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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重,断了根肋骨。就是血流得吓人。”帅朗道,看老爸的走的方向,让帅朗回头瞅瞅,有点奇怪地问:“爸,这人还没抓着呢吗?你怎么回来了?”

“刚才枪响听到了……欣苑小区出口设卡处有人闯关,应该是听到动静发生的连锁反应,端木应该也就在小浪底附近落脚,马上全城联动,要对他进行围捕了。我受伤了,我得歇会儿去。”帅世才故意道,帅朗马上接着道:“不对吧,不像老爸你的风格呀?”

“我有什么风格?”帅世才问。

“一条道走到黑,一根筋扯到底呀?”帅朗道。

帅世才哈哈大笑着,对于来自儿子的评价颇为满意,不过性格上的棱角终究也经不起现实的冲刷,对这些事帅世才也看得开了,笑了笑没有解释。话说父子联心,帅朗看老爸这么个表情,又回头看了看那个警戒森严的现场指挥车,有点恍然大悟,一拽老爸小声问着:“哦哟,爸,您不会也被人卸磨杀驴了吧?当时我可就提醒了,您个大队长,破副科待遇,跟人家差好几级呢,就有好处也轮不到你头上……这下好了,白受伤了,回头五块钱买个奖状发给你打发了……”

“呵呵……你爸我要是在乎这点事,还就不穿这身警服了。别说我呀,你呢,你可也白挨了。”帅世才轻飘飘把儿子这份置疑顶回去了,帅朗一听摇着头:“我不白挨,只要能把端木送进去,再挨几下也值得,总比糊里糊涂被人背后整强。”

“帅朗,爸郑重问你一句。”帅世才看儿子还是扬长不理的样子,很严肃地问道:“你觉得刚才的事很好玩么?”

帅朗一愣,摇摇头,肯定不好玩。

“那你还想玩么?我是说这事以后,你还想这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掺合在不黑不白的地方?”帅世才又问,更严肃了。

“爸您别说了,我懂,这事咱玩不起,从今儿往后,这些违法的烂事我是坚决不沾。”帅朗顿悟也似的赌咒发誓道。

“看看,能让你受点教育,老爸就值得,你说得对,做为一个个体,你如果想站到和社会的敌对面,不论是谁他也玩不起,生,容易;活也容易,可要把握好自己生活就没那么容易了,爸最后悔的是不该从小就让你接触社会的阴暗面,不过就即便是那样了,你难道不觉得站在阳光下心底会更坦荡一点吗?”帅世才道,语重心长地和儿子说着话,此时倒觉得,这件事,比抓端木要更重要,帅朗听得动心,点点头,推己及人,动情地拉着老爸,诚恳地道着:“对呀,您终于活明白了,其实社会的阴暗面不会因为出了你这么个反骗专家就消亡,所以我觉得咱们以后都生活得阳光点……别接触这些阴暗面了,也别当警察了,我给您买所大房子,您消消停停养老去……”

过了,教育过头了,帅世才剜了儿子斥道:“我管你,还是你管我?”

“废话,小时候你管我,老了不得我管你啊?”帅朗反诘着,老帅一听话有点刺耳,瞪上眼了,不过旋即又觉得这话里透着亲切,一眨眼又呵呵笑了。这爷俩,似乎也没有这么和谐的谈过话,走了不远,倒说得蛮投机,帅朗呢,随手掏着烟给老爸点着,自己也抽了一支,街面上人声稍息,警戒线周边围观的群众已经大多数被劝散了,又走了不远到了逍遥胡辣早餐的店门口,这爷俩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停下脚步了,先看看店招牌,又互视了一眼,然后老帅踱步进了饭店,帅朗笑了笑跟着进去了,叫了两碗胡辣汤配蒸馒头,店里没什么人了,街上的行人也不多了,老板正骂骂咧咧这天杀的警察把大好生意给搅和了,听得帅朗直给老爸做鬼脸。

