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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研不以为意,翻过报纸一页,说:“捡到的。”
容小促凝视着那照片,白月不知不觉凑过去端详,说:“这女人挺美的。”
容小促摇了摇那镜框说:“很重,里面还有东西……”他随便摇了两下,就看到镜框边隙里露出几张纸片的边缘,抽出来一看,还是照片。
那是几张类似的照片,只是男人和女人都不相同。有个女人穿着臃肿的军大衣,依然笑得灿烂甜美,显示出她的青春是如此耀眼,与她合影的男人非常瘦弱,坐在轮椅上,似乎半身不遂,却也露出幸福的笑容。还有一张照片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并肩站着,男人很胖,女人体态婀娜,烫着一头时髦的卷发,穿着曲线优美的高跟鞋。最后一张照片上的女人略微成熟一点,三十多岁年纪,身上戴了许多首饰,她的背后却不是像前面三张照片那样是背景布,而是一排放中药的药柜,像站在中药店里拍的,柔和的阳光自店外映入店内,中药店的角落静谧而幽暗,拍得古典优雅,庄重大方。一个模样成熟的男人站在她身前与她合影,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扎的药包,面带微笑,仿佛十分温馨柔和。三张照片都有日期,还是故意模仿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那种手写日期的感觉,看起来十分怀旧,时间都在一九九〇年左右,相差不到一年。看这照片制作的风格,照片上的应当是同一家人。
“这应该是很珍贵的照片吧?”容小促抓了抓头,看完了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的感觉,却也说不上是什么,把照片递给白月看了看。
白月对好几十年前的照片并没有什么兴趣,看了一眼就还给了唐研,随口问:“你怎么还在这里上班?”
“嗯?”唐研抬起头来,斯文地看着白月。
“你不觉得这里很恐怖吗?你不怕?”她指了指9楼,自那天警察从9楼的房间里抬出第一块骸骨,她就再也没回过自己房间,这两天都住在朋友家,直到今天要搬家才壮着胆子带着三个搬家工人回来搬东西。
“呃……”在唐研正要回答怕与不怕问题的时候,家政公司的卡车开到了门口,白月抱歉地向唐研笑笑,指挥工人搬上她的东西,开始往卡车上垒。容小促放下他的背包,也过去帮忙,阳光灿烂,小区的院子里花木繁茂,让人暂时心情愉快。
唐研喝了口茶,继续低下头来看报纸。
如果刚才容小促一直注意的不是他报纸下的镜框,也许就会注意到他拿的那一张报纸,是一九九〇年某月某日本地的一张小报,颜色稍微有点发黄,却还不是很黄,内容也不是很多。他正在看一则新闻,大意是某厂厂长因经营不善,行踪成谜,疑似出逃境外。报纸上附有一张该厂长的照片,却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子,看起来有点像那个中药店里站着的女人。
他放下报纸,把镜框和镜框里的照片一字摆开。
四张照片,照片里的女人各不相同,照片里的男人虽然年纪、高矮、胖瘦有极大的不同,但右边眼角都有一点不深不浅的黑痣。此外,他的左眼总是比右眼细长一些,右眼圆一点,这是因为右眼是双眼皮,而左眼是单眼皮。他的眉毛很普通,但在眉毛中段总隐约有一小撮眉毛往上飞起,猛地一看就像眉毛竖了起来。
他用铅笔在四张照片上疑似相同的地方都打了个浅浅的圈,用喝一杯茶的时间确定,这四个男人是同一个人。
但同一个人又怎么能在差不多的时间内相貌差距这么多呢?就算胖瘦可以改变,难道身高和年龄也能改变吗?
能随意改变外貌的人,那还算是一个人吗?
