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死劫囚 (第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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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路天峰在汪冬麟的衣领下方,摘下了一个比纽扣还小的定位器。
“妈的,高科技真可怕!”汪冬麟咒骂了一句。
路天峰将定位器抛出车窗外,随着车子驶出铁道新村,他们终于又有了喘息的机会。
“你必须将你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跟我说一遍,否则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下一次可能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汪冬麟抽了抽嘴角,没吭声。
但路天峰能够看出,眼前这个男人的内心正在动摇。
五月三十一日,下午一点十分,铁道新村,十字路口,警方指挥车上。
“报告程队,在跃龙大厦的天台发现一具男尸,死因是匕首刺伤腹部,导致失血过多。在匕首的刀柄上,验出了跟汪冬麟高度重合的指纹,有待进一步确认。”
“报告程队,我们发现跃龙大厦C座美好公寓的707单元,有一扇被人用暴力破坏了的木门,同时房间内有翻找过的迹象,而从门把手上检验出的清晰指纹,属于汪冬麟。”
下属的汇报接二连三,程拓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程队,是否需要封锁整栋大厦?”下属又问了一句。
“太迟了,立即调取铁道新村范围内的全部公交站和主要路口监控视频,安排人手分析追查。另外,执行逐户搜索任务的队伍可以收队撤退了……”
“收队?程队,需要先请示一下领导吗?”
汪冬麟毕竟是个重点逃犯,出动了上百警力却一无所获,灰溜溜地收队,实在有点难堪。
“收队,这是命令!我现在亲自回局里一趟汇报工作。”程拓咬咬牙,事态发展终于还是失去了控制。
路天峰,你溜得可真够快的。
7
汪冬麟的回忆(一)
我第一次被称为“别人家的孩子”,是在不到五岁的时候。
应该是春节吧,父亲带着我去他的同事李叔叔家拜年,而我们进门的时候,李叔叔恰好在教他六岁的儿子下国际象棋。我对那些黑白分明、造型精致的立体棋子爱不释手,当作玩具一样紧紧攥在手里,不肯放下。于是李叔叔就哈哈大笑着说,我们一起学棋吧。
两小时后,刚刚学完基本规则的我,将李叔叔的儿子杀了个片甲不留。
李叔叔笑着摸着我的头,说,看人家汪冬麟的悟性多高啊,真是天才,估计再过三五年,就能下赢李叔叔咯!
现在回想起来,李叔叔的笑容有点尴尬。
李叔叔说对了一半,我确实是国际象棋方面的天才,在这片黑白纵横的战场上,我总能发现同龄人无法理解的取胜方法;而他也说错了另外一半,在我正式学棋七个月之后,我就击败了他。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李叔叔只是个入门水平的爱好者而已。
在父亲的支持下,我有幸师从全省国际象棋冠军,每周上三次私人指导课,风雨不改,棋艺自然突飞猛进。在小学一年级,也就是七岁的时候,我赢得了第一个比赛冠军——市少年宫挑战赛,一到三年级组别,我以全胜战绩轻松夺冠。
我成了越来越多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而我也以此为荣。
当然,我还有一个羡煞旁人幸福美满的家庭。我的父亲是一名外科医生,手术水平高超,被称为医院的“四大名刀”之一。他平日的工作压力很大,遇上大手术的时候甚至需要在手术室里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但即使是这样,他仍然将自己的全部休息时间拿出来,陪我下棋,陪我聊天,听我说各种幼稚的故事,从来不会以忙或者累为借口敷衍我。
我的母亲则是音乐学院的钢琴老师,她长得很美,看上去远比实际年龄年轻,我很感谢自己能遗传到母亲的外貌。在我的印象中,母亲一直是婉约温柔的,她默默地打理好家中的大小杂务,将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条,每天烧一桌美味可口的饭菜。因为母亲有寒暑两个假期,而父亲却难得有长假,所以我记忆中童年的每一次出远门旅行,都是母亲一个人带着我。
从小学开始,直到初中、高中,我一直就读于全市最好的学校,而我的学习成绩也稳定在全年级前十名。久而久之,在我身边的朋
友之中甚至诞生了一个都市怪谈式的传言,说假如我的考试成绩跌出全级前十,那么我们学校就会死掉一名学生。
