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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文风可以复制,但是这首诗中含有某种深入骨髓的东西,这和其他场合下留下的内容也很相似。这糟糕的韵脚、毫不修饰的口吻,就像是孩子写下的。这是同样风格的文章。博斯感到混乱,胸口传来疼痛感。

是他,博斯心想,是他。

——迈克尔·康奈利《混凝土里的金发女郎》

*

这世界上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公主——因为找到了她,我的每一天都变得闪闪发光。

飞鸟井光流。我看到她了。她站在八号车厢的第三道门前,那是属于我和她的固定位置。我到车站的时候,她一定会等在那里。她的嘴里吐出白雾,还是不要让她等太久吧。

今天开始,我们换上了冬季校服。她穿夏季校服很漂亮,不过穿着毛衣的光流也很可爱。她手里拿着一本文库本,手被冻得通红。“我不喜欢戴手套。”我回忆起她带着不满说过的话,“那样就没法翻书了嘛。像是手机,哪怕戴着手套也能用,至少能发发信息,不觉得这样有点不公平吗?”因为觉得很有趣,我送了她一副露出指尖的手套,作为十一月出生的她的生日礼物。

“早上好,光流!”

我从后面抱住她。隔着毛衣也能感觉到她的体温。

“你真适合穿冬季校服。”

“大早上就这么精神啊。”

光流被吓到了,倒吸了一口气。

“好啦,电车来了,松手吧。”

“你对我的冬季校服没什么感想吗?”

“有啊,很可爱很可爱。”

“啧。”

电车终于到了。我让光流坐在靠边的座位上,然后坐在她旁边。坐到离学校最近的车站需要二十三分钟,这一段是我每天最喜欢的时光。我有社团活动,放学时不能和光流一起走,而且我们两个不在同一个班。所以这是我和光流唯一能一起度过的时间。我们聊些无聊的话题,或是听昨天新买的专辑,约定要一起吃午饭,还会聊聊放学后和周末的安排,乘车的这段时间任由我们想做什么都行。

今天的话题我早就提前想好了。

“之前那起事件中大显身手的光流,我画好了哟。”

“哇。”

然而光流却按住了我准备翻开素描本的手。

“别在这里看啊,太丢人了。”

“有什么嘛,我画得很好的……”

“我不是说不想看啦,只是不想在这里看。”她的眼神有些飘忽,“我们午休的时候去天台上看吧,怎么样?”

也好。于是我们就这样约定了。

我满足地合上素描本,开始了其他琐碎的对话。

——你啊,应该开始考虑更加认真地画画了。

美术部的学长一脸严肃地对我说。该什么时候开始,其他人会不会同意,这类话语会束缚住我。我想画的时候就会画,至于参加比赛啦,别人的评价啦,老实说这些我都不怎么在意。

这样的我有那么奇怪吗?

我无法停止画画。但为了比赛而画,又实在是太无聊了。那种完成任务的感觉会戳痛我的心,让我不再能感受到快乐。

而改变这一切的正是光流。

我的公主大人。

一开始,她留给我的印象只是她是和我同校的漂亮女生。接着,一年级的五月体育节上,她出色地解决了一起发生在校内的盗窃事件。

事件本身平平无奇。然而,冷静地进行层层推理,利落地揪出真凶,光流的行动充满了魄力……

并且颇具美感。

那天晚上,我在画纸上将这一幕描绘了下来。我只用一支铅笔,画下了穿着体操服的飞鸟井光流展开推理的样子。接着修改了很多次,可不管怎么打磨,都无法传达出她推理时的美。我不断尝试、不断修改,终于完成了能让自己满意的作品时,体育节后的周末已经结束了。

第二天,在学校里回过神来时,我正在敲隔壁班的门。

“飞鸟井同学在吗!”

被我叫到名字的她正一脸郁闷地读着一本文库本。她抬起头,慵懒的视线看向了我。我激动不已,同时感到惊讶,此时的她和推理时简直判若两人。

“怎么了?”

