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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莱克说道,“我不知道这里的另外那些人是什么样的人。我只知道,在这些事情方面,这儿可是个非常狭小的城市。它是个村庄,不要在公众场合让人看见你和葛拉斯在一起,它会泄露机密。我的忠告是,你把你的职业上的同事和社会活动中的交往严格区分开来。现在,我将会把我的最好的愿望献给你的未婚妻,然后我们就要告辞了。”
布莱克夫妇俩走了。伦纳德独自拿着他的那杯酒站在一旁待了一回,他有个主意——他认为那是个馊主意——想要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看看玛丽亚和葛拉斯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小动作。可是他们两个一直没有交谈。葛拉斯是第二个告辞的客人。洛夫廷喝了几杯,他对夏洛特的追求比刚才顺利一些了,简妮坐在罗瑟尔的膝头上,他们四个决定到一间饭店去吃饭,然后再去一家舞厅。他们极力劝说伦纳德和玛丽亚和他们一块去,当他们发现劝也没用,他们就亲吻、拥抱,在楼梯上仰着脸喊过了“再见”以后,就都走了。
到处都是喝过了的杯子,香烟留下的烟雾悬挂在房间里寂然不动。屋子里一片宁静。
玛丽亚的双臂搂住了伦纳德的头颈,“你的演讲好极了,你没有对我说过你擅长这个。”他们接了个吻。
伦纳德说,“等你把所有我所擅长的事情都一个个发现出来,那可得花很长的时间哩。”他刚才对八个人之众发表了一次演讲。现在他觉得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觉得自己什么事都不在话下。他能够干得出来。
他们穿上了外衣出去。他们的计划是在克罗伊茨堡吃罢饭,再到阿达尔勃特街的寓所去过夜。这样他们就算在两个人的家里都庆祝过了。玛丽亚在那儿已换上了新的床单,瓶子里插上了新的蜡烛,一锅肉菜杂烩分盛在两只汤碗里,就等他们去享用。
他们到位于奥拉宁街的一家专营排骨豌豆泥的饭店里去晚餐时——他们已经成了那儿的常客——点了排骨和豌豆布丁。饭店的老板知道他们在那天晚上订了婚,所以免费请他们喝了两杯香槟酒。他们坐的位子像个卧室——简直像一张床。他们坐在店堂里的一个幽深而内凹的地方。那张黑桌子的印花木台面厚达两英寸,让椅背磨得光滑锃亮的高背座位把它围在中间。一块厚实的锦缎缝制的台布从桌子上垂挂下来,沉沉地压在他们的膝头上。侍者在这上面又铺了一块浆洗过的白色的桌布。从低低的天花板上,由一根沉沉的链条挂着,一盏红玻璃的灯笼照出的一点点暗淡的光。巴西雪茄,浓浓的咖啡和烤肉的香味,氤氲缭绕,把他们围笼在温暖湿润而闷浊沉滞的雾霭之中。六七个老头围在常客的固定座儿周围坐着,喝着啤酒和威士忌,在离他们较近的地方有人在玩一局斯卡特<a id="w1" href="#m1"><sup>[1]</sup></a>。
有一个老人蹒跚地走过伦纳德和玛丽亚的那张桌子时停下了脚步,他像在演戏似的,架子十足地看了看他腕上的那只手表,说了声,“Auf zur Ollen!”<a id="w2" href="#m2"><sup>[2]</sup></a>
等他走了以后,玛丽亚对伦纳德解释说,他说的是柏林人的一句土话,意思是:“我要回到我的老伴儿那儿去了。他就是五十年以后的你吗?”
他举起了酒杯。“为我的老伴儿干杯。”
还有一个庆祝会快要到了,那是一个他不能对她提起的庆祝会。再过三个星期,那条隧道就要满周岁了——从他们窃听到第一个信息的那一天算起。那里的工作人员都认为,他们一定要干点什么作为纪念——虽不违犯安全,但是仍要办得热热闹闹的,而且还要有点象征意义。他们还为此成立了一个特设委员会,葛拉斯亲自担任这个委员会的主席。别的成员里还有一个美国军士,一个德国联络官,和伦纳德。为了突出这三个国家之间的合作精神,各人作出的贡献都应该反映出他的国家的文化特征。伦纳德觉得葛拉斯所分配的任务有点不太公平,可是他没有说什么。那两个美国人负责吃的东西,那个德国人准备喝的东西,而作为英国人的伦纳德则必须提供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余兴节目。
伦纳德带着这个节目的三十英镑预算,跑遍了基督教青年会、纳菲游艺中心和TOCH俱乐部,仔细察看他们的布告栏,希望他能找到一个为他的祖国增光的节目。英国陆军机械厂里有个下士班长,他的老婆识得茶叶的好坏。美国养犬俱乐部的经理有一头会唱歌的狗,可是他想把它卖掉,不肯出租。还有隶属于英国皇家空军橄榄球俱乐部的一支并不完整的莫里斯舞队。有一个别名叫环球阿姨的机构,她们专门去机场和火车站迎送小孩和老人。还有一个自称是“一级的”魔术师,可是他演出的对象是五岁以下的儿童。
直到举行订婚宴会那天的早晨,伦纳德才根据别人的指点,联系上了英国苏格兰龙骑兵团的一个上士,那人答应,只要为他的伙食基金提供三十个英镑,他就可以为他们提供一个具备全套服饰和装备的吹笛手——其中包括格子花呢的制服,羽毛、毛皮袋等等,一应俱全。由于这一成就,再加上他刚才发表的那篇短短的演说和那个笑话所取得的成功,再加上他喝的香槟酒和更早喝的杜松子酒,再加上他开始掌握了一种新的语言,还有使他感到宾至如归的饮食店的惬意气氛,尤其是那美丽的未婚妻,她在和他碰杯——这一切使伦纳德想到,原来他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他从来不敢想象,自己原来是个这么有趣,而且,是的,这么风雅而有教养的人。
玛丽亚为了这件大事还特地鬈了头发。巧妙地松散了几绺秀发遮掩在高耸的莎士比亚式的额头,就在头顶下面的部位套着一个白色的发箍——她舍不得放弃这个孩子气的装饰。她现在正带着很有耐心的兴趣对他凝目而视——这目光既表现出她拥有了他,又显示她任性而放荡——在他们相识之初,她的这种目光曾使他设法用关于线路和心算来逃避。她的手上戴着他们在选帝侯堤道从一个阿拉伯人那儿买来的一只银的戒指。它的价钱非常便宜,所以成为祝贺他们的自由的一件礼物。在那些大珠宝店里,年轻的一对对男女正在观看那些将会花费他们三个月工资的订婚戒指。经过了玛丽亚的一番坚持不让的还价——伦纳德则由于过于窘迫,只好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他们终于花了不到五个马克,就把它弄到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