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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是我的事了,我只管盯你到点儿。其他事有其他人去办。"

"要是我说的那地方根本没宝,你如何担待?"鲁一弃紧接着又问,"要是我宝贝入手随即毁了它,你又如何担待?"

这次下面的反应很激烈:"最好不要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样的话我虽然很惨,但我也不会给你机会,也不会给让我很惨的那些人机会。"

"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大懂。"

"我不是朱门中人,只是家小都在他们手中。我的职责就是走这一遭,完事后各不相扰。你要把我这件事破了,我就会落个身家全无的结局。到时就只能是拿你做筹码,或者你我来个同归局,大家都落得个欲消念无。"

"朱门中人放心你与我同行,你以为他们考虑不到你所想的吗?我倒觉得你这遭走完,不管成功与否,都不会有个好结局。而我只要不让宝贝落入朱家手中,他们总要有万全之策保我周全的,你说对吧?"

"你是逼我现在就出手挟住你吗?"下面的声音低沉而凶狠,如同一条嗜血的恶狼发出的喉哼。

"我的意图是什么你不知道吗?你不是摸到我底料了吗?"不爱发问的鲁一弃此时反问一个接一个,如同层层叠叠不住不休的波浪。因为他知道不能给对手平心静气的机会。船尾的两道暗流已经开始汹涌起来,"救命翻轮"已经达到了一定速度,铁头船在风力和人力的双重作用下变得越来越快。

风中的呜鸣声变得弱了,空中的鹰啸也远了。盲爷身体的颤抖也平缓下来,盲杖已经直直地拄在原处不动了。

"不过我想你不会也不敢。"鲁一弃在继续说道,"现在制住我?你有把握吗?刚才我不就劝你试试看的吗?"

老叉没有搭话。

"怎么,你没......"鲁一弃知道应该继续扰乱对方的思绪,分散他的注意力,但是这句话刚出口,他就说不下去了。感觉中有一股无形的压力从船尾下面升涌上来。难道自己弄巧成拙,激起了对手的杀心?不应该呀,就老叉隐伏这么些年的那份定力和心性,不会因为自己几句话就把持不住。要么是他发现自己这里耍的是空城计?还是识破了自己的计划?

面对这样的压力,鲁一弃能做的就是将复杂的思绪收敛,然后忘却一切,将持枪的手臂缓缓抬起。

"你刚才在上面说水浅了,这里就是海滩对不对?"沉默许久后的老叉突然幽幽地问了一句。

这回轮到鲁一弃沉默了。

铅砣挟带着狂劲的风声横扫而来,这次竟然是一绳三砣。力道霸道凶悍,就如一片极速的狂飙。但这一招没有确切的目标,有些像撒网捞鱼,撞谁是谁。

鲁一弃和盲爷都在三只铅坨横扫的范围之中,他们可以躲避,也可以推挡。但是凭鲁一弃的身手和盲爷的状态,他们不可能避开铅砣的速度;推挡的话,在那种力道下更无疑是螳臂当车。

枪响了,连续地响了。铅坨停顿了,调头了,回旋了。

唐代印度游僧阿拜格著《赴东胜途见》中有录:"经哥什尔,遇漠窟枯尸无数,尽覆毛发,尺长左右。骨捻如灰,其毛发却刀割不断。地居者言其为食石毛人族聚尸之窟,已为偶见。"

如此刀割不断的毛发编制而成的绳索当然不会被枪打断。绳索虽然不断,但鲁一弃射击的位置却是恰到好处。连续击中同一点的子弹让绳索凭空出现了个新着力点,于是带铅砣的前端改变了攻击方向。只其中一个铅砣砸碎了小块尾舷板,便直落而下消失到船尾下面。

探底绳窜上尾舷的时间极短,全部的过程也就和打个闪儿相仿。可就是这样一个打闪般的过程,让鲁一弃觉出有些不对劲来。

"啊!好眼力好枪法!"老叉喝声彩,他似乎忽略了盲爷的存在,"他们都去踩翻轮了吧,刚才被你言语一搅,都让我疏忽了多出的两路暗流。不过这里虽然水浅,但要想再浅一舱底,凭你这船速,起码也要走上大半天。有这大半天的时间,后面追撵的大船肯定能追上,你说呢?"

鲁一弃心境猛然一乱,对手确实是比步半寸、鲨口那些人高出许多的老江湖,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完全识破了自己的计划。

船尾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咯嘣"声,夹杂在喧哗海浪声中。这声响鲁一弃虽然没有听见,却绝逃不过盲爷的耳朵。他低垂的尖削头颅微微一抬,有些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改坎!"