“我是隔壁班的甘崎美登里。你好。”

她颇有礼貌地点了点头,之后视线又落到了书本上。

“放学后你有时间吗?”

“欸?”

“放学后。如果你有时间,来天台吧。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她没有隐藏眼中怀疑的神色,我却也没有因为胆怯而动摇。这是当然的。我没有理由动摇。不管她露出怎样的表情,我都想接连不断地描绘下来。

果然,对我来说她是必不可少的。这个念头充斥我的脑海,越发膨胀——这导致我那天根本没好好听课。

放学后,在天台上,我和光流第二次面对面。

“体育节的时候你太厉害了。”

我急于套近乎,引来了光流困惑的目光。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才不是呢。你真的很厉害。”

“谢谢。可是,都已经结束了。侦探什么的,我现在已经不是了。”

我很吃惊。“为什么?你明明有那么厉害的才能。”

“才能啊。”她苦笑了起来,“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一旦注意到了什么,就没法保持沉默。其实我并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我觉得太羞耻了。”

她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真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能保持沉默啊,你真是个温柔的人。”

听我这么说,她瞪圆了眼睛。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呢。”

她那暧昧的微笑,剧烈地刺痛了我的心。

“……我说,为什么你不当侦探了啊?”

这个问题似乎让她很意外,她露出“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吗”的表情。可尽管如此,她还是告诉了我。也许因为是第一次被别人问到,所以她也产生了想要倾诉的心情吧。

“……嗯,硬要说的话,就是我对揭发真相这件事感到疲劳了吧。不管是什么样的事件,都会有人成为加害者,有人成为被害者,而我一旦发觉了真相,就无法保持沉默,一定要说出来。这就相当于介入到他们之间,弄乱,有时甚至是打破了事物的状态。”

我没有追问她都遭遇过怎样的事件,因为看起来她并不想打开回忆之门。

所以我说起了关于未来的话题。

“所以你不想再当侦探了?”

“对。”

她有些厌倦地叹着气。

“我已经受够了。你今天叫我出来,该不会是想委托我破案吧?我不会接受这种委托的。”

她话里带刺,显得有些不耐烦。

“这样啊。可能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委托吧。”

“唉,果然如此……”

“我想让你继续当侦探。然后,请让我待在你身边。”

我的话让光流僵住了。片刻之后,她发出“咦”的一声。

“这就是我的委托。”

“等一下……这算什么啊?”

“我把那天的情景画了出来。”

我将素描本打开,给她看了那幅画。“这是我?”她惊讶地问道,接着满脸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她低下头,语速很快地说道:“真不好意思啊。你这个人还真是奇怪。那次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只看了一眼我就决定要画下来。我想,只要有你在,我就会一直画下去。”

“你也太自说自话了。”

“随便你怎么说都好。”

“我可不好。”

“你要拒绝吗?”

“倒也不是——”

“那就是答应了?”

“你还真是会强人所难。”

“因为我讨厌半途而废。”

“也就是说我跑不了了?”

“我只是想待在你身边。”

“如果答应了你的要求,会不会显得我很轻浮啊。”

“没这回事。你只需要为了我继续当侦探。”

说到这里,她终于认真了起来。她咬着嘴唇,慢慢地说道:“那么,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我感觉脚下不稳,可她会这么问也合情合理。是我过于冒进了吧。对于我来说光流是特别的,可对于光流而言,我却并没有特别之处。我只是今天突然跳到她面前的冒失女生而已。想到这里,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这我还没想过。”

光流一动不动、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那么……你是心头一热就来找我了?”

她哈哈哈地笑出了声,抱着肚子,抬头看着天空。她笑起来是这样的啊,给人很清新的感觉呢。我甚至没有因为剧烈的打击而感到失落,反而拿出了素描本,想要永久地记录下这个瞬间。

“啊——好奇怪啊。”

“对不起。”

“你终于冷静下来了?”

“嗯,我足够冷静了。”

“我说你啊……甘崎,你是叫甘崎吧。你知不知道自己说出了多么残酷的话?”