99号楼的白骨碎尸案轰动了整个城市,就在短短的一两天内,关于这件事的新闻已经连续出了十几条,真假参半,人们议论纷纷,许多关于99号楼的传说都被翻了出来。
刑侦支队的警官们捧回一大堆白骨,一时还没有头绪要怎么处理,只能先编写号码,把人先拼出来。在公寓里的搜索没有结果,虽然有许多生活杂物,却没有太多证明身份的东西,四个女人中唯一能证实身份的,只有904号里面的白骨,房间中几张生活照上的人和二十年前失踪的市中药厂厂长徐丽琴比较吻合,经过亲属辨认,确认是徐丽琴。
99号公寓是政府拆迁了古宅的用地而建设的,原来这个古宅的主人变成了99号公寓的所有权人。而政府征用这块地,当年是为了修建防空洞,据说是因为这块地的地层结构特别结实,原来的古宅庄园内还有一座小山,适合修建防空洞。后来小山削平了,地洞也挖了,最后却没有建成防空洞,反而盖了这栋当时最时髦最豪华的公寓楼。
当时的拆迁决定还有文件留下来,赵建国找到了文号,文件里写明当年的古宅还有名字,叫作“槐庄”,主人姓魏,叫作魏生生。关于魏生生,文件里并没有多加说明,只附了一张身份证复印件。
魏生生生于一九四二年六月九日,从那张模糊不清的身份证大头照复印件来看,他长得很年轻。赵建国已经把案件报了上去,现在这起白骨案已经不归他们派出所管辖了,但他仍然很关心,刑侦支队会和派出所配合行动,他仍然要参与一部分侦破过程。
“老赵。”刘怀忠从外面回来,满头大汗,“我去转了一下,魏生生的确认识徐丽琴,有几个人还能证明他们曾经在饭局上碰见过,徐丽琴一直没结婚,魏生生这个人家里有钱,听说口才很好,很会讲话,和徐丽琴一直玩得比较好。”
“你说那具被分成四块的白骨,会不会是魏生生?”赵建国若有所思,“徐丽琴二十年前失踪,魏生生也失踪了,这两个人在那以后就没有任何记录,如果是死在99号里面,那就很正常了。”
“魏生生是有老婆的。”刘怀忠说,“他的老婆姓江,也失踪了。”
“我知道,他老婆江香荷比他小了十几岁,早就失踪了。”赵建国说,“他也报过警,不过二十几年前甚至更早以前的档案没有那么健全,已经查不到记录。不过这样算起来,魏生生身边的失踪事件已经不少了,如果这四个女人不是一起死的,而这里面有一个是江香荷,这件事就非常可怕。”
“你说他有可能制造了江香荷和徐丽琴的失踪?”刘怀忠眉头紧皱,“动机呢?如果这两个女人是他杀的,那个男人的白骨又是谁?为什么会被摆在鱼缸、摇篮、保险柜里?”
“你说那个男人,会不会是魏生生的情敌呢?”赵建国思考着,“在魏生生身边,有没有这样一个人,会吸引江香荷和徐丽琴的注意,而魏生生嫉妒愤怒之下,把他们都杀了,藏尸之后远走高飞?”
“魏生生父母死得很早,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什么朋友,二十几年前应该属于社会名流那类,我已经尽量打听了,没什么线索。”刘怀忠说,“至于是否有和他老婆情人走得很近的朋友,那倒是没听说。”
“如果那具男性的白骨真的是魏生生,那会是谁杀了他?”赵建国想不通,刘怀忠也想不通。
9
白月搬到了她朋友家,她朋友正和男朋友共租一套比较大的公寓,可以把一个房间转租给她。这样下来她就不再是一个人住,感觉上也会比较安全。
“洪欣?”她把房间里的东西放好以后,到隔壁房间去敲门,“出来一下,我们晚上要出去吃饭吗?我请客。”
“咯啦”一声,却是身后的大门开了,她回过头来,只见洪欣的男朋友正提着一塑料袋东西进门换鞋,看见她在敲门,笑着说:“洪欣刚才出去了,房里没人,你可能忙没听见。”
“不好意思。”白月知道洪欣的男朋友姓魏,“是小魏吧?幸好有你们收留我,不然我还不知道到哪里去流浪呢!”
“怎么会,晚上我请你吃饭吧,晚上洪欣有事,我就代替她请你吃饭了。”小魏很爽朗地说。
白月不怎么推辞,她和洪欣很熟,让她男朋友请一顿晚餐也没有什么,她说:“那好吧,就楼下吃泡椒田鸡好了。”
“没问题。”小魏笑起来眼角有条细细的笑纹,映得眼角下边那颗小小的黑痣有点一闪一闪的。
她回房去继续整理东西,因为要换衣服,就关起房门,整理了一会儿,突然看见房缝底下有两截黑影,像是一个人站在了她房门前,被灯光打过来的脚的影子。小魏?小魏没事站在她门口干什么?还一动不动的?
