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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城里做保姆,主顾家最近出了点事,我们来调查一下。”
“做保姆?我们汤梅什么时候做过保姆?”
小邱说道:“她一个月前才辞职的呀。”
汉子笑了笑,说道:“你们随我进屋吧。”
厢房正中摆放一张案台,案台上竖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女子,照片前面摆着一个香炉,中年汉子在香炉里燃起三炷香,说道:“汤梅呀,两个警察来找你了。”
苏镜一惊,仔细打量照片上那人,这哪儿是汤梅呀?一点不像!小邱问道:“汤梅她……”然后他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中年汉子说道:“她两个月前去世了,肺癌。”
苏镜大吃一惊,问道:“两个月前就去世了?”
“是呀,所以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说她一个月前才辞职。”
小邱掏出了那张身份证复印件,说道:“这是汤梅的证件吗?”
中年汉子接过来看了看,说道:“名字、身份证号码、地址,这些都是对的,只有照片不对,这不是我老婆的照片。”
苏镜还不放心,问道:“你们有小孩吗?”
“有个男孩,马上就要读高中了。”
“你老婆的身份证信息是怎么泄露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这个冒充汤梅的保姆越来越可疑了,第二天,苏镜和小邱找到好帮手家政公司,出示了“保姆汤梅”的身份证复印件后,工作人员立即从电脑里调出来汤梅的相关资料,结果显示她是八个月前加盟公司的,从来没被外派过。
小邱又询问保姆许瑞菊的情况,得知她正给一户人家做保姆,工作人员给了他们联系电话,然后苏镜和小邱立即找到了许瑞菊。
对警察提出的见面要求,许瑞菊断然拒绝,她说:“你们找我干什么?”
“说说你和汤梅的事。”
“我没什么好说的。”许瑞菊说完就挂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苏镜感叹道:“太有个性了。”他给许瑞菊发了一条短信,一分钟后,许瑞菊就打来了电话,“我们在哪儿见面?”
苏镜的短信是这样写的:我们去好帮手公司的时候,没提你和汤梅的交易。现在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可以穿着便装找你聊聊天,也可以穿着警服敲响雇主家的门,把你带走调查。我等你五分钟。
对这样的威胁,许瑞菊不能不怕。二十分钟后,苏镜和小邱在一个小区楼下的咖啡馆里见到了匆匆赶来的许瑞菊,这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双鬓染霜,面容颇有几分沧桑,她着急地说:“我时间紧,不能聊太久。”
苏镜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跟汤梅是怎么认识的?”
“我之前不认识她。有一天她给我打电话,说是找我谈件事,我就跟她见面了,她说喜欢我当时的雇主,希望能去那户人家当保姆,然后她拿出两千块钱,说只要我答应,两千块钱就归我,我当然就收下了,然后跟雇主说我家里有事要离开,并向他们推荐了汤梅。我回到公司后,说雇主不需要保姆了,谁也没有追究。”
“她怎么知道你电话号码的?”
“我不知道啊。”
“你没有问问她为什么要去那家当保姆?”
“问过,她说她喜欢那个小男孩。”
“后来你们还有联系吗?”
“没有了,”许瑞菊最后说道,“我知道的都说了,我可以走了吗?”
4.如果良心没有被狗吃掉
两年前的疫苗事件早已尘埃落定,这是一个善于遗忘的时代,舆论的焦点快速转移,民众早已把这出人间惨剧抛诸脑后,悲惨着最新的悲惨,愤怒着最新的愤怒。在这样的时代里,悲惨、喜悦、愤怒、开心……都是有有效期的,有效期一到,一切便成了过眼云烟,除了那14个家庭,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两年前曾有14名幼儿只是因为注射了各种证照齐全的疫苗而命丧黄泉。
苏镜拿到了14个家庭的基本资料,包括14对夫妻的姓名、身份证号码、家庭住址、工作单位等等,当然还有他们的照片。
小邱带上14个资料袋,随苏镜来到岳川家,将资料袋一字排开,摊在岳川夫妻面前,小邱说道:“看看你们的保姆是否在这些人中间。”
岳川问道:“他们是谁?”