“欸?”

“你让我为了你继续当侦探。我明明都说了不想再做了,要和事件关系人对话,要钻进人群,要制造混乱,要解开谜题,要揭发真相,要搞破坏,只因为你的一厢情愿,嗯,我就得再一次又一次地经历这些事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我知道这并非你的本意。可是你说你想待在我身边啊。”

她这番变化无常的回应让我完全陷入了混乱,到最后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拒绝。我只顾着慌里慌张了,完全无法镇定下来。

“你待在我身边能帮上忙吗?是想当我的助手吗?”

“唔。”

这一下算是问到了我的痛处。我既不懂推理,也不擅长打斗。我无法直视光流的眼睛。

“我、我会拼命努力的。”

“嗯。算了。”

光流伸出了手。我有些疑惑,是否该去握住她的手。明明是我一时冲动去找她的,却在这种时候胆怯了起来。

“那就证明给我看吧,你在我身边能帮上什么忙。如果接下来又有事件发生,我会再当一次侦探的,不过仅限一次,到时候一次定胜负吧。”

“我明白了。我绝对会让你认可的。”

答应了她的条件之后,我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下一次事件?会是明天?还是一周之后?又或者是几个月之后?到底什么时候会发生,这种事完全无法预知。

“那个,事件发生之前的这段时间,我们之间……”

“……算是朋友吧。这样行吗?”

看光流的神情我都能猜出自己有多么喜形于色。

于是,我成了她的助手,到哪儿都和她一起。

我把自己正在画画的事也对光流说了。

“我来为《飞鸟井光流事件薄》画插画怎么样?”

“哎呀,不要啦。”

我的侦探那不禁逗又嫌麻烦的样子还真是可爱。

不过有时我也会感到不安。

——那么,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对于我来说,光流是不可替代的,但我对于光流来说却并非如此。

我对她表露过一次这份不安。

“不是美登里就不行的哦。你得拿出自信来。”

“我知道啦,可是,哈哈……”

“倒不如说我才是那个不自信的人。美登里跟所有人都处得很好,性格开朗,又会画画,有着成为插画师的梦想。可我呢,只是成绩稍微好些罢了。侦探什么的,在社会上一点用处都派不上。”

“说什么成绩稍微好些,真是让人不舒服呢。”

她的成绩位列全年级第一。

“反正就是,等我们成了大人,我肯定会被美登里甩在身后,什么都无法胜任。”

她露出寂寞的微笑,伸出手指抵住我的嘴唇。

要怎么做,才能成为对她来说不可替代的人呢?我决定努力成为厉害的人,这样才能坦然地站在她的身边。那就先从她所认可的绘画才能开始吧。必须努力做成些什么,才能坦然地与她并肩。

恰好在这时我抓住了一个机会,为亲戚即将出版的幻想小说绘制插画。那是一部共七卷的长篇幻想小说。虽然有一层亲戚的关系,但也的的确确是对我才能的认可,这让我雀跃不已。如果能够成功,我想我一定能获得自信。

当然,创作过程中受到的挫折,我两只手都无法数清。毕竟是专业的工作,必须对每一幅画负责。我之前不是还逃避参加竞赛呢吗?什么责任啊义务啊,我不是想甩掉这些,自由自在地画画吗……

不过我想我应该再一次去面对那个软弱的自己。这一切全拜光流所赐。就如同我离开了光流就无法继续画下去一般,我产生了希望光流也没有我就不行的奢侈想法。为了这个,我必须经历必要的试炼。

等到我给她看那本书的时候——她会是怎样的表情呢?她笑容满面的样子会让我高兴,她哭泣的样子会让我觉得新鲜,如果她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表情,那可真幸福。

我抱着刚刚画好的A3大小的画纸,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歌。

我迫不及待地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真的是非常期待。

*

调查报告

平成二十X年九月十日

“爪”犯下第六起罪行

在私立M高中的校园里发现了被害者甘崎美登里的尸体。第一发现人是该校的事务员D。前一天从二十一点开始下大雨,因此现场没有留下脚印等任何可作为证据的痕迹。

已确认被害人的双手指甲都做了美甲,这是“爪”的犯罪特征。这次是黑白格子图案,重现了第一起案件时使用的图案。第二次是蓝色的,那么接下来如果“爪”再次作案,会是蓝色的美甲吗?

