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冒死闯入机关重重的苏州园林 (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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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悟性很好,学“辟尘”之技没多花什么心思。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她渐渐意识到自己的三觉感触到的东西中有些不是“辟尘”功法可以解决的,于是她便整天缠着陆先生学“布吉”之技和天师法,与陆先生在一起时间长了,学了一口的吴语侬音竟比陆先生还地道。
陆先生早年在龙虎山学过天师法,虽然只得些皮毛,但对付一些魑魅魍魉这样的小鬼还是绰绰有余的。但鲁天柳并不满足,她甚至还跟着陆先生上了趟龙虎山,说是要学更正宗更玄妙的天师法。
陆先生带鲁天柳在龙虎山只待了七天就回来了。龙虎山的那几位神仙般的老道都挺喜欢鲁天柳,可就是不教她天师法,只说些八卦易数、奇门遁甲、异物奇遇之类的东西给她听。因为老道们都说她不用学,她隐隐间已现出碧眼青瞳相,道家与中医都有论言:“碧眼青瞳是神仙。”所以鲁天柳至少是个半仙之体,一般小鬼妖孽见了都要躲避。鲁天柳觉得这是老道们惜技的托词,但回头想想自己一个女孩子,学请神驱鬼的道道也的确不合适,便就此作罢,不再强求。
江南的宅子一般都讲究曲径通幽、以小见大,好些普通的江南大宅园林,里面的布置构造就如同个迷局子。在这样风格的宅子里不管是布坎排扣,还是暗算偷袭,都是针对第一个和最后一个下手,不会先动中间的。因为这里的路径短,曲折多,遮掩巧,前面的已经拐弯好几步了背后的还不一定能跟上。后面的到了拐角,要细看一番才能辨出前面的走的是哪条道,有时候虽然看到人在前面,可脚下的路却不一定能走到那里,会有小湖、断桥阻路,要从旁边绕过。只有中间的人能始终呼应到前后,同时前后也总有人能将他照应到。所以关五郎本想断后,被陆先生拦住。
陆先生知道关五郎虽然勇猛强悍不畏生死,但他心眼太实,容易上当。要让他断后的话,只要是一个落单,肯定会被套了扣儿。
于是关五郎走在了前面。他将圆筒篓子斜背在背后,手中紧握水磨铁的刀柄。虽然五郎是鲁恩的徒弟,却不会使立、垂春秋刀法,这和他的悟性、体格有关系,也和他的性情、为人有关。
五郎在运河边拉纤时才九岁,饭量就已经是成年人的两倍,他背后的纤绳也比其他人拉得都紧。这个自小就失去父母的孤儿虽然天生神力,却并不是个很好的练武材料,他的心眼太实,缺少灵性,倒是很合适修习鲁家六合之工中“立柱<sup>”</sup>一技。
关五郎平时很用心也很拼命,能到鲁家他觉得这是他的福气,他总是努力地将交给他的每一件事都做好。
鲁恩根据他的特点让他练朴刀,并教给他变化很少的“圈儿刀”,这刀法江湖上也有叫做“旋风杀”的。其实这刀法就连鲁恩自己也使不好,它一是需要力大,还有就是要求刀手不容易转晕。而这两点五郎都符合,他不仅天生神力,而且生下来就在船上过日子,风浪已经让他不知道晕眩是怎么一回事了。
陆先生走在最后头,神情中充满自信。他这辈子就觉得自己是个有本事的人。可是一个游荡在市井间的风水先生,修习的本事又都是些古老陈旧的技法和方术,那些真正的高人认为他是半吊子,外行又觉得太老套没什么用处;特别是到了民国后,好多人都宁愿相信那些西方的星座命理,所以这辈子认同他的人并不多。但人生总有一二知己,在他看来,自己真正的知己只有两个。鲁盛义算是一个,但准确点说鲁盛义更像是兄弟,是自家人,特别是这二十年在鲁家的日子里,他真就把那里当做自己的家了。而另一个真正算得上知己的,他只是藏在心里,从没对谁说起过。
鲁家六合之力中“布吉”一工的招法路数与陆先生所学技法和方术很是合槽。“布吉”中的寻穴、择时、藏宝、改相等手脑齐用的智工路数,让他的才能得以施展。
陆先生在鲁家已经许多年了,所有人都对他很是尊敬,当他是老师,更当做家人。他在这里找到了久违的快乐和情感,知遇之恩和友情亲情各占一半。
走进后宅门之前,他掏出怀中遁甲盘看了看:九星主天卫星,宜报仇解怨、施恩交友。八门为惊门,宜捕捉盗贼、兴讼、谋诈、设疑。他不知相数上是鲁家有利还是对家有利。测语有些矛盾,就如同他暗藏在心中的矛盾一样。