“你还笑得出来呀?万一端木漏网,回头说不准他还要来找你麻烦。”帅世才笑着道。

“呵呵,您说了,他已经站到社会的敌对面了,他玩不起。”帅朗也笑着道,吸溜着胡辣汤,很享受的样子,根本不着急。

“可终究是个隐患。说起来这个古清治还是高人一筹啊,事成拂衣去,不留身与名,这老头根本不在乎徒子徒孙的死活,吴奇刚家破人亡,吴荫佑死于非命,王修让下落不明,他是摸准了端木的脉门,让端木一步一步深陷到多行不义必自毙的泥沼里,他也了解你的性子,逼到进退维谷的境地敢放手拼命,说不定他把我的因素也考虑进去了,这段私怨终究还是被他变成不得不解决的公案了。”帅世才叹道,对于古清治的评价倒是挺高,帅朗啃了口馒头却是不屑道:“那就解决了他呗,反正咱也不吃亏。”

“你说得轻巧,现在证实端木的在各地犯下的案子,案卷累起来比你还高,这么个狡如狐、狠如狼的奇骗,那有那么容易解决。”帅世才道,对于全城围捕还是觉得有点雷声大雨点小了,还是隐隐地觉得那儿不对劲,说了这话,见得儿子一笑,突然间又觉得儿子那儿不对劲了,思忖了片刻,有点灵光凸现着问道:“你是不是知道端木要往那儿跑?我们讨论讨论?”

“好啊,我觉得他不会往可能存在危险的地方跑。”帅朗道。

“对,连面都不轻易露,涉险更不可能了。”帅世才道。

“所以开枪一定是吸引警察的注意力,让这一片的口袋扎得松一点。”帅朗勺子一举,很笃定地道。

“我也这样想,他应该选择别人最不防备的时间溜走,而且是别人想着最不可能的地方。”帅世才道,想到了黄河大桥上的失利。

“最不可能的办法应该就是最简单的方式,也是大师的方式,我想这种大师的方式应该是他以一个普通人的面目从从容容从别人身边走过,而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帅朗道,有点渐入佳境了。

“对。”帅世才赞道:“骗子的最高境界是用心理暗示欺骗自己……他如果以一个普通人的面目和平常人的心态出现,自然骗得了他身边的人,他是个骗子,不是个暴徒,不会选择开枪的极端方式脱身,这同样是个骗局,抓捕要糟……”

说话着急着掏手机,不料被儿子摁住了,儿子笑着道:“爸,你不要表现得聪明,太有预见性,那样的话会让大家很妒嫉的,低调,低调才是王道。”

“臭小子,你不会捣什么鬼了吧?”帅世才笑了笑,果真把手机放下了,要抓住了,会显得自己很多事,不相信别人;要抓不住,又显得自己过于离群和孤傲,万一抓捕失利,会面对一个情何以堪的反问:你这么牛逼,早干什么去了?

帅朗笑了笑,提醒道:“爸,你别忘了,我在这儿布控的也有几十辆车,这些车和人,除了我,没人知道他们在哪儿……说不定,就会碰上端木。”

“说明白点。”帅世才催道,眼睛一亮,知道儿子埋了后手。

“从开枪到现在已经十八分钟了……我想这个时候端木应该已经化妆完毕该出门了,赶紧吃,吃完一块找人去……不过爸呀,你这观念得改改啊,虽然对付他是出于私怨,可毕竟也是件公事,找不着不说了,找着人,那钱咱一定得要回来啊。”帅朗强调着。

帅世才亲昵地摸了儿子一把,嗯了声,点点头,父子俩风卷残云地吃着,不一会儿相携出了店门,沿着街道的人行道走了不远,上了辆五菱面包车,从容地消失在这段警戒着的街道……

时间,倒退二十分钟……

隔着欣悦公寓十七层某间的蓝色窗帘,能看到设卡路口发生的情况,一辆黑色的一汽大众出了小区,在手忙脚乱刚刚组织起设卡排查的地方缓缓地停车,然后,车里伸出一支短枪来,砰砰两枪击伤了准备检查的警员,车瞬间加速,冲开关卡,疾驰向北,足足两分钟才见得后备的警力组织起了有效的追击,陆续有四队十六辆警车沿着这条平等街向北疾驰,呼啸的警车、凄厉的警笛,风驰电掣所过之处,行人车辆纷纷回避……

端木放下了窗帘,从容地穿好外套,在思忖着什么地方泄露的行踪,思来想去,唯一有可能泄露蛛丝马迹的地方应该是邰博文,邰博文曾经是徐凤飞组织的班底成员之一,警察也只能从这条线索上查到徐凤飞,可究竟是怎么查到的呢?这个问题让端木界平觉得很疑惑,因为疑惑所以有了一种危险的感觉,而因为危险又让他有一份长期养成的冷静习惯,买早餐的徐凤飞没有回来,随行的俩位保镖也失去的联系,唯一解释用道上的话讲叫:折了!