现场留有一张写给甘崎的朋友飞鸟井光流的字条,上面写着“都是因为你,较量重新开始了”。这张字条被放在应该是被害人装画材的文件夹里。文字是用水笔写成,虽然一部分被水浸湿,但文字内容不难判定。这是“爪”第二次在犯罪现场留下信息。(第一次是在第二起案件现场,被害人被割开的喉咙里夹着一张便笺,上面署了“爪”这个名字。那之后,“警视厅通知重要指定事件×××号”就被大众媒体以“爪事件”代替。)字条由工整的楷体写成,没有用尺打线的痕迹。这是自信的表现吗?现在警方正在进行笔迹鉴定。

该凶手还有向尸体喷洒香水的犯罪特征,但因为事发当天有强降雨,所以无法确认是否有香水的气味。被害者的怀中被塞入一枚香袋,但袋子已浸湿,没有气味了。(……)

1 “爪”【距离馆被烧毁还有4小时54分钟】

火烧过了河流,不断逼近。

我站在二楼的窗边向外看。矮木林那边冒起了黑烟,非常影响视线。风吹得窗户剧烈地晃动着,黑烟也随风飘动。不能再坐等救援直升机了。大火烧到落日馆,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可能连几个小时都要不了。什么都不做地等待夜幕降临,就危险了。

“没时间了。”

飞鸟井摇了摇头。她的嘴唇发白。

“请稍微休息一会儿吧。”

我把肩膀借给飞鸟井靠着。支撑着她另一边肩膀的葛城看起来心神不宁。

——我要将这个宅邸和“他们”的秘密全部揭露出来。

我们从升降天花板上下来之后,葛城在那个房间里这样说道。

葛城的话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到底想查明什么?又想揭露什么呢?是什么让他突然如此有干劲?

我和葛城陪飞鸟井待在她的房间里。我们对宅邸里的其他人解释说“送飞鸟井小姐回去休息一下”,便架着她回了房间。

我们让她坐在床上。我去浴室用水打湿毛巾再拧干拿来给她,又让她喝了些水。

看到她终于冷静了下来,我也安心地抚了抚胸口。我从来没照顾过不安的成年人,特别是成年女性,实在是让我惊慌不已。

说起来,那幅画……

我们在隐藏书架上看到的那幅画,已经作为证物收好了。为了让飞鸟井冷静下来,我们将画倒扣着放在桌子上。

那是十年前,甘崎在A3大小的画纸上为幻想小说绘制的插画。这幅画被裱在玻璃画框里,不知是财田家的人放在那里的,还是凶手放置的。如果这幅画原本就放在那里,那么当年的案子就很有可能与财田家的某个人有关——贵之、文男,或者雄山。

然而,在玻璃画框的内侧沾有烟灰,这意味着画是在大火烧起来之后才被装入画框的。因此,画是由杀人魔从外面带进宅邸的可能性或许更高。

就是十年前曾与飞鸟井光流对峙,应该已经被捕的杀人魔。也是杀死了甘崎美登里的杀人魔。可是,那个男人——户越悦树,不是已经自杀了吗?难道说,当年的真凶另有其人?

而那个人现在就在宅邸之中?

宅邸中每个人的样貌依次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来……我、葛城,还有飞鸟井,财田家的众人——卧床的雄山、一家之主贵之,还有儿子文男。此外是旅行者小出,还有住在附近的久我岛。总共八个人。

杀人魔就在这些人之中吗?不,将十年前只有六岁的我和葛城排除掉之后,还剩下六个人。如果再排除掉飞鸟井,就是五个人。不,真的能排除掉飞鸟井吗?我一方面因为自己竟怀疑到这种程度而感到羞耻,另一方面又认为这样去思考才算得上冷静。

我们身陷山火之中,小翼又在有升降天花板的房间遇害。那之后,我们在升降天花板房间的隐藏书架上发现了与十年前的命案有关的画。这可不能用偶然来解释。

“……田所君,书架上值得注意的物品,真的只有这幅画吗?”

