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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事,郑冠群揽着帅朗回了宿舍,闭上门,帅朗还在喋喋说着不配合的话,老郑一关门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咱们处了这么长时间,没感情也有点人情吧?我这一把年纪了,驱车几十公里专程上门找你,你居然给我个冷脸?”
“你别摆你的处长架子,咱们不是一个系统,就是一系统我都不鸟什么处长,我们这山高皇帝远,除了开除就已经是最差的待遇了,我爸让我在这儿好好反思反思,我那儿也不去。”帅朗酒意盎然说着。
“嗨,还别说,这事我已经通知你爸了。他知道。”郑冠群有的说了。
“是吗?那我爸他也管不着我,我要不想干什么,还就不干什么……郑叔,你知道自由的概念吗?不是想干嘛就干嘛,而是不想干嘛咱就不干,我现在就是这号自由人,谁也勉强不了我。”帅朗表明心迹了,虽然有点醉意,可心里并不糊涂,这警察组团上门,不会有什么好事。
“呦喝,什么时候成油盐不进了,你知道我找你干什么?”郑冠群讶异了,有点奇怪帅朗的变化。
“还不就是端木那点事,其实我告诉您啊郑叔,对于端木我是崇拜大于憎恨,再说你也知道他的身世,说起来他也是个可怜人,把他交给你们,我其实也有于心不忍,不过他要的我命,我没办法……换个时间、空间,我估计我都不会那么做。”帅朗又一次表明心迹了。有点酒后吐真言了,郑冠群点点头:“没错,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帅朗,你一定不会想到我找你干什么,你要猜对了,我马上拍屁股走人。”
“真的?”帅朗斜着眼,看老郑郑重其事,这猜上来了,直接道:“他肯定不开口对吧?”
“错了,他说话滔滔不绝,比新闻联播还能说。”郑冠群摇摇头。
“那他是拒不交待所犯罪行?”帅朗又猜。
“错了,他对十几年所犯罪行已经供认不讳。”郑冠群又道。
这下轮到帅朗愣了,撇撇嘴,不相信地问:“那我就猜不出来了。”
“猜不出来吧,很简单,他想见见你而已。”郑冠群撂出正确答案来了。
“见我?”帅朗一指自己,呵呵一阵醉笑,摇摇头:“不见,什么时候轮到他说话了,再说我见他干什么呀?八杆子打不着呀。郑叔,这里面有猫腻,别瞒我,第一,这么重要的嫌疑人,你们不会让他轻易见外人的,对吧?第二,他就想见,也轮不着他说话呀?对吧?你们巴巴大老远来,别告诉我是你办案人性化有进步了啊。”
“呵呵……知道瞒不过你,事情没那么复杂,这两周的预审基本没有什么波折,十几年的犯案有些嫌疑人现在还关在监狱里,端木自知瞒不过去,十几起诈骗案他都一五一十交待了,认罪态度嘛,还算可以,不过有个关键的地方他一直守口如瓶……”郑冠群道,留了个包袱,见得帅朗似乎没有好奇心,又让他有点意外了,眼瞟了瞟屋里,一看了那份报纸,笑了,笑着问:“别装做漫不经心,尚银河跳楼的事你知道了吧?这事和端木也有间接的关系…看来你还关注着事态的发展呀。”
“关注谈不上,无意中看见的……郑叔,不是我不配合,我有多大本事,他不交待的事,你们让我去能起什么作用?”帅朗问。
“不是你能起什么作用,是你本人就是作用……”郑冠群来了句谜面。
“什么意思?”帅朗问。
“他要求见你……并以这个为条件要挟我们专案组,我们要不是无奈也不会答应他的要求了,毕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枪毙也有碗断头酒吧?所以经过慎重研究,就答应他这个请求了。”郑冠群道。
“少来了,你们就不考虑我的感受呀。我告诉你啊郑叔,我这个人很有原则滴,我不愿意干的事,我是坚决不干滴,你强迫我也没用,不能因为你们手里有特权,就可以不顾我的感受破坏我的为人原则……这是什么东西,什么意思?”
帅朗大谈着原则,郑冠群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着一张纸,很容易辨认,支票,帅朗拿手里,一看,拾万元整,愣了。
“经过我们专案组研究,对于提供两名网上追逃嫌疑人确切信息的知情人给予重金奖励,拾万元整,帅朗同志,我现在是公事公办啊,你要不配合我们专案组的工作,这个钱究竟发不发,我们就得再研究研究了啊。”郑冠群故意说道,调侃的语气,帅朗仅仅是迟疑了两秒钟,刷一下子塞进口袋里,呲眉瞪眼道:“研究什么呀?我应得的,我容易么我,花了多少钱才抓着人,这雇人工钱都不够……哎郑叔,你这奖励是税前还是税后的?”
