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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鑫只好起身,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这就好了。”白亚星重新把身体坐直,他笑吟吟地看着罗飞和小刘,“你们两个我都很喜欢,我们正式开始吧。”
听对方说话的语气,罗飞忽地心念一动:难道对方锁定的目标是小刘?从进入审讯室开始,白亚星在小刘身上便耗费了不少唇舌,而小刘的情绪也的确受到很大影响。这倒不是坏事。让小刘取代陈嘉鑫,警方的计划一样可以完成!
罗飞心中缜密思忖,从表情上可一点都看不出来。他神色平淡地继续执行讯问程序。
“白亚星,你的年龄?”
这次白亚星很配合地回答了:“四十岁。”
“籍贯?”
“云南大理。”
“你什么时候来到龙州的?”
“大概两个月前吧。”
“你的暂住地?”
“华鼎公寓五号楼402。”白亚星报完地址之后,又补充说了句,“我和小雪住在一起。”
罗飞问道:“小雪是什么人?”
“我的女人啊,你们刚刚不是见过吗?”
原来就是先前接待室里的那个女人。按照白亚星的说法,他在龙州一直是和这个女人同居。那他又该如何处理和杜娜之间的关系?
白亚星似乎看出罗飞在想什么,他暧昧一笑,略带得意地说道:“我有很多女人的。”
罗飞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他也没兴趣纠缠这个话题,只按程序提醒对方:“我们会依法对你的暂住地进行搜查。”
“随便搜吧。”白亚星无所谓地耸耸肩膀,“那只是一个私人住所。”
罗飞又继续问道:“你来龙州干什么?”
“龙州不是要开催眠师大会吗?我来凑凑热闹。另外你们这边经济发达,我也想看看有没有投资的机会。”
“投资?”这个回答有些出乎罗飞的预料。
“我有很多钱,你不知道吗?”白亚星得意地挑起嘴角。
“我当然知道。”罗飞眯起眼睛说道,“而我觉得你的钱已经足够多,多到不用再搞什么投资了。”
“谁会嫌钱多?”白亚星撇着嘴说,“而且有些项目不光是为了挣钱,更重要的是社会效益。”
社会效益?罗飞心念一动,主动问道:“你指的是‘中国催眠师行业联合会’吗?”
白亚星并不避讳这个话题,他正面回答说:“这个联合会的确有我的资金支持。我个人对催眠有点兴趣,不过这个行业并不是我关注的重点。”
“那你关注的是什么?”
“一个新兴的行业,未必能挣很多钱,但是绝对可以造福整个社会。”白亚星颇为自豪地描述了一番,然后他吐出了这个行业的名称,“环保。”
“环保?”罗飞颇感意外。他知道这的确是个充满了公益色彩的新兴行业,但是白亚星这种人真的会对环保感兴趣吗?
白亚星看出罗飞的疑虑,他耸耸肩膀说道:“看来你并不关心这个行业,真是叫人失望!我们每天都在制造垃圾,不是吗?这些垃圾严重污染了环境,甚至威胁到我们每个人的健康和安全。我们不该停下来想一想吗?怎样去消除这些垃圾,这不是全人类的共同责任吗?”
罗飞看着白亚星那副慷慨激昂的表情,暗自揣摩对方说这些话的用意。作为一名顶尖的催眠师,白亚星无疑是个话术掌控高手,他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最终的目的而服务。而警方也正要追踪白亚星的话术,以此来探索对方的动机和阴谋。
罗飞没有搭腔,白亚星那边倒越说越起劲了:“就拿你们刑警队打个比方吧。每个办公室都有垃圾篓,一天下来,塞满了各种垃圾。保洁员会把这些垃圾倒进大楼前的垃圾桶。到了凌晨,环卫工人开来了垃圾车,把整栋楼产生的垃圾运走。”他一边说一边在手铐限制的空间内挥动着胳膊,像是老师给学生讲课,“我问你们,最终这些垃圾去了哪里?”
罗飞对此不太了解,只能猜测着说道:“应该会送到特定的场所进行处理吧?”
“没错,在龙州的东郊就有一个垃圾场,两年前开始建设的。现在市区绝大部分生活垃圾都运到那里处理。上个月我专门去考察了一次,你知道具体的处理方法吗?”