“欸?什么意思?保险起见,我还拍了照片。”

我把手机递了过去,里面有好几张书架的照片。我拍了那些珍版书,还有装裱着那幅画的画框。

葛城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嘟囔着。

“……奇怪。这样一来,前提就不成立了。把画放在那里的意义是……可是……”

“葛城?”

他猛地抬起头。“不,”他慌忙补充道,“没什么。”

葛城重新面向飞鸟井,说道:“飞鸟井小姐,看来这幅画是解决这起事件的关键。另外,与这幅画关联颇深的连环杀人魔……”

“等一下啊葛城。”

我跟不上葛城的思路。也不知道是因为我太笨,还是因为他跑得太快。为了搞清楚,就必须把问题问清楚。

“我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小翼是在解开天花板的秘密时被杀害的,这一点我明白了。可是,这与十年前的连环杀人魔有什么关系呢?这一点我想不明白。”

“田所君,这是一起异常事件。在被山火围困的极限状态下,凶手选用如此特殊的手段杀人,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吗?是因为家族内部的矛盾?还是和久我岛之间发生了邻里争执?还有,小出小姐以前就认识这个家族的人吗?”

葛城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哟。这并不是一起由寻常动机引发的异常事件,而是有漫长的因缘。能不能找到关键的突破口呢?就在这时,这幅画出现了。”

我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就结果而言,你是正确的。小翼小姐并非死于事故,而是被人谋杀的。凶手还是十年前的连环杀人犯——‘爪’……”

飞鸟井闭上了眼睛。

“爪”。我对这个名字还有印象。这是杀人犯的代号。虽然简单,却让人心生忌惮。

“可是……所以呢?我们在这个宅邸内撑不了几个小时了,就算涉及过去的因缘——就算这个宅邸里真的有杀人魔——那又如何呢?”

她陷入了沉思,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说道:“必须快点、快点想出办法。”

结果,我们只剩努力找出密道这一个办法了。虽然我对葛城的推理很感兴趣,但现在还是更赞同飞鸟井的意见。此时并不是促膝长谈的时候。

“就是因为是在这种时候啊。”

葛城的语气强而有力。他挺得笔直,倾身向前。

“如果真要死在这里,那我也希望是在知道了全部真相之后再死。”

我瞪大了眼睛,后背一阵战栗。

“侦探是我的生存方式。如果没能搞清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就这样死去的话——那就是否定了我的生存方式。我是无法接受这种事情的。”

刚才他曾对自己的生存方式心生怀疑,但还是解开了“镜子机关”和升降天花板之谜——哪怕是在这种特殊时期,他也显得极为活跃。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飞鸟井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为了自我认可,就要随意摆布我们的人生吗?为了这个,就要夺走我们宝贵的几个小时?解开全部真相,满意地死去,可你敢说这也是我们希望看到的结局吗?”

飞鸟井的语气非常激烈。她瞪大了眼睛,仿佛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指责葛城。

“我不知道。或许解开了全部谜题,就能找出密道的位置了。”

葛城颇有自信地口出狂言。

“你就这么有自信,这里有逃出去的地方?”