“你少来了,我就不相信你是个照章纳税的守法公民。”郑冠群呛了句,帅朗披着衣服,拿着手机,点点头:“那倒是,你们的保密程度挺高的吧,看来不用报税了……走。”
“哟,这么直接呀,这倒不说原则了。”郑冠群开着门,帅朗一回头笑着道:“这不违反原则,强迫不干是原则,给钱就干也是原则……反正他都逮起来还能翻起什么浪来,顶多就是不服气罢了,想看看他栽在谁的手里,这有什么看的,枭雄末路,那个不是栽在无名小卒手里,提前说好了啊,端木要气得背过气去,你们别找我麻烦。”
帅朗人借酒劲,喋喋说着,老郑身上关上门,揽着帅朗的肩膀,又到食堂里告了个别,这一行人上了两辆车,驶离了十一湾变电站,在尚未完全消融的公路上疾驰着向中州驶来了。
一路上,郑冠群在车里教了帅朗若干注意事项,主要是这人有反社会的倾向,说话的时候要顺着不要逆着,但也不能随着他说,别说着说着,说不清谁有反社会倾向了;次之呢,这人有点精神强迫症,千万不要和他争辨,之前有几位预审员和端木争辨,没一个能说过这个精神病的。再次要的呢,这人除了反社会倾向和精神病症候,还有点神经质,时笑时笑,时骂时说,做好心理准备,别吓着……
没开始倒先把帅朗的酒吓醒了一半,直感叹警察这钱实在不那么好挣,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直驱南郊的第四看守所,等见到厚重的铁门洞开,看到荷枪实弹的武警,又见到林立的特警如临大敌般四下守着预审区,机械地跟着众人坐下,等从窗口看到四名狱警解着手铐脚镣叮当拖地直响的嫌疑人,人来了,从关押仓到预审室不远的距离足足走了十几分钟,等越来越来的镣声传来时,帅朗莫名地有一阵激动,不知道这种激动感觉来自于身体那个部分,不过确确实实是激动,激动之下,酒意愣生生地全吓成了额头的汗珠,心里暗道着:
咦哟,这个革命的恐怖主义,就是他娘的厉害,吓死个人了!
……铁镣拖着水泥地的声音越来越近,此时此刻帅朗有一种错觉,仿佛被禁锢在钢筋水泥囚笼里的是自己,以前最喜欢看罪案片,最向往的那种场景是:几个兄弟,一个美女,有一银行的钱等待去劫!即便是身陷牢狱也能轻松一跃,逃出生天。而此时身处此地,冰冷、森严、肃穆的氛围,除了会让人浑身觉得战栗,再没有其他感觉。
海阔天空、恣意所往,这是艺术表现的犯罪所具有的美感。
深牢大狱、畦步难行,这才是现实中所有罪犯共同的凄惨。
除了拇指粗的钢筋隔离网,对面的门开了,人进来了,浓眉、阔唇、国字脸,依然是一个很普通的面庞,中等的个子挺直着胸膛,也像普通人一样,只不过身上沉重的脚镣和裎亮的手铐能彰显出他的不普通之处,绝对是个极度重犯。听到狱警没有温度的话语,看到周围没有表情的面孔,对比着艰难进来,又艰难坐下的端木,帅朗的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深深的怜悯,想到这个人是被自己设计而身陷囹圄的,甚至于此情此景让他有了那么一份愧疚的感觉,丝毫不觉得自己平生第一次替天行道的行径有什么可夸耀的地方。
“你们……可以回避一下么?”
对面坐上的端木界平开口了,一开口旁若无人,这份从容做楚囚的气度端得是让帅朗自惭不已,不过这个无理要求被几位专案组的和狱警无视了,都瞪着他,没有吭声,也没有准备走,端木坐着笑了笑道着:“我无所谓,不过创造一个轻松的谈话氛围,说不定对你们好处……看,对面这位朋友有点局促了。”
明显是示意帅朗,当然局促了,毕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嘛,帅朗有点不自然地看看郑冠群和沈子昂,郑冠群和沈子昂目光交流着,没有说话,把帅朗往前推了一步,摁到了椅子上,一摆前,前后两个方向的狱警、专案组人员悄然退出,守在门口,帅朗呢,稍稍有点纳闷,可不知道这事怎么着被颠倒了,敢情端木这儿还能指挥到这些警察?
“没什么奇怪了,他们有求于我,所以就礼贤下士了,你倒是有点让我失望,怎么看上去像个产业工人。”对面的端木侃侃一句,盯着帅朗,一身蓝不拉叽的工装,一脸傻不拉叽的表情,实在是看不出什么特异之处,在他盯着帅朗的同时,帅朗也从最初的紧张的局促中慢慢适应了,同样回盯着这位声名远扬的奇骗,桔黄色的嫌疑人服装,看着有点滑稽,特别是戴着刑具还这么谈笑风声,那滑稽的样子却是更甚了几分。
俩人就这么盯了,盯了几分钟,端木界平的眼睛一动不动,突然问了句:“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
“没错,确实没有。”帅朗不卑不亢。
“不过我们都已经知道对方是谁。”端木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