她一边整理东西一边不住地注意着那两截黑影,那的确是个人站在那里的样子,有时候还会晃动一下,像人站累了换一只承重腿,甚至隐约可以看到鞋子的款式。
他一直站在她门口干什么?她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这时她突然听见大厅里电热水壶里面开水烧开的声音,接着“啪”的一声,开关跳起,开水烧好了,紧接着是倒水的声音。
她呆滞住了,目不转睛地看着房门缝隙里露出的人脚影子,听着远处墙角倒水和喝水的声音。
外面只有一个人,洪欣并没有回来。
他要怎么样站在她房门前,却能同时又在茶几那边倒水和喝水?
夜里。
唐研仍然坐在99号楼的保安室里,看着报纸。他看的是今天下午刚送来的晚报,上面有白骨案的进展新闻,案件虽然毫无起色,但是关于99号楼以及它的过去、它的原主人、它的谜团,甚至关于魏生生的一切都被记者挖了出来。
这是他今天下午看的第三份报纸了,有一份本地娱乐小报破天荒地关注起了凶案,还附加了一份魏生生的生平简介,虽然做不到巨细无遗,却也和警方调查的结果相差不远。
魏生生是一个很神秘的人,别人对他都谈不上了解,他喜欢美食,喜欢女人,但从来没有看见他和哪一个女人走得长久,不结婚,也没有私生子,很有钱,却没有任何营生。
“唐研!唐研!”已经是六七点钟晚饭时间了,唐研拆开一盒泡面,还没有泡,就看见容小促连蹦带跳地冲了过来,说,“我想到了!你那捡到的东西一定和9楼有关!可是我想到了……你那……那……”他吞了口口水,脸色死白死白的,“你那四张照片,照片里的男人都是同一个人!”
电热水壶响了,唐研慢慢地把水倒进泡面盒里,盖好,压紧,才说:“你看错了。”
“我没有看错!”容小促有点激动,“我在公司里是专门P图的,今天作图的时候突然想到,他们有很多细节都是一样的!是同一个人!”
“是同一个人,但是P过照片?”唐研笑了起来,“二十年前还没有P图的技术吧?”
容小促非常坚持,说:“那就是同一个人。”他有点紧张,“你……你你你先把照片拿出来。”
唐研从抽屉里拿出那个镜框,摊开四张照片,容小促指着四张照片里四个男人的眼睛,说:“右眼比左眼大一点,脸上都有一颗痣,如果这个人突然胖了二十斤……不,胖了三十斤,长高了十几公分,他就变成了这个——”他指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和中药店里的男人,“他要是再胖二十斤,他就变成了这个——”他指到镜框里最上面一张照片那个最胖的男人,“长胖二十斤的时候,再变矮十几公分。”
“你是说,这个人就像弹簧一样,想拉长就拉长,想压扁就压扁?”唐研微笑,“除了高矮胖瘦以外,他还有皱纹呢。”
“对!”容小促激动得像突然遇见了知己,“既然他能变高变矮,为什么不能随便把自己变年轻和变老呢?这是一个怪人……”他显然对9楼四个房间里发现的白骨非常介意,“我认为这四个女人被这个怪物欺骗,最后被这个怪物杀死在9楼。”
“我认为……”唐研微笑着,看着那四张图,“他改变形象的目的,是为了尽可能多地获得后代。”他喝了一口茶,神态很轻松,就像在和退休的老爷爷谈论天气,“作为一个‘人’,只能结婚一次,他要尽可能多地繁衍后代,就必须在没有结婚的情况下,让女方愿意为他生下孩子,而不是去打胎。要让一个女人没有获得任何保障就为他生孩子,他们之间必然要有爱情或者利益——我猜他改变形象都是为了这个目的,为了迎合他选中作为母体的人。”
容小促难以适应话题突然改变得这么快,并且唐研的设想比他更大胆:“只为了生孩子?”
唐研放下茶杯,那劣质的玻璃茶杯在与桌面接触的时候发出清脆的一声微响,虽然玻璃茶杯很寻常,那杯里茶水的颜色却是清澈翠绿得令人赏心悦目。
“那是因为每一个母体在生完孩子以后,都会被他杀死——”唐研说,“我猜很可能是因为婴儿长得和普通婴儿不太一样。”
一个变形人的孩子,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变形人没有运用他的能力的时候,他不改变样貌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是像个普通人还是只是一团没有形状的烂肉?谁也不知道。
“所以有一个变形人和四个女人交往,在她们生下孩子以后将她们一一杀死,再将她们碎尸,藏尸在房间里?”容小促喃喃地说,“按照这样说,那个变形人很可能就是魏生生……魏生生在古宅长大,后来成了这栋楼的主人,如果是他的话,要在自己的房子里藏几具尸体太容易了,问题是,如果变形人就是魏生生,那一具被分尸的白骨又是谁?”
