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风暴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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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一个临时的名字,我已经在开头写上了:临时书名。临时,这个形容词的意思难道不是说某件没有确定的事情吗?”
“巴尔纳斯基没有跟你说吗?市场部觉得这是一个完美的书名。他们在昨天就书稿泄露一事召开的紧急会议上已经确定了。他们觉得,现在应该利用这一次书稿泄露事件来作为一种营销工具,今天早上,他们已经开始执行这本书的宣传计划。我以为你知道的,你在网上应该能看得到。”
“你觉得我应该知道?臭狗屎,道古!你是我的经纪人,你的工作不是去想,而是要做。你应该做的事情,是确保我能知道关于我新书的所有事情,浑蛋!”
我怒吼着挂断了电话,然后跑到了电脑旁边。施密特·汉森网站的首页变成了新书宣传专栏。上面有一张我的大幅彩色照片,一些欧若拉的黑白图片,旁边写着下面的文字:
《哈里·戈贝尔事件》
马库斯·戈德曼关于诺拉失踪案件的新作将于这个秋天面世,赶快开始订购吧!
当天下午一点,检察官因笔迹检验结果而安排的聆讯即将进行。记者们都蜂拥来到了康科德法院的楼梯前面,而在进行现场直播的电视节目里,主持人又重新回顾了报刊上的各种消息,并分析说,对哈里的控告可能会撤销,这将会令这个案子更加扑朔迷离。
就在聆讯开始前一个小时,我给洛特打了电话,告诉他,我不会到法院去。
“马库斯,你要躲到哪里去?”他责备道,“别当胆小鬼了,这本书对于大家都是个福音,它能还哈里以清白,能稳固你的事业,对我的事业也是一次极大的推动。以后,我就不是那个康科德的洛特了,我将会是你最佳畅销书里面的洛特!这本书来得正是时候,特别是对你来说,过去两年,你在写作上应该是白纸一张吧?”
“别说了,洛特!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那你呢?戈德曼,别装好人了!你的新书肯定会大获成功,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你的书会告诉全国人民,为什么哈里是一个变态。前段时间,你还苦于没有灵感,苦于不知道如何下笔。而现在,你却已经在写一本注定要成功的书了。”
“那些内容真的不应该被泄露到各大报刊那里。”
“但是,这些文字都是出自你的笔下。别想那么多了,我希望今天就能把哈里从监狱里弄出来。这件事,你立了大功。我想陪审团都已经看过报纸了,我也不用多费唇舌和他们解释诺拉是一个什么样的小淫娃了,他们都应该很清楚。”
我突然在电话里嚷了起来:
“不要这么说,洛特!”
“为什么不呢?”
“因为她不是这样的,而且他爱她,他深爱着她!”
他没等我说完就已经挂了电话。不多久,他就在电视里出现了。带着胜利者的笑容,一步一步走上了法院前的台阶。记者们抢着把话筒递到他的面前,他们不约而同地问着同样的问题:报纸上所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诺拉·凯尔甘真的和城里所有的男人都有过关系?调查是不是要从头开始?他带着微笑,用肯定的口吻回答了所有向他提出的问题。
这次庭审让哈里重获了自由,整个过程还不到20分钟。在法官将事实一一罗列之后,这桩案子的宣判结果一下子就明朗了起来。此前,《罪恶之源》的底稿一直是指控哈里的主要证据,但在证实“永别了,亲爱的诺拉”这几个字不是哈里亲笔所写之后,这个证据也就失去了效力。而其他的证据也一下子变得毫无价值了:塔玛拉·奎因不能为她的指控提供任何物证,而那辆黑色的蒙特卡洛轿车在当年案发之后也根本就没有被警方认作是一件指控哈里的证据。这个案件的调查重新陷入了混乱,法官根据最新出现的这些情况,同意让哈里以50万美元获得保释,这意味着,检方放弃对哈里一切指控的那天也就不远了。