两个字提醒了鲁一弃,他已经顾不得太多了,朝着船尾舷沿迈出了仅有的一步。这一步走得并不太稳,因为船在他迈出这一步的过程中有了些许的变化。

现在他慌乱了,着实慌乱了。

他把驳壳枪伸出舷沿,往下面舵页的位置盲目地射击着。但这所有一切都改变不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船转了方向,并且在一个不大的范围里转起了圈儿。

射完一匣子弹的鲁一弃换了一个弹匣后继续射击。冲出舱门的步半寸则朝着下面不住嘴地恶毒咒骂。但下面的老叉就像死了一般,没有一点声息反应。

远处风中的呜鸣声越来越响亮,空中猎鹰的唳啸越来越尖利。鲨口快步跑上了甲板,四面张望着。

"来了吗?"舱台下的女人紧张地问。

"东十五线网直头(正东偏南十五度),日头齐杆(太阳出头升到桅杆高的时间)就到,鞋数三片鸭拐子(两艘三桅带划桨的船)。"

鲨口说的话只有步半寸能听懂,他的脸色变了。

此时船尾下的老叉又开口了:"原本是打算松着你们扣儿让你们启宝,然后再收扣拢兜。你们倒也都不是省油的亮盏子,硬是折腾着要走强套索的路数。"

鲁一弃停止了射击,步半寸也不骂了,他们都很无奈。

"等着吧,我瞧这顺风顺水的,也不用日头齐杆的辰光,那两大舟子就能到。说实话,也许合着天数就该如此。原先四只大舟子尾着我们,赶在前面的两只可能毁在倒海楼里了,后面这两只估计是被倒海楼的余浪推偏了航线,反倒凑巧觅到我们的船影儿。"老叉接着说,"我是真没有留引子。就算留了,被倒海楼一冲也不知道到海子的哪个旮旯里去了。那只瓷瓶刚出水时我瞧着稀奇古怪的以为是个宝,后来感觉自己身上被对家种下的活灵符有异动,这才知道那瓶子上附着怪异。"

此时,步半寸正从衣带上扯下些棉布丝线,捻成团抛到船下的水面。

浪冲滩

老叉由好学变成了好为人师,嘴里兀自喋喋不休着:"虽然不知道那瓶子到底怎么回事,既然相互间有感应,那么和朱门中的手段就应该有些牵连。于是我决定把这东西留在船上。对了,先前在下面听鲁门长说那瓶子是什么魂瓶,附着魂魄呢。那么朱家船上那个装神弄鬼的萨满,要在这没命没魂的海面子上找到这玩意儿的踪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不要听他瞎扯,他这是在拖延时间,快想办法把船调过来。"盲爷喊道。鲁一弃突然间意识到了,对手还是在用自己的老路子,自己怎么又上当了。江湖的凶险看来不只是刀光剑影,就连只语片言都必须小心提防呀。

"呵呵!静心些,我这不是能帮你们消耗些难熬的时间吗。"老叉的言语中能听出少有的得意。

但他得意未免早了些,因为这船上有人已经知道下面该怎么办了。

几只大瓦罐被拿到船头,一些粉末撒在了甲板上。副帆落了,副桅倒了下来。主帆降,缆松三分,主桅的后立缆索性解脱,只两根侧立缆虚挂着,帆叶调向缆和桅杆的两根前立缆也都被牵到船头位置......步半寸一声不吭地忙碌着,他的脸色很难看,也不要别人帮忙,只是将动作尽量放得轻缓。

对家追赶的船只正蹦跶在浪尖子上,全速往这里行驶着。魂引儿毁掉后,他们在没有指引的情况下偏离了些方向。最后商榷之下,决定还是以失去魂引子之前的航线一路直赶,终于又坠上了铁头船。他们知道,这次不能再托大远跟了,必须收扣压着尾儿走,于是双船开剪,呈分叉式逼压过来。

"大少,到舵台和舱台间的缝子里去。"步半寸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将女人推到那狭窄过道里了,"鲨口,把夏爷也扶进去。"步半寸沉着声吩咐,目光炯炯如火!

鲨口从舱台上一步跳到舵台上,伸手去扶盲爷。盲爷被落地声一惊,猛然抬头,突然狂暴地一甩手臂,把鲨口推得往后跌走两步,接着他手中盲杖一挺,直刺鲨口小腹。鲨口被推开时就有些猝不及防,盲杖过来就更加无法招架,他能做的就是继续往后跌,直接将自己跌到舱台和舵台间的狭道里去。

盲爷一下没有刺到,于是迈步继续第二刺、第三刺。结果是他自己直接扑进了那狭道中。跌下的盲爷不再哆嗦了,因为他昏厥过去了。

"老小子不对劲,受什么刺激了?肯定是被老叉那鳖犊子气的,气疯了就乱咬人。"鲨口边骂着,边心有余悸地站了起来。

此时鲁一弃也钻进了过道,他急切地问:"没事吧?"

"没事。"回答他的是女人。而鲨口正忙着把盲爷拖起来,然后把身体翻正靠舱壁坐直。

就在这时,舱台上传来了声沉重的砸击声。过道里的人愣住了,莫非老叉要毁船?

听到第二声砸击声后,鲨口和鲁一弃想跑出去看是怎么回事。舵台上的步半寸似乎已经预料到,断喝了一声:"都在里面待着,别出来,尽量聚堆儿。"

随着第五下重重的砸击,船尾的舵柱发出一声"嘎呀呀"的怪响,接着是重物落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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