小邱说道:“两年前疫苗事件中死亡孩子的父母。”
岳川的妻子突然之间泪如雨下,大叫道:“我早就说是你们家干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才让我们叮当受到牵连的。”
岳川不知道该说什么,苏镜说道:“现在不能确定,还是先看看照片。”
14个家庭,14个妈妈,两人着重看妈妈的照片,看到第10份的时候,岳川的妻子再次失声痛哭,岳川的双手也颤抖起来。小邱问道:“是他吗?”
岳川嗫嚅道:“是。”
岳川的妻子像疯了一样扑向岳川,双手乱舞,逮哪儿打哪儿,岳川左右躲闪,他妻子边打边骂:“你那是个什么爹啊,你那是个什么兄弟啊,他们还是不是人了?他们为什么要卖毒疫苗?他们为什么要害我的叮当?你们这是个什么家庭啊?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啊!”
苏镜从岳川手里接过拿叠资料看了起来。
死亡孩童名叫章绍齐,母亲名叫侯圣芸,今年42岁。照片上,侯圣芸穿着黑色的西装,打着红色的领带,英姿飒爽,眸子里闪动着光彩。她是一家通信运营公司某分店的店长,七年前,儿子一岁时她与丈夫离婚,打那之后,她一个人拉扯儿子长大。两年前,儿子五岁的时候,她接到学校通知,要给孩子注射乙脑减毒活疫苗。随后,她带孩子打了两针,过了几天,儿子突然发高烧,并伴有轻微抽搐,送去医院后,被医生按感冒诊治。第二天凌晨,儿子突然开始抽风,随即发展到昏迷不醒、口吐白沫、鼻子流血、四肢僵硬、持续抽搐,主治医生抽了孩子的血和脑脊液,化验结果显示:血、脑脊液检测乙脑IgM抗体均为阳性。医院向侯圣芸下达了《病危通知书》,接下来的十多天,在反复的抢救中度过,侯圣芸每天都提心吊胆心如刀绞,可是最后,儿子在遭了一茬又一茬的罪之后,还是停止了呼吸。
侯圣芸曾和其他家长一起起诉疫苗公司和卫生局,但是法庭不予立案。家长们无计可施,最后只能接受赔偿了事,而他们的余生将如何在痛苦中度过就没人关心了。
中午时分,苏镜来到营业厅,人不是很多,一个身穿制服的女子,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问道:“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我们现在办理4G套餐有优惠,先生需要了解一下吗?”
“谢谢,不需要。我找一下侯店长。”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顺宁刑警大队的。”
刑警上门,女子很是疑惑,说道:“您稍等。”说着话,女子走去里屋把侯圣芸请了出来。
侯圣芸的额头上有不甚明显的一抹皱纹,眼神也毫无光彩。苏镜不禁十分同情起她来,说道:“侯店长,我们借一步说话好吗?”
侯圣芸将两人请到办公室,还没等苏镜开口,先就问道:“死了几个?”
苏镜说道:“一人,一狗。人是叮当,狗是毛毛。”
侯圣芸的眼眶不禁红了,泪水转了几转,没有流出来。她掏出手机,问道:“我可以发个微信吗?”
苏镜点点头,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在手机上写着字,等她写完抬起头来,苏镜问道:“我可以问一下你给谁发微信吗?”
侯圣芸将手机递了过来,说道:“我们的哀悼群,我告诉他们我做的事情了。”
苏镜吃惊地看着她,接过手机,打开微信。侯圣芸所说的哀悼群,名叫“不会忘记”,有40多名成员。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苏镜问道。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关心孩子的人都加进来了。”
侯圣芸刚刚发送的消息是:我知道我做了一件错事,我知道做这样的事情或许会被别人鄙视,甚至会遭到你们的唾弃,但是我无法说服我自己。岳文博,他有两个孙子,我杀了其中一个,我要让他痛苦,让他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
群里沸腾了,众人追问到底怎么回事,见侯圣芸迟迟不回答,有人猜测侯圣芸在开玩笑,有人以为侯圣芸疯了,鼓励她让她挺住,不要胡思乱想。还有人给侯圣芸发来了私信询问她到底怎么了……
苏镜问道:“你从哪儿弄到汤梅的身份信息?”