这个戏剧化的大转折让记者们陷入了疯狂。大家都在想这位检察官是不是想出名想疯了,所以当初才会贸然逮捕哈里,并任由他的事成为公众舆论的焦点话题。在法院门前,当事的各方陆续走出。最先走出来的是洛特,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表示,明天只要保释金一到,哈里就可以重获自由了。接着走出来的是检察官,他试图向大家解释他进行调查的依据,但似乎并不是那么有说服力。
在小小的电视屏幕上看到法院门口的这一场大“秀”,终于让我无法再忍受下去了。我马上跑出了家门。我需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让我的身体承受苦难;我需要切实地感受到我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于是,我一直跑到了蒙特贝利的那个小湖旁边,在那里还是能看到很多带着孩子的家庭。回来的路上,我就快要到鹅弯的时候看到了一前一后两辆消防车,后面还紧跟着一辆警车。这时,我突然看到松树林的上方冒起一股浓烟,我这才一下子反应过来,屋子着火了。纵火者已经开始将他的威胁付诸实践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回去,抢救这幢我一直深爱的、属于作家的宅子。消防员已经开始行动了,但是巨大的火焰吞噬着建筑的外墙,所有的一切都被烧毁。就在距离着火地点几十米开外的小路旁边,我发现我那辆车的车身上有一行用红色油漆写下的字:烧吧,戈德曼,烧吧!
第二天上午十点,火还没有被完全扑灭,而屋子的大部分都已经被烧毁了。州立警察局的专家们已经开始在废墟中积极地展开调查,而消防队也在努力工作,确保火势不会继续扩大。从火势的强度来看,挑棚上面肯定被泼了汽油或者是其他类似的助燃物,所以大火才会一下子就攀升开来。露台和客厅已经完全被毁了,厨房也没能幸免于难。二楼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没有受到大火直接的侵袭,但是浓烟以及消防队员为了扑灭大火而喷洒的水也让它面目全非。
我穿着运动衫失魂落魄地坐在草地上,看着这一片废墟。我在那里过了一夜,身边就只有一个消防员从我的卧室里抢救出来的包,里面有一些衣服和我的电脑。
我似乎感到一辆汽车停了下来,从后面看热闹的人群中传来了一个不清楚但很熟悉的声音。来的人正是哈里,他刚刚被保释出来。我已经把大火的事情跟洛特说过了,而他肯定也已经告诉了哈里。他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看着我,什么也没有说。然后他走过来坐到了我的旁边,对我说:
“你到底是怎么了,马库斯?”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哈里。”
“什么也别说了,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不需要多做解释。”
“哈里,我……”
他突然看到了我的路虎轿车上那行字。
“你的汽车没事?”
“没有。”
“那太好了,因为你得赶快钻进去,然后马上给我滚蛋。”
“哈里……”
“她曾经深爱着我,马库斯!她爱我!而我在她之后,再也没有那样爱过任何一个人。你为什么要写那些可怕的文字,嗯?你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吗?你从来都没有真正爱过!从来没有!你是想要写出一本关于爱情的小说,但是你对于什么是爱情根本就一窍不通!你现在就必须给我滚,现在就滚!以后也别回来了。”
“我从来也没有像报纸上刊登的那样写过诺拉,也从来不觉得她是那样的人。那些报纸上登出来的文章不过是断章取义罢了,哈里!”
“但是你怎么能让巴尔纳斯基把那些东西发给全国的报纸杂志呢!”
“他说是书稿被偷了!”
