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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初的惊诧之后,年轻人又迅速恢复了平静,他甚至还冲着罗飞笑了笑:“这么巧吗?罗队长,你也到这里来度假?”
罗飞也笑了,他并肩坐在年轻人的身边,将那副手铐没入了水中,然后他反问了一句:“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文成宇,还是杜明强?”
门外擦背的师傅看着这两人亲密交谈的样子禁不住更加纳闷地摇了摇头。难道这两人本就是相识的朋友?那又何必让自己白挣这一百块钱呢?这世道可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而浴池中的年轻人此刻则侧过头看着罗飞,脸上写满了困惑和茫然:“你什么意思?”
罗飞眯着眼睛看着对方那副故作姿态的样子,像是在观赏着一副有趣的画面。片刻之后他带着些苦笑的表情说道:“你确实装得很像,即使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还是很难看出你就是被警方苦苦追寻的Eumenides。”
年轻人耸了耸肩膀:“我听不懂你的话。”
“我已经盯了你整整十天,从十二月一号专案组撤离的时候开始。你觉得还有必要在我面前隐瞒什么吗?”说到这里,罗飞轻轻地叹了一声,“我们现在赤条条地坦诚相对,周围也不会有其他人,请把所有的伪装都全部撕掉吧。”
这一次年轻人沉默了很久,他看着眼前缭绕的水雾,不知在想些什么。当他再次转头面对罗飞的时候,他终于放下了所有的戒备,而他浑身上下的气质也在瞬间有了根本的变化。
那个倨傲自赏、盲目狂妄的记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目光幽深、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敏锐气质的冷静杀手。
罗飞用带着极端复杂的心情注视着身边这个人的变化,他很难想象在同一个人身上居然能呈现出如此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难怪这家伙竟敢在专案组的眼皮底下潜伏这么久——看来他不仅是个顶尖的杀手,更是一个顶尖的演员。
“先告诉我吧——”恢复了本来面貌的“演员”此刻摇着头说道,“我的漏洞在哪里?”
“‘一·一二’血案的侦破。”罗飞亦不需要再隐瞒什么,“你并没有窃走档案馆里的资料,但却能作出如此精准的分析,所以你必然有其他的渠道可以探听到警方内部的信息。想到这一点之后,我就开始怀疑你了。因为我坚信我身边的同僚绝不可能出现‘内鬼’,他们只会在无意识的状况下被你利用。而在那段时期,能与专案组人员频繁接触的外人只有你一个。”
“嗯,我操之过急了,”年轻人遗憾地仰起头,“我该更沉稳一些的。”
“不过我并不能确定你具体是通过什么方法在窃取信息,所以我只能把专案组暂时解散,只有这样才能切断你的眼线而且又不引起你的警觉。”罗飞陈述的同时看着那年轻人,目光中带着些询问的意思。
年轻人便也坦然告诉对方:“你们抓我的第一天我借用了慕剑云的手机,趁着换手机卡的机会,我在内盒里装了一个微型窃听器。这个窃听器是手机专用的,可以通过手机电池进行供电。”
原来如此,罗飞点点头。慕剑云参与了和“一·一二”案件相关的所有的讨论,Eumenides从中获得的资料甚至超过了警方的档案记载。对方其实是站在了专案组的肩膀上,所以才能率先查出“一·一二”血案的真凶。想到这一层,罗飞禁不住露出无奈的苦笑。
“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走出了这步险招。”年轻人又解释道,“当时我急于想查清家父死亡的真相,而所有的线索又被你们牢牢地盯死了,我只有想办法借助你们的力量才能继续查下去。”
是的,潜入专案组内部,把专案组成员作为自己的眼线,这真是一个既安全又省力的两全之计。而对方能想到这样的方法,其实也是受到自己的某种提示呢。
“那次我们在网吧交锋的时候,我故意抛出网络记者甄如风,想用他来作为你的诱饵。于是你便将计就计,抢先一步杀死了那个记者,同时把警方的视线引诱到自己身上,以那个记者的身份被专案组抓住,借此就打入了警方内部。”罗飞指出了对方最初的谋划过程。
“哦?”年轻人挑了挑眉头,“我杀那个记者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如果你是Eumenides,那你就肯定不是什么‘甄如风’,因为那个记者对吴寅午的逼问完全不是Eumenides的处事风格,而且Eumenides也不会给自己下一份无法兑现的‘死亡通知单’。想到了这一点之后,我就开始认真思考那份通知单上被墨水掩盖的日期问题——”罗飞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又颇为自信地说道,“那应该是十一月一号才对吧?你利用人们的思维定势搞了个障眼法。当警方看到那份通知单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要在整个十一月份加强戒备,却忽略了此前已经过去,但同样属于十一月份的那几个小时。而你正是在那段时间内实施了对‘甄如风’的刺杀。”