而能让仨个人同时折了,除了警察,再不做其他之想了。

冷静之下,让余下的两位保镖开车冲卡试水,一试之下,水很深,十几辆警车追击的排场,恐怕等闲人不会得到如此的规格待遇,也只有一个解释,折了徐凤飞,接下了就是自己了,以徐凤飞的身份还成不了警察的终极目标。

从容的穿好衣服,戴上发套,架上眼镜,又往唇上贴了一层胡觜,梳了个老土的发型,然后披上了外套,全部的行李都没有动,只挟了一只稍显掉色的公文包,镜子里的人,打扮仿佛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小职员,形象更像区下政府部门某个升迁无望的小公务员,像这类人这类打扮,在中州的大街上能见到很多。

从容地下楼,一路调整着心态,骗子的诫言是,在你试图欺骗别人的时候,必须先欺骗自己的心理,把自己变成需要变成的人,比如别人想发财,我就是拥资亿万的老板;比如别人想成名,我就是点谁谁红的策划人。而现在,别人想要抓端木,那我,自然就不是端木了。

下了楼,停了三秒钟,中等个子的端木深呼吸了一口,找着当小职员的那种卑微感觉,微微垂头、低眉、背稍佝,夹着公文包的样子像见人随时准备鞠躬一样。找到了这种草根的感觉,然后迈着稳健的步子,向着小区出口而来,刚刚的慌乱仅留下的王庄派出所又在这里设卡,就在小区口子上,看到一队警察茫然无绪地不知道是堵来向还是堵去向,只是对着步话汇报着现场的情况,端木的心态更稳了,从容地走到警察的左近,像好事围观的群众一样,一位小警员一指端木横眉瞪眼:“站住……”

端木站住了,很疑惑的眼神,很平和的口吻、很标准的中州口音问着:“发生什么事了,警察同志?”

“你管什么事?哪儿人,带身份证了吗?”小警察狐疑地看了眼,不过出入太大,没有引起注意,质问的原因也许仅仅是因为想在这个时候摆摆警察的谱。那位“群众”很配合的表演着,慢条斯理的掏着老式的包点点头:“带了……洪峰,我在官井街道办上班,家在欣悦小区15幢四楼403室。”

“去吧,别乱跑,正排查嫌疑人。”小警察一扫身份证,一挥手,放过了此生职业唯一的一个璀璨机会。

或许,也怪不着他,去向是事发的街道,专案组的临时指挥就在那里。而要去那里的人,又是这么本分老实的小职员,实在没有什么可怀疑之处。这位群众依然是不紧不慢地装好证件,迈着稳当的步伐通过了最近的这个排查点,又踱了不远,人影消失了,消失在小区和商铺街之间的胡同里。

很慢,端木走得很慢,新建的城区高楼大厦的阴影下,还留着记忆中特有的中州风情,进胡同不远,仿佛一脚跨进了一处过往时空,青砖、灰瓦、雕梁画栋、滴水瓦、格子窗、青石板、花屋檐,宅院的木门厚重得敲不出声响,斑驳的老墙断砖残瓦,晦明晦暗的光线像把城市的苍桑缩影在这里。

老旧的胡同一个名称就是一段历史,一个名称背后蕴含着众多的歌谣、优美的传说、文学的典故,相比那些千篇一律的高楼大厦,这些慢慢褪出世人视线的古迹旧事却更有底蕴。

不过今天却不是为了缅怀曾经的如歌岁月,在端木看来,能躲开层层的排查、避过遍地的监控、绕过满城的警察,也只有这里,这个快被人遗忘的地方。

又走了十分钟,出了主事胡同,绕过寡妇巷子,进了官井胡同,静谧的老城和记忆中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像一个远离尘嚣的地方,随着步履的加快,离他最期待的自由和安全越来越近……