罗飞摇了摇头。
“填埋。”白亚星顿了一顿,又详细说道,“他们挖了一个大坑,把一车一车的垃圾倒在坑里,用压路机碾压紧实,然后在上面铺好泥土,再种树种草。等工程完工之后,那里看上去就是一片连绵起伏的绿色丘陵,谁会想到下面还埋着一堆堆的垃圾?”
对方说得这么详细,看来还真是做过一番研究。罗飞听了也觉得有点意思,便点头道:“挺好的啊。”
“挺好的?”白亚星一听这话,眼睛却蓦然瞪了起来,“你觉得挺好的?”
罗飞不解地反问:“怎么了?”
“你以为这样的处理是好事?”白亚星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那些垃圾虽然被埋了起来,但它们的危害并没有消失。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在潮湿密闭的环境里,那些垃圾开始腐败、发酵,渗出浓稠的、恶臭的液体,病菌在其中疯狂地滋生——你觉得这是好事?”
罗飞斟酌着说道:“既然是专业化的处理,应该有措施来防范这些危害吧?”
“是有一些措施。”白亚星也点头表示认可,但他脸上仍然挂着嘲讽的神色,“他们会在最下面铺设一层隔水的材料,防止那些臭水和细菌入侵土壤。可惜这只是自欺欺人的把戏。那些臭水和细菌越积越多,终有一天会漫出来,渗入土壤,污染地下水源,形成的危害比垃圾本身更加可怕。”
罗飞大概理解对方的思路了:“你的意思是,只要不把这些垃圾彻底清除,所有表面化的处理都是没有意义的?”
“没错。”白亚星用手铐在椅面上一敲,用论断的语气说道,“危害本身没有消除,所有转移和掩盖手法都是饮鸩止渴。”
这说法似曾相识,罗飞略一思忖便回忆起来,昨晚在“君临天下”会所,楚维曾对凌明鼎的心穴理论进行过抨击。
“搭了桥,那个洞还在。那就算安然一时,又有什么意义?能保证那座心桥永远牢固吗?能保证那个洞口不会越变越大吗?等到心桥被黑洞吞噬的那一天,恶果恐怕会更严重吧?”这便是楚维当时的说辞,和白亚星此刻的言论正有异曲同工之妙。
罗飞专注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他开始意识到,对方说的话一定有着更深层次的含义,就像是一个哑谜等待自己去破解。
片刻之后,罗飞主动问道:“那你觉得该如何处理那些垃圾呢?”
“必须是更加彻底的方法。”白亚星举了个例子说,“比如垃圾焚烧技术。”
“把垃圾烧掉?”
“没错。不过焚烧本身也有问题,如果技术控制得不好,会产生很多有害的烟雾。所以我还在期待一种更好的方法,既彻底又洁净。我愿意就此进行必要的投资——这也是我滞留在龙州的最主要的目的。”
“你的投资现在有眉目吗?”罗飞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得更深。
“有。是一种全新的工程技术,还在试验阶段。”白亚星神秘地笑了笑,“我还不能告诉你详情,因为这是一个巨大的机密。”
对方说到关键处却戛然而止,这令罗飞略感失望。白亚星看出了罗飞的情绪,似乎想要补偿对方一下,他又微笑说道:“不过我可以把这次工程计划的代号告诉你。”
罗飞把身体往前倾了倾,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白亚星缓缓吐出四个字来:“净化工程。”
“净化工程?”罗飞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试图从中品出更多滋味。
“行了,我说得已经够多了。”白亚星打了个哈欠,貌似有点疲倦,然后他歪脖子看看小刘,忽地说道,“哎,你把我的话都记下来没有?”