年轻人略露出些欣赏的表情:“完全正确。”
于是罗飞又继续说道:“真正的‘甄如风’死于十一月一日,不过在那天全市并没有凶杀案发生,所以我就去查找当天的意外死亡记录。后来我查到了一个醉酒溺毙的男子,他的名字叫作童木林。在清查了他的经济往来和网络资料之后,我确信他才是那个无良的网络记者‘甄如风’。当然这些调查我都是让下属分局刑警队秘密进行的,所以你虽然对专案组进行了窃听,但对这些行动却一无所知。”
“你非常谨慎,而且也很有必要。”杜明强有些黯然地翻了翻眼睛,“童木林身上的确有很多线索,因为我杀他的时候实在太匆忙了——当时你们也正在全力寻找那个记者,我必须尽快完成顶替。所以我不可能清理掉童木林的所有信息,我只是提取了一些最关键的信息,用于伪装自己的身份。”
“就这样进入专案组的核心区域,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你就那么自信?警方不会看穿你的把戏?要知道,只要我们找到了童木林,你的真实身份就会暴露无遗的。”
“是的。”年轻人淡淡地回复道,“但你们并不会想到要去找童木林。如果我不是在逼出丁科的过程中着急了一些,恐怕你现在也没有怀疑到我吧?”
罗飞并不否认这一点:“嗯,你的确骗过了我。事实上,后来我对你产生怀疑还是得益于另一个人的提醒。”
“谁?”年轻人提问的同时已经想到了答案,“丁科?!”
罗飞点点头。
年轻人“嘿”了一声,无奈而又释然:“我在招惹他之前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我又不得不逼他出来——因为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弄清楚。”
罗飞很理解对方的话。如教父一般的恩师却是射杀自己生父的枪手,谁能容忍心中藏有如此巨大的问号呢?即使冒着粉身碎骨的风险,也一定要把这样的谜团彻底解开!
“找到了真正的‘甄如风’之后,我便更加确定你就是Eumenides。”罗飞又一次看向年轻人。后者淡淡一笑,不再否认自己的这个身份。
罗飞又道:“不过我还有两个问题现在也没有搞明白。”
年轻人默然看着罗飞,等待着对方的详述。
“首先是关于你的行动限制。你把自己交给警方,我们必然会对你进行二十四小时的守护,难道你已做好准备,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不进行任何自由的行动吗?”
“当然不能那么绝对,我是准备好后路的。你如果仔细搜查过我的卧室就会明白了。”
“有秘密的通道?”罗飞隐隐猜到了什么。
年轻人点点头:“我把隔壁的一居室也租下了。我的卧室里有个排风扇,从排风通道可以爬往隔壁的房间。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出去处理,我就会乔装打扮一番,然后从隔壁的那套房屋进出。当然,我肯定会选择柳松在客厅熟睡的时候去做这样的事情,而且我外出的时间不会太久。”
罗飞“哦”了一声,这样倒也说得通。因为他已经不止一次见识过对方乔装改扮的本领,不过有一点还是令人生疑。
“外围的便衣呢,他们对你的进出难道没有任何疑心吗?”
“我会避开他们的。”年轻人耸了耸肩膀,“你忘了吗?第一天晚上我就把所有的便衣都认了个遍。”
是的!罗飞恍然想起,在警方对杜明强进行看护的第一天晚上,后者就刻意挑起了与交通肇事者常凯之间的一场争端,表面上看起来他是要借警方之手给自己出一口气,真实的目的却是要认清警方布置的所有便衣。
确实是出色的谋划,大胆而又细致。罗飞暗暗赞叹,但这种情绪并未在脸上表现出来。随后他又皱起眉头道:“另外一个问题则是最让我困惑的——就是关于你的身份。很显然你并不叫杜明强,但是我不止一次核查过你的证件资料,却没有从中发现任何问题。你是通过什么方式把一个伪造的身份弄得如此逼真?”
杜明强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那并不是伪造的身份,那是真实的。”
罗飞眯起了眼睛:“可你真实的姓名明明叫作文成宇。”
“我既叫文成宇,也叫杜明强。我还有很多其他的名字,但我现在并不想告诉你。”杜明强郑重地说道,“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些名字后面的每一个身份,都是真实有效的。”
罗飞摇摇头,似乎愈发地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