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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没有。”
“噢,小妹,我们该怎么办?”
丽赛早有盘算。她早就有个实际可行的方案,而且绝对不会出差错。黛拉的观念可能不太一样,不过丽赛和乔德莎是同一类型的人,两人都比较实际。“让她躺下来吧,那地方一开始上班,我们就打电话过去,”她说,“绿茵。还有,老天保佑,希望她现在别又给我撒泡尿。”
4
她们利用等候的时间,边喝咖啡边玩扑克牌。她们玩的是“克里巴奇”。那种玩法是她们老爸教的,而且他们早在上小学之前就已经会了。每玩三四把后就有个人去看看阿曼达。她还是老样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盯着天花板。第一盘黛拉打败了妹妹;第二盘黛拉靠作弊拿了三个顺子,丽赛惨败。
黛拉虽然听到阿曼达在楼上呕吐,但好像心情还不错。看到她的样子,丽赛心里开始盘算……不过很多话她现在还不想说出口。今天会很不好过,所以让黛拉趁这时候笑笑也是件好事。
接着,黛拉想和丽赛玩第三盘,但丽赛说不想玩了。于是两人开始看电视,看“今日美国”晨间新闻的最后一段。这时丽赛仿佛听得到斯科特在她脑海中呐喊着,他不可能砸得掉老汉克的饭碗。当然,这里的老汉克就是指汉克·威廉斯。谈到乡村音乐,斯科特最先接触的就是老汉克……然后他才开始喜欢乡村音乐。
到了九点五分,丽赛走到电话前坐下,打电话到查号台,问到绿茵的电话号码。这时她得意洋洋地朝黛拉微微一笑,可是笑得有点紧张。“黛拉,求老天保佑吧。”
“噢,我已经在祷告了。真的,我已经在祷告了。”
接着丽赛开始拨号。电话才响一声,对方就有人接了起来。“喂?”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声音听起来很爽朗。她说:“绿茵疗养康复中心,您好,美国飞达健康事业公司为您服务。”
“喂,你好,我是——”丽赛才刚开口,那女人的声音又继续往下说。她念了一大串各个部门的代码,一般人想得到的部门都念到了……一副很有把握对方一定有按键电话似的。那是电话录音。丽赛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蠢。
她心想,好糗,不过他们的服务设计还满周到的。接着,她按五,转接到“住院信息查询服务”。
“转接中,请稍候。”那个轻快的女性声音说。接着是轻柔的背景音乐,那旋律正好是保罗·西蒙的名曲《返家途中》。
丽赛转头想告诉黛拉,现在正在等转接,但忽然发现黛拉已经不见,她跑到楼上看阿曼达去了。
该死,她心想,她就是没办法——
“你好,我是卡桑德拉,很高兴为您服务。”
小宝贝,这名字听起来不太吉利,她脑中那个斯科特的声音又说话了。
“我是丽赛·兰登……斯科特·兰登太太。”
结婚以后,她很少说自己是斯科特·兰登太太。这辈子大概只说过五六次。而斯科特过世后这二十六个月来,她从来没有这样介绍过自己。那么,这个称呼怎么会在此刻突然脱口而出呢?这并不难理解。
斯科特说这叫“亮出名号”,可是他自己很少玩这种把戏。为什么不呢?他解释道,一方面是因为干这种事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自大狂,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怕亮出名号之后对方却不买账。举例来说,假如到餐厅去吃饭,他贴在领班的耳边悄悄说,你不认识我吗?结果那个领班也附在他耳边说,很抱歉,先生,不认识——谁管你是谁?
接着,丽赛重新描述一次先前发生的事情,包括她姐姐如何自残,然后“半紧张症”发作,然后今天早上的情况是前所未有的严重。她说话时听得到电话里传来微弱的敲打键盘声。后来,丽赛一停下来,卡桑德拉立刻回答说:“兰登太太,我了解您的困扰,可是绿茵目前已经没有床位。”
丽赛的心陡然一沉。那一刹那,她脑中忽然浮现一幅画面,看到阿曼达被送到挪南巴的斯蒂芬纪念医院,被关在一间柜子大小的病房里,身上穿着一件满是食物污痕的罩衫,站在栅栏铁窗前,看着窗外一一七号公路和十九号公路的交叉口,看着那一闪一闪的路口警示灯。
“噢,这样吗?呃……确定没有吗?是这样的,我不需要州政府医疗补助,也不用医疗保险——我直接付现,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她说这些话时,感觉自己就像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岸边最后一根稻草。这样有点愚蠢,可是当你无计可施时,钱就是最后的法宝。“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比较方便你们工作。”最后一句她说得很心虚。
“真的不是这个问题,兰登太太。”这时丽赛感觉到卡桑德拉的口气似乎有点冷淡,她也感觉到自己的心越来越沉,就快沉到谷底了。“这纯粹是医院空间和医护人力的问题。您明白吗,我们只有——”
这时丽赛忽然听到很微弱的“叮当”一声,听起来很像早餐馅饼烤好时烤箱发出的声音。
“兰登太太,可以麻烦您稍候一下吗?”