“记下来了,保证一个字都不差!”小刘冷冷地回复道。他可不是吹牛,在龙州公安系统,小刘是数得上的快手。罗飞也是看中这一点才选他做的助手。这次给白亚星做笔录,小刘尤其谨慎认真。第一是不能在对方面前折了脸面,第二是凌明鼎要对白亚星的话术展开分析,保留一份详尽的笔录可谓有备无患。
“很好。”白亚星竖起拇指夸了一句,“接下来你可更得仔细,因为我就要说到你们最关心的话题了。”
小刘闻言一凛,所谓“最关心的话题”,指的当然就是涉案的内容。他赶忙打起精神,全力以待。
这时罗飞却看看手表,说道:“十一点多了,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吧,下午再继续。”
小刘知道罗飞有所安排,便“嗯”了一声,把笔录本合起收好。
罗飞又对白亚星说道:“你在这里稍等,我会叫人送盒饭过来。”
白亚星也不说话,只无所谓地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
罗飞带着小刘走出审讯室,刚刚把门关上,却见凌明鼎和陈嘉鑫也从隔壁监控室出来了。原来陈嘉鑫被白亚星赶走之后就去了凌明鼎那边。
罗飞稍微压着点声音说道:“去我办公室吧。”然后又嘱咐小刘,“你去安排几份盒饭。”
小刘自去食堂准备,罗飞和凌明鼎、陈嘉鑫则结伴来到了办公室。落座之后,罗飞向凌明鼎问道:“你怎么看?”
“一开始他的攻击性非常明显,包括对小刘,还有对小陈的。后来说到关于环保的话题——”凌明鼎沉吟道,“我觉得他好像在隐射些什么,又好像在为一些事情做铺垫。”
罗飞点点头,对方的分析和他的感觉是吻合的。还有些话凌明鼎自己不好意思开口,罗飞便帮他说了出来:“他隐射的就是你的心穴理论。”
凌明鼎咧咧嘴,算是尴尬地默认了。
下一个问题才是罗飞关注的焦点:“你觉得他在做什么铺垫?”
“我也不敢确定,只是有一些感觉……”凌明鼎紧皱着眉头说道,“白亚星一定在策划着某个阴谋,所谓的‘中国催眠师行业联合会’就是这个阴谋的一部分。而‘净化工程’则是他给这个阴谋起的代号。”
罗飞凝起目光,渐渐逼近问题的核心:“那‘垃圾处理’又是在指代什么?”
凌明鼎道:“如果说‘垃圾填埋’是在影射我的‘心桥治疗术’,那‘垃圾’应该就是指人们的心理顽疾,也就是所谓的‘心穴’。”
罗飞顺着对方的思路推理下去:“这么说‘净化工程’就是清理‘心穴’的计划?”
“应该是吧。昨晚楚维不是说起什么‘爆破疗法’吗?跟‘心桥治疗术’相比,‘爆破疗法’的目的就是要把对象的心穴摧毁。这不正是‘净化工程’所鼓吹的理念吗?”
罗飞“嗯”了一声,继续分析道:“所以白亚星才会在催眠师大会上捣乱,并且专门建立了‘中国催眠师行业联合会’和你对抗。”
“是的。”凌明鼎叹了一口气,又道,“我真的不明白,不过是学术上的异见,何必要搞得剑拔弩张?”
罗飞沉默了一会儿——这个问题也是他的困惑所在。
如果只是在心穴治疗理论上有分歧,白亚星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提出反驳。以他的经济实力,很容易建立起一个超越凌明鼎的行业协会。而所谓的“爆破疗法”虽然比较极端,但也不至于到达“阴谋”的层次。白亚星有必要把这事弄得如此神秘,还牵扯出两条人命吗?如此细想的话,这背后恐怕另有隐情。
片刻后,罗飞用提醒的口吻对凌明鼎说道:“白亚星在讯问时说过,催眠行业并不是他关注的重点——我觉得他不是虚张声势。”
凌明鼎的目光跳跃了一下:“就是说他主要并不是针对我?”