飞鸟井的声音有些粗暴,但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又萎靡了。她猛地摇了摇头,似乎是意识到不管说什么都已无济于事,于是放弃了。

“……连环杀人魔,很可能在我们逃离的瞬间……‘爪’也许会在那个瞬间露出獠牙。考虑到这一可能性,找出‘爪’的真实身份就是有意义的。”

飞鸟井嘀咕着:“可是……二十分钟,我最多只能给你这么多时间。”

“没问题。飞鸟井小姐,我有事情想请教你。”葛城探身说道,“甘崎小姐死后,飞鸟井小姐确定了户越悦树就是‘爪’,但户越在被捕之前自杀了——之前你是这么说的吧。应该死了的杀人魔为什么再次出现了呢?而且出现在了这个宅邸……这一点我怎么都想不明白。”

我看向飞鸟井。她表露出妥协的态度,咬着嘴唇。

接着,飞鸟井讲述了“爪”事件的始末,以及甘崎美登里被杀害时的情况。她呼吸紊乱,讲述断断续续,哪怕只是回忆往事,也带给她相当大的痛苦。

“‘爪’是以年轻女性为目标的连环杀人犯。他每次犯罪都会去装饰尸体,在尸体的周围摆上人造花,留下喷过香水的香袋,最后还要为受害者进行美甲。他用过剩的美学意识来装饰尸体。尸体的第一发现者曾说出‘简直就像沉睡于都市中的公主一样’。”

“之所以称其为‘爪’,是因为美甲吗?”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凶手留下了署名。第二名受害者是被割开喉咙而死的。凶手在割开的喉咙里留下了署名‘爪’的便笺。”

“杀人方式有什么特征吗?”

“没有特征。”

葛城皱起了眉。

“也可以说杀人方式没有统一性。算上甘崎被杀害的六起案件,作案手法包括打死、刺死、枪杀、溺亡、电死、绞杀,每一次都会变。”

“使用不同的手段杀人,这应该也是一种规则吧。”

“这名凶手给人的印象是,若遵循某种规则完成杀人,他就会感到非常愉悦。”

飞鸟井面色痛苦地点了点头。

“十年前……凶手将甘崎从我身边夺走后,我便配合身为警官的甘崎的哥哥一起调查该案,最终决定抓捕那个名为户越悦树的男人。但最后没能做到,因为他自杀了。”

飞鸟井握紧了拳头。她的嘴唇颤抖着,继续说道:“……那时,我的确觉得不太对劲。反复检验锁定真凶的条件、检验不在场证明后,我们认为凶手应该是户越。可当我们为了逮捕他而来到他的家中时,却发现户越悦树已经上吊身亡。我们从他的房间里找到了不少证物,并在他的电脑中发现了遗书。还有香袋,殴打第一名被害者时用的锤子,刺死第二名被害者时用的刀子,以及用来锯断被害者手腕的锯子……证据实在太多了。但当时我觉得,以自杀这种形式谢幕,并不符合‘爪’的性格……”

光听她的讲述,我就感觉气血上涌。

“难道说……户越也是被‘爪’杀害的?”

飞鸟井深深地点了点头。

“十年前我就产生了这样的怀疑。既然现在‘爪’再次出现了,就可以这样断言了吧。”

“也就是说,飞鸟井小姐,十年前你并没有抓到真正的凶手。不仅如此,还怀疑到了无辜之人的头上。”

“葛城……”

我不假思索地站起身,但葛城的视线没有从飞鸟井身上移开。

“嗯,就是这么回事。”

飞鸟井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误,这让我感到惊讶。

不过她眼睛里的坚韧仍未丧失。这可真是不可思议。最初在宅邸中看到她时,她的双眼看起来就像幽灵般虚无。这是否意味着她已经不再拘泥于侦探的骄傲了呢?

葛城沉思了一会儿,而后缓缓地站起身,做出夸张的动作说道:“‘爪’因为被你发现了犯罪的规律而深感焦虑。你成功地防范了他接下来的罪行,为了报复,他实施了名为‘较量重新开始’的第六次犯罪。他杀死了甘崎小姐。而这一次就像是引爆剂一般,让飞鸟井小姐的手进一步接近了‘爪’。为了报复而对甘崎小姐出手时,他大概并未料到会引发这样的结果。从他还没计划好第七次行凶就先贸然对甘崎小姐出手,也可窥见这一点。”

“说到底,我就是个微不足道的人。自信满满、妄自尊大,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找出真相。”