“没问题。”
这时她听到“喀嚓”一声,然后背景音乐又回来了。这次变成电影“黑豹”的主题曲《矛》。丽赛忽然觉得,那首音乐听起来和原曲不太一样。她心想,要是原唱伊扎克·海斯听到了,说不定会爬进浴缸,用塑料袋把自己的头罩起来。她在线等了好久,甚至怀疑那位小姐是不是已经忘了她的存在——天知道,她真的碰过这种事,特别是买机票或者打电话骂租车公司的时候。这时黛拉从楼上走下来,朝丽赛比了个手势,仿佛在问:怎么回事?赶快说!丽赛摇摇头,意思是,没事,我不知道。
这时那可怕的背景音乐终于停了,卡桑德拉又回到线上。她那冷漠的口气忽然消失了,突然变得很有人情味。直到此刻丽赛才开始觉得自己是在跟人说话,而且,不知道为何,丽赛忽然觉得她的口气听起来很耳熟。“兰登太太?”
“是的?”
“不好意思让您等这么久。我刚刚查了一下,发现电脑里有条注记,上面说,如果您或您的先生打电话来,我们就要赶紧通知埃布尔尼斯医生。埃布尔尼斯医生现在正好在办公室里,要我帮您转接吗?”
“好的。”丽赛说。现在她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了,非常清楚接下来会是什么场面。她知道,这位埃布尔尼斯医生开头的第一句话一定是,他很难过,请丽赛节哀,仿佛斯科特是上个月或上星期才刚过世。接着,丽赛会跟他说谢谢。
事实上,假如这位埃布尔尼斯医生肯特别通融,在疗养院人满为患的状况下,让阿曼达住进去,让她们姐妹能够摆脱这令人头痛的姐姐,丽赛甚至很乐意当场跪下来,帮他好好吹一次喇叭。想到这个,丽赛差点忍不住狂笑出来,她只得拼命咬住嘴唇憋住。
而且她忽然想起,这位卡桑德拉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那么熟了。一个人忽然想到斯科特是谁,忽然想到正在跟自己说话的人曾经是他妈《新闻周刊》的封面人物,说话口气就会变得跟卡桑德拉一样。而且,如果丽赛跟这位大人物在一起,有了这层关系,她自己好像就不需要那么有名了。有一次斯科特曾说过,有时候那是一种感情投射……
“喂?”一个听起来很愉快的男声说道,“我是休斯·埃布尔尼斯。请问您是兰登太太吗?”
“是的,大夫。”丽赛边说边比了个手势叫黛拉坐下,不要在旁边走来走去绕圈子。“我是丽赛·兰登。”
“兰登太太,容我先说,我很难过,请您节哀。我有五本你先生亲笔签名的小说,那是我最珍惜的收藏品之一。”
“谢谢你,埃布尔尼斯大夫,”说着,她朝黛拉比了个OK的手势,“很高兴你喜欢他的作品。”
5
黛拉从巴伯餐厅的女厕所走出来了,丽赛跟她说自己最好也去上一下厕所。堡景镇离餐厅有二十英里远,而且下午路上车子很多,万一半路想上厕所就麻烦了。至于黛拉呢,她可得跑两趟,这只是第一趟。今天早上送阿曼达去绿茵的时候,两人都忘了帮她打包行李。现在,黛拉得先去堡景镇附近的阿曼达家整理行李,然后开车把行李送到绿茵去。送完行李后,她还要再跑回堡景镇附近回自己的家。所以大概晚上八点半左右,她应该就能回到自己家了。当然,那得要运气很好,路上不塞车。
“如果你真要去,我得先提醒你,别忘了戴防毒面具。”黛拉说。
“有那么臭吗?”
黛拉耸耸肩,然后打了个呵欠。“还好啦,我上过更臭的。”
是的,丽赛也去过更恐怖的厕所,特别是跟斯科特一起到外地去时。结果她到了厕所后,只好半蹲着,屁股悬在马桶上方——每次她跟斯科特到外地办签书会时,都是这种姿势上厕所。接着她按钮冲了水,走到洗脸槽前洗洗手,再捧水泼泼脸、把头发梳一梳,然后看着镜中的自己。
“小美人,”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说,“现在你又焕然一新了。”接着,她咧嘴对自己笑笑,露出一口花了不少钱做的假牙。然而她眼中却流露出困惑的神色。
“兰登先生说,假如我有机会碰到你,应该问问你——”
嘘,不要说。
“我应该问问你,当初他是怎么捉弄那个护士的——”
“斯科特才不会说‘捉弄’这两个字。”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说。
闭嘴,小丽赛!别说了。
“——那一次在纳什维尔,他是怎么捉弄那个护士的。”
“斯科特说的是‘藏一个秘宝’,不是吗?”
这时她嘴里又开始冒出那种铜的味道。那是种惊慌失措的味道。没错,斯科特说的确实是“藏一个秘宝”。没错,斯科特说过,埃布尔尼斯大夫实在应该问问丽赛(如果他有机会碰到她的话),那次在纳什维尔,斯科特是怎么“藏秘宝”给那个护士的。斯科特很清楚,丽赛一定会看到那个信息。
他送过信息给她吗?当时有吗?
“别再说了。”她对着镜中影像嘀咕,然后走出女厕。要是能把那些声音都关在厕所里该多好,可是偏偏那些声音就是阴魂不散,如影随形。先前有好一会儿,她一直都没再听到那些声音。也许是因为那声音睡着了,也许是因为被丽赛的理智说服了,也认为有些事就是不能说出来,甚至于就算丽赛分裂成两个自我,那两个自我之间也不可以提到那些事。举例来说,那天斯科特中枪后,那个护士说了些什么话。那是不可以说出来的。还有……
(嘘……嘘……)
一九九六年冬天
(嘘!)
究竟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