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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说去,萩原父子的感情应该不错吧。儿子喜欢父亲,也信赖父亲,所以才敢跟父亲撒娇。
“谁会为了那区区十二三坪土地费那么多功夫。”
“那么,他们就在那个阶段彻底打消卖地的念头了……”
“只要他奶奶还在世就绝对不可能。反正那块地迟早也会变成研治的。可他那个奶奶偏偏就是不肯死。”说着他笑了,笑得很毒。
“外立的那种症状如果是土壤污染造成的,那他奶奶就算健康出什么问题也不足为奇。”
“谁知道。听我老爸说,她从年轻时起身体好像就不太好。”
“无法查明污染源吗?”
“怎么可能查得出来。”萩原抬手在脸前猛摇,“范围太大了。单就我记忆所及,那一带曾经有过各种小工厂,钣金厂、镀金厂、油漆厂……研治家隔壁,就是现在变成投币式停车场的那块地方,你知道吧?那里以前是铁丝加工厂。当时,路边总是堆着小山般扭曲生锈的零散铁丝。现在如果有人敢那样做,恐怕会立刻引起轩然大波,但在我小时候谁也不当一回事。”
那个时代就是那样,马马虎虎的,谁也想不到报应会拖到现在才降临。
“连外立家也是,从他爷爷那一代就开设印刷厂。像那种印刷业,以前应工作所需,应该也用过有机溶剂之类的吧。”
“如此说来,外立家那一带直到最近才成为住宅区?”
“泡沫经济时代是分界点。当然,并非全都如此,那里还有一些老房子。”
在泡沫经济的巅峰期,小商店和小工厂被寸土寸金的狂飙地价所惑,就此结束代代相传的家业,卖掉土地和房子的情形并不罕见。此外推波助澜的开发商也拼命撒钱,因此东京的街区形成虫蚀状态。泡沫经济的狂澜过后,那些地方就这么荒废着任凭风吹日晒,顶多只能兴建停车场。
随着如今这波回归都市的热潮,人们盖起比较便宜的房子,公寓林立,那个伤痕总算慢慢结疤。但泡沫经济的黄金期及后来的凋零与复苏,其实我都没有亲切感受过,这些纯粹是从财经杂志看来的。
“大田区的小工厂历史悠久又引以为傲,即使在泡沫经济时代大家也不为所动地熬了过来。可是被眼前利益吸引的人毕竟不少,这一点不能怪任何人。”
滔滔雄辩的萩原令我有点羡慕。这是他家乡的故事,我不禁多事地暗忖:他何必迷恋故作艰深的舶来哲学,如果把这段亲身经历移植到戏剧上,不是能写出更好的剧本吗?
时移事往,周遭的土地也转了好几手,要查明或追究污染源,恐怕都是白费力气吧。就算真的查出来了,也无法保证能够获得赔偿。
“研治的老爸那时如果继续开印刷厂,或许情况还会有点不同。研治也真是个倒霉透顶的孩子。”
我两手啪地往膝上一拍,打算把话题告一段落。“不过,倒也不是毫无希望。他迟早会继承一定的遗产,到时候自然可以开拓自己的人生。”
萩原嘲讽地耸动眉毛,露出笑容。“哦,你改变主意了?不再怀疑研治了?”
虽然还是半信半疑,但我点点头。“你说得没错,或许是我多心了。”
“你看吧、你看吧。”他一脸满足。
“我真的很想帮外立打打气,他好像也没有同辈朋友。”
“对,他没有。那家伙真的很孤独。”
才见他慢慢地用力点头,接着又忽地双眼发亮。
“我忽然有点创作灵感了。”
“啊?”
“唉,这种事,我以前只跟我老爸提过一次,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但土地污染的过去折磨着现在的人,带来孤独,这种情节还不坏吧?土地本就是人类的历史嘛。”他说,“土地记录着当地居民的作为。可不见得都是好事,也浸染了种种邪恶。那就是‘毒’。”
“那是化学物质。”
可以通过人类的手播种,也可以通过人类的手祛除、分解。
“拜托,如果要这么说不就没戏唱了。老兄,你真是一点也不了解创作。但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叫精英分子吧。”
临别之际,萩原对我说了声圣诞快乐,腔调有板有眼非常地道。我模仿不来,只是朝他挥挥手。撇开我是不是精英分子不论,萩原果然是个演员。
新宿街头挤满了追求欢乐直到平安夜来临的人,熙熙攘攘。我和身边有伴侣共享幸福的人们互相推挤,擦身而过。
等我回到家以后也有妻小在等我,虽然今天放了她们鸽子,但在即将来临的平安夜我们会一起吃蛋糕。为了女儿,我会和妻子扮演圣诞老公公,然后并肩看着女儿的笑容。
照理说我应该不孤独,但我此刻却感到寂寞。笼罩街头令人浮躁的喧嚣对我施展了负面的催眠术。我知道那只是法术。我明白一旦回到家它就会消失,所以我想我还是幸福的。
据说,圣诞节这天自杀的人会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