……

……

时间,倒退十分钟,此时,端木正通过排查,满城联动的警力接到了出警的通知,那辆飚出平等街的嫌疑车辆蹿上了中州大道,帅朗和老爸坐着黄国强开的车,从小浪底驶进了管井胡同。

老城、老街,巷子如织、胡同赛网,一到这里帅世才眼中郁上了浓重的忧色,这种地方在监控上专业术语叫“盲区”,在警务的范畴几乎是不可控制的区域,远远地看去像一块贴在城市高楼、街道、绿地之间的一块疮疤,身处其中又像是进了层层的迷宫,七拐八弯的巷子,最宽的八到十米,最窄地方不足两米,而这一带究竟有多少巷子和胡同,恐怕只有那些贴小广告的才清楚。

“你觉得他会走这儿?”帅世才问儿子。前座的儿子正和黄国强打嘴官司,骂这货打架不帮忙,黄国强谄笑着给了个解释,还没上手你们倒赢了,帮个屁呀。帅朗正待贬损几句,听得老爸这么说,回头反问着:“要不走这里,爸你觉得还有地方可走吗?”

“怎么,你也学了点分析行为特征?说说你的理由。”帅世才问。

“咱们比照一下,第一,对于骗子,信任是奢侈的,端木谁也不会相信你说对不?他会一个人走。”帅朗道。

“没错,每一次案发他都是悄无声息地人间蒸发,最近的一次在广东,四年前,因为投资诈骗案当地警方出动五六百警力在车站、码头、机场、交通要道设卡,还是被他溜了。”帅世才道。

“这就是第二个特征了,真正意义上的骗子,走得都是阴损的路子,他不会给任何人正面对决的机会,对于他们,不露面就是成功了。”帅朗又道,补充了句:“所以,层层设卡的地方他一定会绕过去,要绕过去不留痕迹,就剩这儿了。”

“没错,安全是第一要素,他是以骗为职业,而不是亡命徒,所以我才怀疑开枪冲卡不应该是他的行事风格……那明显是找死。”帅世才道,儿子帮着捋思路了,一指东面的方向道:“只要穿过这个不设防的老城区,东面就是开发区,原来的郊区,那儿随便一个地方只要停辆车或者有个人接应,他会在最短的时间的脱离追踪,而这个时候,全城的大多数的警力都在追捕开枪冲卡的嫌疑人车辆,这个事发地,反而成了警力最薄弱的地方。”

“没错。”帅世才没有发现自己一直认可儿子的判断,沉吟着叙述道:“等追捕的警力发现上当,再折回来排查,他已经跳出包围圈了……这个选址和上次选在邮电宾馆有异曲同工之妙,邮电宾馆两公里之外也是一片未开发的老城区,人的行为特征和他个人的经历是相关联的,对比他的年龄,应该是和我差不多同时代的人,这一代人,对老中州还是很有点怀旧情绪的,再对比他的生活轨迹,这些地方应该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所以,走这里,就等于以己之长攻人之短了。端木的生活就是一个又一个骗局组成的,对于他,最好的骗局永远是下一个。”帅朗道。

“对,没错……我也想到这儿了,郑冠群和沈子昂甚至专案组所有的人都能想到这里是最可能的地方,但因为犹豫和畏难,谁也不敢选择这个地方,看来是我缺乏坚持了,那么帅朗,你知道这个地方有多大?”帅世才提难题了。

“官井、穿心、五道、奶奶庙四大胡同,连了余庆里、上元、回回等十七条宽巷,还有里和弄堂,一共有四大胡同、十七条大巷、三十六个里弄,多少个出口,把这些数字加起来乘以二,就是准确数字……一共一百一十四个口子。”帅朗掰着指头一数,老帅吃了一惊,似乎讶异从来不知道儿子有这能耐,帅朗笑着道:“爸你别奇怪,我前两年穿巷进胡同卖饮料,天天寻思怎么着躲工商和城管涅,不熟悉不行呀,你混不上饭嗳,别说这些大件,这胡同巷子里有几条小弄我都知道,当年我一天能贴两千多张小广告,挣一百多块啊,一个队里数我贴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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