陆先生走进后门的时候只看到了三个人,打头的鲁恩已经往前廊拐弯了。等他到了雨檐与前廊的连接处时,却只看到离他已经蛮远的鲁恩和鲁盛义在往池塘那边走,却不见了柳儿和五郎。他没太在意,因为这很可能是自己与鲁盛义之间还有一个弯道,还要多拐个弯才能看见。
鲁盛义这时恰好回了下头,看到远远跟在背后的陆先生,脸色顿时变了。他没作声,也没继续前行,站在那里,一直等陆先生赶上了他。陆先生的脸色也变了,因为他走的是一条直道,没有拐弯。这就意味着鲁天柳和关五郎不见了。
在这种地方,人莫名其妙不见只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踩坎落扣了。可是让人意外的是,这里的坎面怎么会将中间的人收了扣儿,而且把两个大活人收得无声无息。这到底是如何布置的一个坎面子,手法不合常规。可不管合不合常规,那坎面儿却是匪夷所思地达到了效果。
“你们继续往前,我留下来找。”陆先生觉得,鲁天柳和五郎对他来说很重要,他这无家无后的人这些年的快乐都是这两个孩子给的,他们之间有些东西难以割舍。
鲁盛义没说话,他目光中那股坚毅重新将情感淹没。等他断然回转身时,才发现鲁恩并没有停住脚步,他早已经沿前面的鹅卵石铺就的花荫小道拐弯,消失在一座假山后面。
鲁恩始终没有回头,他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前方,根本没注意后面。这也难怪,他的任务本就是开道,而且后面有那几个主儿在,也确实不需要他再分神。
转过假山后有几株大树,让园子的这一处显得分外阴沉。花荫小道连续出现了几段朝下的台阶,鲁恩小心地走过,来到池塘边的一处小楼前。这楼真的很小,上下只各有一间房,两层房朝池塘那面都稍呈弧形。楼下池塘一面有个两丈见方的石头平台,挑出水面。楼顶有伸出的飞檐,楼层间也有飞檐。飞檐下都挂着牌匾,上面的一块写着“观明阁”,下面一块写着“戏涟台”。
鲁恩站在楼前还是没回头。他这样一个当年的铁血刀客难道连自己背后没有一个人跟上都察觉不出?
是的,他不知道。因为直觉告诉他,背后一直有人在跟着。虽然他们进来后都把步法身形放得很轻,不容易听到,但只要是稍有响动,总逃不过鲁恩的耳朵,所以他知道,从进后宅门开始,后面紧跟着的人步法动作就没变过,轻重也始终如一。最重要的是,这样的步法身形他非常熟悉,熟悉得就跟自己的一样。
鲁恩又往小楼那里紧走了几步,站在池塘边一棵大树旁。从这个位置可以透过花格窗棂看到小楼一层里面的一切。这屋子虽小却很讲究,屋里有生漆雕花的红木桌椅,两面还有贴边放置的红木长几。屋子三面有窗,朝向池塘的那面除了窗户之外还多一扇八格镶玻璃小门,从这门可以下到靠近水面的石头平台上。一层二层的窗户都镶了多色玻璃,一般人家不会采用这样奢侈的做法。
屋子的窗户和门都没关死,一股越过池塘的寒风吹得两叶推开的窗棂晃晃悠悠,上面的多色玻璃也随着这晃动闪闪烁烁。
鲁恩的眼睛往那玻璃窗上扫了一眼,顿时感觉脊梁上寒气直冒,浑身的汗毛倒竖。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双眼再次在窗玻璃上仔细扫视了一番。结果让他恐惧地朝前连走几步。背后的脚步声还是紧紧跟上,比刚才距离更近了。
鲁恩觉得脊背寒气直冒,从头发里溜出的冷汗珠子像个虫子似的爬进了后脖颈。
窗户玻璃里的倒影否定了鲁恩的听觉,他的背后什么人都没有。
鲁恩真的感觉到了恐惧,不同一般的恐惧。他曾是个刀头上舐血的人,多少生灵在他刀下变作鬼魂,所以他不相信也不惧怕什么脏东西,何况现在是青天白日。
他曾经见过鬼,是在太湖边一座废宅中。陆先生又是烧香念咒又是画符洒血,最后从正厅前的台阶下起出一个骨头坛子,这就是他见到的鬼。如果陆先生早说出穴点,他几锹挖出坛子取出压在坛子下的镇宅宝贝不就完事了吗,要费那许多工夫干什么。
既然不相信鬼那又为什么恐惧?是因为他确信背后是个人,一个能要他命的人。
鲁恩的恐惧促使他继续往前迈动步子,他要离背后的人远一点,他要找到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地方。
背后的声音始终跟着,并且距离继续缩小。
鲁恩突然意识到什么,背后的身形步法他真的非常非常熟悉,熟悉得就像他自己的一样。
鲁恩的眼皮突突直跳,没错,那就是他自己的身形步法,自己的背后怎么会跟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