少年就是那么幼稚和无知,真是可笑至极,我怎么可能考不到全级前十呢?课本上的那些知识,对我而言实在是太简单了,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真正能让我感到兴奋的,是国际象棋赛场上瞬间万变的战局。我并不想当一名职业棋手,但我非常享受胜利的感觉,于是我不断地报名参加各级别的比赛,期待有一天能成为全国冠军。
十一岁的时候,我在全市青少年比赛中夺冠,并获得了代表D城参加全国大赛的资格。在次年举办的全国大赛上,我一路过关斩将,连续淘汰多位年龄比我大的棋手,杀进四强。那时候我还憧憬着自己能够再赢两场,拿下冠军,从此一鸣惊人,没料到在三番棋的半决赛中,却遭遇了一场惨败,我的对手似乎没费多少力气,就直落两盘将我彻底击败。
我们的棋艺不在同一个层面上。
接下来,我又亲眼看见淘汰我的那位棋手,在决赛的五番棋中以零比三惨败,全程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最终,冠军是一位十五岁的男生,他在比赛的过程中表现得非常轻松,看上去他来跟我们下棋,就像玩过家家一样。
后来我才知道,夺冠的男生是在职业棋手的选拔赛中被淘汰下来的,难怪来参加业余比赛会显得那么轻松。但我也看到了,自己跟真正的职业棋手之间,到底存在多大的差距。
那是我第一次怀疑自己并不是天之骄子。
接下来,我放弃了挑战职业棋手的幻想,沉迷于在网络对战平台之中“虐菜”。我发现自己喜欢的原来不是国际象棋,只是胜利的感觉。
当然了,在学校里头,我依然可以轻易地找到属于我的优越感。到了高中阶段,我把原本分配给学棋的时间全部调配到读书上面,因此成绩更加稳定了,大部分的考试中我都稳居全级前三,老师们都说,我的能力足以考上国内任何一所重点高校。
但到了高三报志愿的时候,我退缩了,我选择留在D城,接受D城大学的保送生名额。因为我害怕,害怕失败,害怕去了顶尖名校之后,我会再次品尝到那种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感觉。
我只能接受胜利,而不能接受失败。
本科阶段,一切都波澜不惊,D城大学虽然也有许多优秀的学生,但我还是能够保持名列前茅。
大二的时候,我恋爱了。曾经我一直觉得恋爱只是浪费时间,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就能熟练回绝女生追求的我,第一次感受到青春的悸动。比我小一岁的师妹茉莉,成了我的初恋女友。
成绩优异、家庭和谐,还有个温柔漂亮的女朋友,加上大四的时候,我早早就锁定了一个直接保研的名额,我依然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所有的一切,在我读研究生的第一年崩塌。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周六,同时也是我父母结婚三十周年的纪念日,父亲特意提前发了个短信给我,让我周末留校别回家了,他要跟母亲过二人浪漫世界。
每一年的这一天,他们都会“抛弃”我,我早就习惯了。
那天晚上大概十点钟的时候,我刚刚从图书馆自习完出来,就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电话那头很嘈杂,一个大嗓门的男人声嘶力竭地对我说,我家发生了严重火灾,有人员伤亡,让我赶紧回来一趟。
一开始我还觉得是诈骗电话,但拨打父母的手机都无人接听,我有点慌张,连忙搭上出租车赶回家。在小区门外,我已经能够听见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也能看到直冲云霄的浓烟。那一刻,我就知道,那个电话是真的。
在一片混乱之中,我不记得自己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些什么人,说了些什么话,我整个人似乎失去了灵魂,只是一个扯线人偶,而扯动丝线的那只手,叫命运。
“卧室里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他们似乎是喝了红酒,睡得很死,没来得及逃出来……”
“你可以去看一下他们……”
我跌跌撞撞地穿过人群,来到救护车上,用颤抖的右手掀开其中一副担架上的白布。
那是父亲,他表情安详,似乎没有遭受任何痛苦。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无声地悲泣起来。
另外一副担架上的白布,我竟然没有勇气掀开。
“冬麟!”突然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愣住了,那是母亲的声音。
“妈……妈?”
母亲扶着救护车的门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的头发被风吹乱了,一看就是急匆匆赶过来的样子。
“冬麟,你冷静点,听我解释。”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飞快地掀开另外一块白布,看到一张年轻女生的脸庞,她的年纪应该跟我差不多。
跟父亲死在同一张床上的人,是谁?