他发出了一声冷笑。
“被偷了?别告诉我,你会天真地相信巴尔纳斯基对你说的鬼话!我敢向你保证,他肯定是亲自复印,并且把你那些破烂玩意儿发到全国去的。”
“什么?但是……”
他没等我说完,就继续抢着说:
“马库斯,我真的希望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你这个人,你马上就给我走。你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属于我的私人领域,从今往后,这里再也不欢迎你来了。”
说完之后,我们久久地看着对方,一言不发,就连消防员和警察也朝这边看了过来。我一声不吭地把包捡了起来,钻进车里,离开了这个地方。车刚开出不久,我就给巴尔纳斯基打了电话。
“能接到你的来电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戈德曼。”他对我说,“我也刚刚才听说戈贝尔家房子被烧的事情,现在各大电视台都在直播呢。看到你没有受伤,我真是很高兴。我不能跟你再说下去了,马上就要和华纳兄弟公司的高层开个会。现在他们已经安排编剧根据你这本书开头部分的内容来准备改编成电影剧本了。他们对你的书爱不释手,我想我们可以把版权卖给他们从中小捞一笔。”
我打断了他:“不会有新书出来了,罗伊。”
“你在说什么?”
“是你做的吧,嗯?是你把我的书稿发给报社的!这出好戏全都是你导演的吧!”
“不要听风就是雨,戈德曼。更让我受不了的是,你还真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啊。之前又是你自己要演这个侦探的戏码,然后现在又突发奇想,什么都不想干了?好吧,今天我就当你是刚刚经历了一个痛苦的夜晚,还没有缓过神来,我会忘记今天电话里的内容。不会有新书?哈,你以为你是谁啊?戈德曼?”
“我是一位真正的作家,写作就等同于自由。”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冷笑。
“是谁让你的脑子里面钻进来这些奇思怪想的?你就是你的事业、欲念和成功的奴隶,你就是你的生活现状的奴隶!写作,就是一种依赖,是对于你的读者,或者是那些还没有成为你读者的人的依赖。自由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没有人是自由的,你的一部分自由还掌握在我的手里,而公司的股东又掌握着我的一部分自由。生活的真实面目就是这样子,戈德曼。没有人是自由的。如果人是自由的,那么他们会很幸福,但是你知道有多少人能够真正幸福地活着?(听我一声不吭,于是他接着说。)你知道自由是一个很有趣的概念吗?我认识一位华尔街的证券交易人,他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钻石王老五,每个人都愿意在他面前露出最美的微笑。但是有一天,他突然想做一个自由的人。因为他在电视上看到了一个有关阿拉斯加的报道,这给他了极大的冲击。所以,他决定从此以后去做一名猎人,每天都可以自由自在地活着,呼吸新鲜的空气。于是,他抛弃了他拥有的一切,然后来到了阿拉斯加南部靠近兰格勒的地方。这个在纽约城里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在那里也成功地过起了自己的生活,成了一位真正自由的人。毫无牵挂,没有家庭,没有房子,只有几条狗和一个帐篷。而他是我知道的唯一曾经真正获得过自由的人。”
“曾经?”
“对,曾经。这位勇士在从6月到10月的三个多月时间里过上了真正自由的生活,但是冬季的来临却让他在绝望中吃掉了他所有的狗,最后在饥寒交迫中死去。所以,没有人是自由的,戈德曼,就连阿拉斯加的猎人也不例外。尤其是美国,就更加没有人自由了,因为这里的美国良民都要依靠制度而活。因纽特人要靠政府的补助和酒;而印第安人是很自由,但却被圈在叫作保护区的“人类动物园”里面,他们还必须在一群群来访的游客前不停地跳那些可怜的祈雨舞蹈。没有人是自由的,小伙子。我们一直都是他人以及我们自己的囚徒。”
巴尔纳斯基在电话里说着说着,后面突然响起了警笛声。原来,有一辆警方标配的警车一直跟着我,我挂了电话,马上将车停到了路边,我心想,这大概是因为我在驾驶的时候使用电话的缘故吧。但是,从警车里下来的却是加洛伍德警长。他凑到了我的窗前,对我说:
“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是要回纽约啊,作家。”
“你怎么会这样想的?”
“因为你现在不是朝着纽约的方向走吗?”
“我开车的时候什么都没想。”
“嗯……是出于逃命的本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