罗飞点点头:“催眠术对他来说也许只是一种工具,就好比他在讯问过程中提到的‘工程技术’。至于他要用这项技术做些什么,这才是最核心的问题。”
白亚星这次来到刑警队,“自首”绝不是他的真正目的,而只是他行动计划中的一个环节。包括他上午说的那些话,似乎给警方一些暗示,但在关键处又语焉不详。在讯问过程中罗飞便开始思考对方的用意,是想通过思路的调动来控制审讯者的思维呢,还是想引导警方的调查方向,以实现某种借力打力般的效果?无论是哪种情况,如果警方能够尽快破解对方的隐喻,那自然便可占得先机。所以罗飞才会提前中断讯问,出来和凌明鼎商讨。
凌明鼎皱眉沉思了良久,最终却只是茫然摇头。
罗飞失望地搓着自己的手指。两人在屋内大眼瞪着小眼,一时间都觅不到思路。凌明鼎首先放弃了,他轻叹一声说道:“还是再观察一阵吧。”
罗飞也无奈地耸了耸肩膀。现在警方掌握到的信息还是太少,就算是凌明鼎这样的心理分析大师也无法作出更深的判断。在这种局面下,等待或许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案。毕竟白亚星那边的表演才刚刚开始,只要讯问继续下去,他肯定还会继续施展“话术”。而他说得越多,凌明鼎这边破解的机会就越大。
就在这时,办公室外响起了敲门声。陈嘉鑫过去开了门,却见是小刘带着几份盒饭回来了,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中年男子。这人也是刑警队的同事,叫作朱东。
小刘一边把盒饭给大家分了,一边向罗飞汇报:“罗队,朱哥已经把那个女人的情况摸清楚了。”
“是吗?”罗飞打开自己的那份盒饭,招呼道,“来,边吃边说。”
朱东便坐在罗飞对面,他把盒饭接在手里,然后开始讲述:“那女人叫作韩雪,今年二十一岁,本地户口。原来的工作是个售楼小姐,一个多月前辞职,随后搬离了公司宿舍,入住华鼎公寓五号楼402室。这个华鼎公寓就是她上班时负责销售的楼盘,是个高档小区,精装修带家电,真正的拎包入住。房产证上登记的是韩雪的名字,但以她的个人收入肯定买不起这种房子。据小区物业反映,韩雪入住后经常和一个中年男子出双入对。我去售楼处也问了,这个男子是看房的时候和韩雪相识的。根据我的分析,应该就是这个男人出钱购买的那套公寓,他和韩雪之间多半是一种包养关系。”
罗飞认真听完之后,又问:“韩雪这人怎么样?”
“本市商贸学校毕业的,没上过大学。据说是挺单纯的一个女孩子,以前不要说被人包养,就连恋爱都没有谈过。”把这些情况都说完之后,朱东这才打开盒饭大口吃起来。
对面的罗飞微微点头,对属下的工作表示满意。朱东提到的中年男子当然就是白亚星,他以韩雪的名字登记买房,借机和对方同居,主要目的就是隐匿自己的行踪吧。而年轻单纯的韩雪怎能抵挡白亚星这样成熟富有的男人?
罗飞向朱东下达进一步的指令:“吃完饭之后你去开个搜查证,然后把那套公寓封闭起来。晚上我过去搜一搜,或许会有发现。”其实他自忖搜出线索的概率不大,但办案就是这样,即便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
朱东应道:“明白。”
便在这番对话的工夫,罗飞已经把一份盒饭吃完了。他看了看时间,又对身旁的小刘等人说道:“你们也快点吃吧,我们一点钟继续。”
众人匆匆把饭吃完,稍事洗漱整理,然后便各赴岗位。朱东去开搜查证,凌明鼎和陈嘉鑫进了监控室,罗飞和小刘则进了审讯室。
白亚星也刚刚吃完盒饭,见到罗飞进屋,他还意犹未尽地夸赞道:“龙州刑警队的伙食真不错啊,比我当年在西南的时候可强多了。”
罗飞不冷不热地回了句:“我看是你的胃口好。”
白亚星“嘿”地一笑,反问:“难道罗队长的胃口不好?”
罗飞不再搭这话茬,他和小刘各自落座,然后摆出架势说道:“白亚星,我们现在继续依法对你进行讯问。”
白亚星一摊手说:“我全力配合。”
这次罗飞直入主题:“白亚星,你自称对发生在本市的两起命案负责,那就说说具体的情况吧。”
“这事可说来话长。”白亚星瞥了小刘一眼,“喂,你做好准备了吗?”
小刘冲对方晃了晃手里的水笔:“只管说你的吧。”
白亚星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喉咙,然后开始供述。
“我是今年十月二十日到的龙州。我前面已经说过了,我这次过来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找找投资项目,另外就是因为在龙州要召开什么催眠师大会。我对催眠很感兴趣的,正好来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