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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前面,快走!”
亘被猛击一下,昏了过去。
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置身于比旅馆房间更小、更牢固的木造建筑物的一个房间里。他被绳索捆绑在粗大的木柱上,上了手铐,套着脚镣。
脸颊火辣辣地痛。下颚好疼,屁股好疼,一只眼睛似乎肿起来了。
“咦,醒过来啦。”
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一只穿鲜红色靴子的脚伸到亘颚下,抬起亘的脸。
“怎么样?知道作恶多端的必然下场了吧?”
这是一名安卡族女性,她黑亮的头发剪得很短,嘴角叼着纸烟卷,对亘厉目而视。高个子,身材极棒。肌肤露在黑亮的皮马甲和皮短裤之外,戴着尖刺突出的护肘和红色的熟皮护腕。
“发什么呆嘛。”女子说着,哈哈大笑,收回了脚。她踱到亘的正面,一个黑糊糊、柔软细长的东西跟在她身后,就像要舔靴子后跟一样。是什么呢?仔细一看,才知道那是一条黑皮鞭的前端。她右手握鞭,踱步时鞭子的一头拖在地上。
“初次见面,小孩。”女子叼着烟卷说道,“我叫卡茨,是这个警备所的头。咳,我不说你可能也知道了吧。你明知有我‘棘兰卡茨’在这里,还来加萨拉撒野?你的胆子可真不得了啊!”
房间深处一个男人在笑。此人长着老虎般的脸,鼻梁上架着眼镜。
“我什么也没干。”虽然一张嘴就疼,亘还是拼着说出来,“杀人和偷窃,我全都没干。”
卡茨不在乎地笑笑,对虎脸男子说道:“喂,托伦,听见了吗?”
虎脸男子站起来,走到亘能看清他的地方。他穿着基·基玛的那种皮短裙,肩上斜背一个大皮套。他背的是一把剑。
“小孩,老老实实认罪,是为你好。”虎脸男子说道,“你旅馆的相邻房客不但被割喉杀害,而且钱财失窃。你昨天被他纠缠而发怒的事也好,缺旅费的事也好,我们已经查清了。店老板夫妇已经作证了。”
被杀的是那个醉汉?亘又害怕起来了。现实的严酷性摆在面前。
“你说得没错,我找过工作,又被那醉汉纠缠而生气过。可是,我根本没有杀人。为什么会怀疑我呢?”
“你不是满身血迹吗?”
卡茨说着,把烟蒂像投飞镖一样瞄瞄投了出去。烟蒂落在屋角的水桶里,发出嘶的声音。
“可我根本无法想象!”亘摇晃着身体,鼓起全身气力说道。手铐脚镣“哗啦哗啦”响起来,“我昨天才刚抵达加萨拉……”
“一个月前……”卡茨不理会亘,开始说话,“一名行商在旅馆被割喉杀死,钱财失窃。然后是十天前,在另一间旅馆……”
“我没干!一个月前也好,十天前也好,我还没到这幻界来!因为我是来自现世的旅客!”
听了亘的叫喊,卡茨和虎脸男子对视一下,同时笑弯了腰。
“他说什么呀!还旅客呢!”
“我没骗人!我的剑——旅馆里会有勇者之剑的。请你们调查,请你们问拉奥导师大人!”
“拉奥导师?他是谁?读星人?很不巧,我们高地卫士不跟读星人来往。”
亘愕然。这些人不知道导师大人吗?莫非要御扉的看门人——导师大人,在幻界是名隐士,他的存在不为人知?
“那,可以问基·基玛。他在水人族的达鲁巴巴店,不过现在回萨卡瓦村了,大约三天就回来。”
“三天?哎哟遗憾啦,他赶不及啦。”
卡茨将鞭杆扛在肩头,把体重移到左脚,来一个潇洒的亮相。
“小孩,等绞架一弄好,你就得被绞死。对吧,托伦?”
“噢噢,没错。”虎脸男子面对桌子,举起一沓文件似的东西,无所谓地说道,“绞架一天就能做好。不凑巧呀,小孩。”
“当然啦,召集全加萨拉的木匠一起干嘛。就在这侧面的广场搭建,从拘留所的窗口可以看得很清楚。”
“一天!真是岂有此理!”亘挤出这么一句,“调查、取证,你们什么都没有干啊!”