“我在我们的客户资料里随便找的,”侯圣芸说道,“汤梅肯定到我们营业厅办理过业务。”
“毒鼠强是明令禁止生产、买卖的,你从哪儿买到的?”
“路边卖耗子药的都在卖,”侯圣芸说道,“你跟他们讲需要一些特效药,他们就会把毒鼠强拿出来。”
“我看过叮当的照片,一个很可爱的男婴。你给他当保姆,经常抱他,喂他吃奶,哄他玩,你喜欢他吗?”
侯圣芸的眼圈又红了,这个问题她从来不敢想,每次这个问题闯进脑海,她都会立即用其他事情把它赶走,刚才听到叮当死了,她差点哭出来。此刻苏镜问出这个问题,她强忍住泪水,嗫嚅半天才说道:“我每次抱他的时候,都想起我自己的儿子。”
自从儿子被问题疫苗夺去了性命,而制造问题疫苗的老板却逍遥法外,侯圣芸就一直想着复仇,她一定要让岳文博尝到失去孙子的痛苦。给叮当和俊俊精心调制毒药的时候,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儿子死得很惨,只有这样,她才能硬下心肠把事情做完。毒药下完之后,她就辞职了。她一直留意着岳山和岳川家什么时候能传来噩耗,但是噩耗一旦来临,想起小叮当可爱的笑容、粉嘟嘟的小手,她心中又隐隐作痛。
苏镜继续说道:“俊俊捡了一条命,那个五岁的小男孩也很可爱的,他的狗被毒死了。我问他饼干从哪儿来的,你知道他怎么回答的吗?他说是叔叔家那个好阿姨送他的,他很喜欢你,你夸他乖,他至今还很得意。”
侯圣芸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哗哗地流淌。
苏镜问道:“你是怎么把毒鼠强混进食物中的?”
侯圣芸低声说道:“我把一粒小馒头饼干在毒鼠强溶剂里蘸了一下,然后装进袋子里,重新封口,等岳俊到他叔叔家串门的时候送给他。”
“如果这样的话,这粒饼干应该会污染到其它饼干,可是其它饼干并没有检测到毒鼠强。”
“我把这粒饼干用锡纸裹了起来。”
苏镜说道:“俊俊本来想拨开锡纸,把饼干喂毛毛,幸亏没有剥开,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否则手指沾到那粒饼干也会中毒的。”
小邱问道:“叮当的呢?我们检查过米糊和液体钙,都没有毒。”
侯圣芸说道:“把一粒液体钙胶囊的尾端剪开一个小口,然后用注射器把粉末状的毒鼠强注射进胶囊里,然后用502胶水粘好。”
苏镜问道:“事到如今,你后悔吗?”
侯圣芸拼命地止住泪水,硬了硬心肠,说道:“不后悔,后悔的应该是岳文博。如果他的良心没有被狗吃掉,如果他没有生产问题疫苗,他的孙子就不会死。如果他要恨的话,也不该恨我,而应该恨那些包庇他的人。如果当初正常立案,如果我们能通过法律途径解决问题,他的孙子也不会死。你知道吗,当初我们要去上访,结果被截访,组织者还被威胁说是寻衅滋事,再不停止维权很可能就要被控‘颠覆国家政权’了。家长们无奈,只好接受了他的赔偿。但是,恨是永远不会消失的。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开庭审判我的时候,岳文博能够出席旁听,我要亲口问问他有没有后悔,我要亲眼看看他痛苦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苏镜长长地叹了口气,掏出了手铐。
此案被媒体报道后,微信群里的家长们才知道侯圣芸到底做了什么,他们跟侯圣芸一样,都想知道岳文博将怎样面对这件事,他们都想看看岳文博那失魂落魄、悲痛欲绝的表情。但是很多天后,他们发现他们的愿望落空了,岳文博无法旁听对侯圣芸的审判了,因为他被人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