我几乎是虚脱地瘫坐到了地上。
“不可能……发生了什么……”
母亲扶着我,说道:“冬麟,你长大了,妈妈不想再瞒你了。”
我木然地看着她,她的样子变得好陌生。
“我跟你爸的感情,一早就破裂了。”母亲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说着,“但为了让你健康快乐地成长,这个家绝对不能散,我们只好一直瞒着你。”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发现我说话的声音干涩而低沉,几乎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很早很早之前,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母亲长叹一声,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努力寻找合适的措辞,“你爸爸的身体,有点问题……”
这时候,我注意到一个站在围观群众当中头发灰白的男人,他以关切的目光看着我和母亲,这个男人我之前从未见过,但他的眉目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父母结婚已经三十年了,他们那一辈人,基本上在结婚之后就会要孩子,可我今年才二十三岁。
所以他们努力了六年多才怀上我,而母亲说,父亲的身体有问题,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就破裂了。
眼前那个陌生的男人,并不是像我认识的谁,而是像我。
就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一切,我是个很聪明的人。
难怪父亲和母亲几乎不会一起出门旅行。
难怪他们似乎一直用各自的方式来陪伴我。
我有种反胃的感觉,这个家庭之前的感觉有多幸福,现在的感觉就有多恶心。
“不!”我怒吼一声,“闭嘴!别胡说八道!”
“冬麟,妈妈对不起你……”
“不,不可能!你滚开!”我疯了一样大喊大叫起来。
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是这样子的。
我汪冬麟,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我不记得自己当时还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粗暴地推开了母亲,撞开一切挡在我面前的人,拼命地往前跑。我好像跑到了公交站,下意识地跳上一辆刚靠站的公交车,坐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恰好坐上了返回学校的线路。
我突然很想见一下茉莉,她因为准备考研,搬出了宿舍,在学校旁边租了一个小房子,那地方我也只去过两次。
这时候,我需要她的安慰、她的拥抱、她的身体。
我随身携带的书包里,有她留给我的备用钥匙。
于是我麻木地下了车,凭着依稀的记忆,花了不少时间,终于找到了茉莉的住处。
鬼使神差,我没有敲门,而是直接用钥匙开门进屋。小小的客厅并没有开灯,漆黑一片,而唯一的房间关着门,门缝处漏出光线。
借助微弱的光线,我看见了鞋柜上摆着一双不属于我的男式运动鞋。
怎么回事?我的脑袋一阵晕眩,胃部抽搐起来。
房间内,隔着薄薄的门板,隐约可以听见粗重的喘息声。
我机械地走到房门前,将耳朵贴在门板上。
“啊……好厉害……”那是茉莉。
“比你的书呆子厉害多了吧?”一个男声得意洋洋地说。
“当然,哎呀……你好坏……坏蛋!哎哟……”
我不知道原来清纯可爱的茉莉还能发出如此放荡的声音。
愤怒令我冲昏头脑,我用力撞开了房门,把那对正在床上缠绵的狗男女吓得一跃而起。然而他们看清楚来人是我之后,竟然不约而同地笑了。
“你来得正好,省去我不少解释的工夫,我们分手吧。”茉莉冷笑着说。
这还是我深爱的那个女生吗?
男人则露出轻蔑的笑容:“你就是汪冬麟?你配不上茉莉,算了吧。”
“你们偷情还有理了?”我一阵无名火起,也不管对方是个精壮的肌肉男,扬起拳头就招呼过去。
男人提起膝盖,狠狠地撞了一下我的下身。
我痛得眼泪直流,眼前一黑,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昏死过去。
所有的愤怒和恨意,突然就转变成恐惧与屈辱。我弯下腰,捂着下身,久久不能站起来。
“就你这鸟样,想和老子抢女人?滚蛋吧,再不走就废了你!”
茉莉也附和道:“对,快走吧,我们好聚好散,各不相欠。”
各不相欠?这可是我的初恋,我为之付出了全部的真心。
但我连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默默地扶着墙壁,忍着剧痛,一步一顿地走了出去。
我的另外一片天空也坍塌了,整个世界只剩下灰烬和残骸。
那天晚上,我在冰冷无人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走了很远。
一夜之间,我从人人羡慕的“别人家的孩子”,变成了大家口中的谈资和笑话。
二十三岁的汪冬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