他的神志很清醒,他想起了吃的东西,想起了香肠。不是德国的油煎香肠或蒜香肠,而是真正的英国香肠——又肥又柔软,煎得周围都呈棕黑色,再加上土豆泥和豌豆糊。

在以后的几天里,他那困窘的感觉消失了。他接受了这个明显的事实;他的头脑里想着的这些念头不会让玛丽亚意识到,尽管她离开他只有几英寸的距离。这些念头只为他自己所有,和她毫无关系。

最后,他的头脑里形成了一个更加富于戏剧效果的幻想,它概括了所有他以前想到的那些幻想的要点。是的,她被打败了,被征服了,他有权占有她,她逃不了,而现在,他是一个士兵,疲惫,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可是依然斗志旺盛,富于英雄气概,并未失去战斗力。他俘虏了这个女人,并且在强逼她。她则对他又怕又崇拜,不敢有所违拗。他把他盖在身上的大衣再拉上一点,这样一来,他只要随意左顾右盼,都会看见大衣上墨绿的军服颜色。他进一步想像到的是她的不愿就范和他的令出法随,不可违拗。当他在一个到处都是士兵的城市里工作的时候,他的这些关于士兵的幻想都显得荒唐可笑。可是,不要紧,他能够很快就把它们全部打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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