白月惊恐地听着门外的动静,小魏的影子还在门口,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一直都在门口,他贴在她门口干什么?窥探她有什么动静?她又能有什么动静值得人窥探?还有,外面又是谁在喝水?
她换好了衣服,再也没有心情整理东西,她必须弄清楚外面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因为自己是惊弓之鸟过分敏感,还是外面的确有什么古怪存在?
这个房间有一扇窗户,但是没有另外能通向大厅的地方,她无论如何不敢去开门,只想从另外的地方看一下外面是不是有其他的人在?想来想去,她打了个电话给洪欣,洪欣却始终没接,不知道去了哪里可能没听见铃声,只好打给容小促。
“喂?”容小促的声音好像还很兴奋,不知道在和谁聊天聊得很高兴,白月压低声音,“喂?小容,我有件事请你帮忙,你能不能现在到新乐花园87号A座606来接我?”
“怎么了?”容小促很惊讶,“在朋友那里不能住吗?”
“总之,你赶快来。”她迟疑了一下,“你有朋友吗?带两个来,我觉得这里有点……古怪。十五分钟内来到,快点!”
“好,你先在那儿别怕,我马上来。”容小促答应得很干脆。
她有点安心:“谢谢啦,快点来。”
“怎么了?”
“白月说她那里好像出了点问题,叫我找两个人去接她出来,”容小促抓了抓头皮,有点傻笑,“说得好像被人绑架了一样。”
刚刚吃完泡面的唐研也刚好看完一份报纸:“我陪你去。”他整了整报纸,把它放在一边,顺手把今天帮小区代领的包裹摞整齐,登记好姓名和楼座,“我到点换班了,晚班马上就来。”
“也好,她在新乐花园,离这里不远。”容小促没带什么东西,拍拍口袋就要走了,“我先去看看,你换了班也来,她一个女孩子不要出什么事了,在新乐花园87号A座606,到时候电话联系,我电话是……”
唐研含笑点头:“去吧。”他用笔在纸上记下容小促的电话号码。
容小促囧了:“大哥,你的号呢?”
唐研的笔迹清晰漂亮,不是行云流水一团潦草的那种,像清峻的楷书,一笔一画清清楚楚,他答道:“到时候我会打给你。”
“啊……我走了。”容小促有点郁闷,和唐研聊天聊了一下午,他还以为已经是朋友,结果人家连个电话也不肯给,但一转头他又高兴起来,心里窃喜——你不是不给电话吗?待会儿等你打给我,难道我还没有你的电话号码?
他高高兴兴地走了,唐研继续写交接清单,写得清清楚楚,一样不差。
10
白月给容小促打完电话以后,安心了一点,开始想办法如何看一下大厅的情况,门口那脚的影子还在,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明白为什么它会在那里?
有什么办法能看到大厅?门缝?她从把手这边的门缝往外面望过一次,但门缝被什么东西遮住了,看不到,地上的那条细缝只看得到光和阴影,太贴近地面眼睛很难贴到地面上看,她想出了一个办法。
她的房间是没有办法看到大厅的,但是洪欣这套房子的格局是大厅在中间,两个套房在大厅的左右两侧,大厅有个阳台,阳台和大厅之间是落地玻璃拉门,而她房间的窗户与阳台是在同一侧,如果她能把一个镜子通过这边的窗户,放到阳台的防盗窗上,再在这边的窗户再架一个镜子,只要镜子的角度合适,她就能看到大厅。
但是这个设想很难实现,放在阳台上的镜子必须和大厅成四十五度角,而她要通过什么东西才能把镜子放到阳台上去?她往阳台那边探了下头,正要放弃这个荒诞的设想时,突然间看到阳台另一边,洪欣房间的窗户上,隐约有些奇怪的痕迹。
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钟,天已经黑了,但整个小区灯光还是很明亮,在外墙夜景灯的照射下,很清楚地看到洪欣房间的窗户上,包括防盗窗上喷溅上了一些暗色的痕迹。
她甚至通过那房间防盗窗上的不锈钢条的反光,可以感觉到那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不锈钢条擦得很干净,窗里窗外的光源很稳定,如果不锈钢条上的光会变化,一定是因为屋里有东西在移动,改变了屋里那些能反光的东西所反射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