飞鸟井自暴自弃地吐出这番话。我能从这激烈的话语中感受到她的憎恶。

“‘爪’决定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替罪羊身上,以应付警方的调查。他将证物转移到户越家,然后伪造出户越自杀的现场。”

在葛城干脆的发言之后,飞鸟井用如同舞台剧演员一般的语气继续说道:“户越是被绳子勒死的,这一点毫无疑问。尸体上没有吉川线,也没有任何能够认定为他杀的痕迹。”

“现在还不知道凶手是使用了怎样的手法完成了犯罪。将绳子绕在门把手上,利用被害者自身的体重来压迫脖颈,也能造成缢死的效果。还可以让被害者喝下安眠药,再将其抱到绳结上。”

“嗯。总而言之,‘爪’让户越成了自己的替身。与此同时,也意味着‘爪’犯下的连环杀人剧拉下了帷幕。”

“还有,伴随着户越的自杀,作为侦探的飞鸟井光流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葛城缓缓地摇了摇头。

“十年……!这十年间,‘爪’一直潜伏着。他杀死了作为连环杀人魔的自己。当然,我们无法确定这十年里‘爪’是否还在继续杀人。接着,在这栋宅邸,你和‘爪’再次宿命般地邂逅了。”

飞鸟井的身体颤抖了起来。我感到十分不快。

“好了,差不多该将舞台转换到现在了。”

听到我这样说,葛城点了点头。

将话题从过去转到现在,我拼了命地想跟上他们的对话。

葛城舔了舔嘴唇。

“已经确认了十年前的事件框架,现在就进入到下一阶段吧。

“十年前自杀的户越悦树并不是‘爪’,真凶已经逃之夭夭。但又凭什么说‘爪’就在这栋宅邸中呢?”

答案很明显。我回答了葛城的问题。

“在升降天花板之上的隐藏书架上,摆放着甘崎小姐的画。”

“那幅画将十年前和现在联系到了一起。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追查这幅画的动向。实际上啊,”葛城继续说道,“我还没有完全接受这幅画是由‘爪’放在那里的结论。财田雄山喜欢收集与连环杀人魔相关的剪报及资料,他有这方面的收集癖。也有可能是雄山机缘巧合得到了这幅画。还有一种可能是……”

葛城停顿了一下,语气强硬地说道:“雄山本人,就是‘爪’。”

我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的确,如果那幅画原本就摆放在那里,那么理所当然的,会让人认为是财田家的人所为。

然而。

“葛城,我也考虑过这一点,但这说不通。玻璃画框的内侧粘有烟灰,那是山火发生后,有什么人把画框打开,再把画放进去的证据吧?”

听了我的话,葛城点了点头。“……我就姑且那么一说啦。”他微笑着说道。

“我将你们两个人的说法总结一下。”飞鸟井扶着额头说道,“不管持有这幅画的人是财田家的人还是外面的人,总之,将画装进画框这个行为肯定是在山火发生后进行的,是这么回事吧?”

“没错。那么接下来,就产生了三个问题。第一,画一直被‘爪’所持有吗?第二,杀害小翼的人是‘爪’吗?第三,‘爪’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葛城拿起装着画的玻璃画框让飞鸟井看。

“我们按照顺序来。第一,要确定是否是‘爪’持有这幅画,就要理清楚十年前事件发生之后的情况。

“这幅画与‘爪’的第六次犯罪——也就是甘崎美登里小姐在你们所就读的学校里被杀害的事件有关。可以确定在事件发生的前一天,她把这幅画拿给身为幻想小说家的亲戚看过对吧?事发当天甘崎小姐将画随身带着,而你认为‘爪’拿走了这幅画,这是为什么呢?”

葛城看了一眼画。

“的确,这幅画画得很好。‘爪’很可能在杀人后产生强烈的欲望,想要将这幅画据为己有。可是你在描述‘爪’的特征时,却并没有说过他有收集癖。那为什么杀人后要将画拿走呢?‘爪’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因为下雨了。”

飞鸟井突然开口,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旁边的葛城沉默了数秒,马上想到了答案。

“是塑料文件夹吗?”

