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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二尺见方的方形纸箱,前面开了个小洞,像建筑物入口一样,插着五六张一圆钞票。
“拿起这些钞票看看。”
他把箱子放到我面前,若无其事地说。我听从他的指示,不料伸手一捞,却捞不到半点东西,明明在眼前的钞票宛若烟雾,真叫人吃惊不已!
“咦?”
瞧见我诧异的模样,他扬扬自得地笑着说明,原来这是英国还是哪里的物理学家想出来的魔术,运用凹面镜原理。我不记得详细情况了,总之是将一张真钞整齐摆放在箱底,钞票斜上方装一个凹面镜,再装一个电灯照射纸钞,凹面镜焦距上的物体就会随角度不同在不同地方成像。根据这个原理,纸钞的影像逼真地显现在箱前的洞口处。普通镜子无法呈现这种效果,换成凹面镜,影像便像实体一般神奇地呈现在眼前。
于是,他对透镜与镜子的爱好更加异常。中学毕业后,他并未继续升学。宠溺儿子的双亲,不论他的要求多任性都无条件答应,他自认为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大人,硬是在庭院空地中新盖了一间实验室,展开特异的消遣活动。
以往得上学,有些时间上的束缚,因此程度还不严重,如今没了这些束缚,他更是从早到晚都关在实验室里,他的病况加速恶化。原本他就没什么朋友,毕业后生活更局限在狭小的实验室,足不出户。会去看望他的,除他的家人外,只有我而已。
但我不常登门拜访。目睹他的病每况愈下,几乎濒临疯癫,我就禁不住打冷战。他与生俱来的怪癖,加上他父母某年不幸病逝于流行感冒,此后更肆无忌惮,变本加厉。庞大的遗产可供他随心所欲地进行各种古怪的实验,加上他已年过二十,逐渐对女人产生兴趣。嗜好奇特的他,情欲方面也极度变态,对透镜的狂热,更是让他沉沦到不可救药的境地。我要讲的便是这情形导致的某种骇人后果。在此之前,我想举几个实例说明他的病况有多严重。
他家位于山手的高台,我方才提到的实验室,就建在那偌大庭院的一角,能俯瞰整个市街的屋瓦。他先着手将实验室的屋顶改造成犹如一座天文台,装设一架颇具规模的天体观测镜,沉溺于满天繁星世界。那时候,他通过自学获知无数天文知识,但却无法满足于如此平凡无奇的嗜好。因此,他还在窗边安装高倍数望远镜,变换各种角度偷窥底下屋门大敞的世界,享受着罪大恶极的私密乐趣。
那望远镜或是对着围墙里,或是对着人家的后墙,当事人以为谁都看不见,完全料不到竟会有人从遥远的山上拿望远镜偷窥,因此无所顾忌、随心所欲地纵情于各种隐秘的行为,而他却把这些置于自己的眼皮底下,巨细靡遗地观察。
“能让我欲罢不能的,只有这些事啊!”
他老是这么说,把借助窗边望远镜偷窥的行为当做无上的享受,但仔细想想,这种恶作剧必定极为有趣。我有时候也会央求他让我看一眼,偶尔也能撞上些奇特的场景,其中不乏令人脸红心跳的场面。
不仅如此,有时候他还会装设那种可从潜水艇中窥望海上景象的潜望镜,身在房间里,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窥仆佣,特别是年轻小厮的房间;有时候他会用放大镜或显微镜观察微生物的生活,奇特的是,他还饲养跳蚤,观察它们在放大镜或低倍数显微镜下爬行或吸食他鲜血的模样,或将两只跳蚤放在一起,看它们同性打架、异性相爱的情状。其中最为恶心的是(他让我看过一次,害我对原本毫无感觉的那种虫萌生莫名的恐惧),他把跳蚤弄得半死不活,然后将跳蚤痛苦挣扎的模样放大到极限来观察。那大概是五十倍的显微镜,一只跳蚤就占满整片视野,从嘴巴到脚爪,身上的每根细毛都看得一清二楚,这样的比喻虽然古怪,但显微镜底下的跳蚤就像野猪那般巨大。跳蚤在漆黑血海中(仅仅一滴血看起来竟如同大海),半边背部被压扁,手脚在空气中挣扎着,拼命伸着嘴巴,一副垂死前挣扎的恐怖模样。我甚至能想象出它正发出凄厉的惨叫。
要一一细述,真是没完没了,其余的大部分我就省略不提了,不过自实验室落成以来,他这种嗜好便与日俱增,居然还发生了下面这件事。有一天我漫不经心地打开实验室的门,房里不知为什么放下了百叶窗,眼前一片阴暗,但正面整座墙(约有一点四间大小)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原以为是我多心,揉眼细看,果然没错,我愣在门口,屏息注视着那个怪物。慢慢的,眼前好似弥漫着烟雾般的景象渐渐明朗,显现出针山般茂密的黑色草丛,接下来是炯炯发光状、大似脸盆的眼珠。夸张的褐色瞳孔,眼白中的血管粗壮,里面的血液奔腾似河流,一切景像都像柔焦照片般,从模糊到清晰一点点呈现。还有棕榈般粗壮的鼻毛、泛着光洞窟般深不见底的鼻孔,及如两张坐垫重叠在一起的鲜红嘴唇,中间的白齿像瓦片一样闪闪发光。换句话说,一张人脸充斥着整个房间,且鲜活地蠢动着。与电影不同,它安静、色泽鲜艳明亮,似乎那墙上的影像是实物。比起诡异和害怕,我更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忍不住惊叫出声。
“吓到啦?是我啊。”
另一个方向传来他的声音,我赫然发现墙上的那两片坐垫倏然张开,伸出一张肥厚如芭蕉蒲叶般的怪物,不停蠕动着,脸盆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细长无比的峡谷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