“脑子转得真快啊。”

她有些愤恨地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

我因为跟不上这两个人的节奏而忍不住提高了声调。塑料文件夹,就是能把文件折叠起来装进去的东西。在甘崎被害的现场留有此物。

“飞鸟井小姐的意思是,‘爪’之所以将画拿走,并不是因为想要那幅画,而是出于更消极的理由。

“我们来整理一下情况。甘崎小姐被杀那天是个雨天,对于‘爪’来说,这是个突发状况。因为他特意带来的香袋被打湿了,据此我们知道‘爪’的犯罪特征,也就是用香味装饰尸体一事进行得并不顺利。如果他提前就知道会下雨,应该会准备相应的对策。”

“这一点我能理解,但是雨和画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那一天,‘爪’还想在现场留下一样东西。那就是想给飞鸟井小姐看的字条。但是字条上的字是由水性笔写的,这是‘爪’的失误。”

“啊!”

我拍了一下膝盖。

“所以啊,如果就那么把字条留在现场,纸上的字肯定会被雨水模糊掉。尸体是在学校的操场被发现的,附近没有地方可以挡雨。虽然可以把字条放到甘崎小姐的包里,但包一直放在操场,一旦泡了水,字也会消失的。”

“原来如此,所以,凶手拿出了甘崎小姐的文件夹,把字条放在了里面。”

“但是那时,文件夹中的画被挤了出来,所以‘爪’就将装在塑料文件夹里的A3大小的画拿走了。”

葛城用手掩着嘴。

“虽说‘爪’有可能将这幅画赠予他人,但这毕竟是杀害甘崎小姐的证明。飞鸟井小姐刚刚就通过雨和塑料文件夹推理出了凶手拿走画的经过,想必‘爪’是不会草率地处理这幅画的。这十年里,这幅画一直被‘爪’所持有,这么想的可能性最高。”

葛城咳嗽了一声。

“那么,关于这部分的情况梳理就完成了。我们确认了这十年间,也就是从十年前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这幅画的动向。

“接下来是第二点,杀害小翼小姐的凶手是‘爪’吗?”

我凭直觉想回答“那是肯定的吧”,但是我知道葛城最讨厌这种不过脑子的断言。

“小翼是在升降天花板升起时被挤死的——这一点应该没错。接着,‘爪’将自己一直收着的画用画框裱起来,摆放在了那里。不过,这两件事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巧合。我们要讨论所有的可能性,我不想漏掉任何一种。”

“这我赞成。”

飞鸟井点了点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也开始理解葛城了,我感到胸口有一种被揪紧的感觉。

飞鸟井继续说道:“根据‘爪’所表现出的特征,他很有可能进行过分的表演。他会炫耀自己的罪行和成果,并从他人的反应中获得异常的兴奋感,感觉非常孩子气。为了达成演出效果,他才用花和香气来装饰被害者。”

飞鸟井皱起眉。葛城接着她的话:“说回这次的事件。凶手一开始就打算在飞鸟井小姐上到天花板上面时完成所有的演出。小翼小姐房间里的那张手绘平面图稍微从抽屉里露出来了一点,这也是凶手的手笔吧。昨天我们说起要去寻找密道,凶手便打算让我们顺着这个线索往下找,去调查升降天花板上方。就连飞鸟井小姐会上到天花板上面,也在凶手的预料之中。”

葛城继续说道:“我们解开了提示之谜,飞鸟井小姐上到了天花板之上,亲眼看到了这幅与她渊源颇深的画作。画摆放在书架从上往下数的第三层。这当然是凶手特意为之的,因为这是最显眼的位置。凶手移动书本的用意也在于此。最后,再在画框旁摆放上人造花……这也是为了让人联想到‘爪’而进行的设计。”

“也就是说,当我看到那幅画时,凶手的计划就全部达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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