“没有必要嘛。看了旅馆老板夫妇的证言,和那双血迹斑斑的手的话。”
“可能是真正的犯人,在我睡着时往我身上涂抹了血,要栽罪在我身上。”
这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但话一出口,他便感觉确实如此。可是卡茨和托伦只是笑。
“哪有人做事这么拐弯抹角嘛。知道吗,小孩,”卡茨蹲下来,与亘对视,“从第一件杀人案起,我们便大致可确定,这是小孩子干的。因为被害者都身处房内上了锁的房间里。”
“我隔壁的醉汉也是?”
“没错。要不开锁就能出入房间,除了从隔壁房间的天花板通过,别无他法。天花板上面狭小,大人是办不到的,会踏破天花板。”
“仅仅因为这一点,就确定案犯,不是乱来吗?”
“所以就不仅这一点嘛。你满身是血。加上前一天晚上身无分文。”
卡茨站起身,优雅地伸伸腰。“咳,放心吧。所谓绞刑,据说其实并不太难受。”
“也有人说很舒服喔。”虎脸男子说道。
“别开玩笑!”亘叫道,“我有证明自己的权利啊!”
“证明自己?咦,会说很难的话耶。”卡茨背对亘。
“首先,管理这个国家治安的,是舒丁格骑士团吧?你们擅自判决我,是绝对行不通的!”
卡茨迅速、轻巧地转过身来。紧接着的一瞬间,她的鞭子呼啸着擦过亘的头皮,抽打在柱子上。
“你再狂也要识趣点!”
面对惊呆了的亘,卡茨说道:
“你假装旅客,明知的事也装成不知道地说出来,小看我们高地卫士,是绝不容许的!”
虽然嘴巴里不知所云,但是亘还是竭力说出话来:“可、可、舒、舒、舒丁格骑士团……”
“那些人是新来的!”卡茨不屑地说。她的细眉皱成了钩子,“在什么联合政府出现以前,这块南大陆的治安一直就是我们高地卫士维持的。”
虎脸男子接着说:“而且嘛,小孩,舒丁格骑士团近来只顾着讨伐怪物了。现在又被派驻到什么地方去了,连何时归来也不知道哩。”
“哼!那些家伙嘛,正适合去打螺丝头狼啦!”卡茨瓮声瓮气说完,发令道,“托伦,这小孩很碍眼,马上给我丢进拘留所!”
虎脸男子站起来,解开柱子的绳索,把亘带到建筑物深处。虽然背上的剑卸掉了,但仅以他的粗臂和利爪,对亘已足够威慑,寻隙溜走绝对不敢想。
托伦把亘押送到拘留所狭窄得难受的房间,锁上门。他手拿镯子似的钥匙圈。亘这才发现,他和卡茨一样戴着熟皮的红色护腕。
“别想着逃跑。”托伦露出牙齿,冷笑道,“倒不如尽情享受在世上仅剩的几顿饭吧。”
亘精疲力竭地倒在拘留所的木板床上,不知如何是好。过度的打击和恐惧,使他连眼泪也流不出来。在这样茫然之中,从宽大的格子窗对面,开始传来哐当哐当的做木匠活儿声音。踮起脚向窗外窥探,见房子旁的小广场正中,正在弄一个白木台子,就像卡茨所说的那样。
是绞刑台。
就像西部片——亘这么想只是一瞬间,膝头已经颤抖得站立不住了。妈呀,怎么办呢?照此下去,真要被绞死的。
勇者之剑在哪里?如果在现世,这种场合首先是搜查住处,收集嫌疑人所携带的物品,但在此地,不能指望正确的程序。也许被旅馆老板私吞了。那老板娘大婶此刻可能正用勇者之剑切面包和蔬菜呢。
死在幻界的话,这具肉身会变成什么呢?会回到现世吗?
哐当哐当有节奏的声音在持续。当中混杂着情绪高涨的说话声,像是特别来劲。与之相比,拘留所里头太寂静了。知道绞刑台造好之时,就丢下他不管了,那样可就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了。
窗和门的铁栅有亘的手腕粗,摇晃和敲打全部没用,徒劳地弄疼手而已。
好歹能哭出来了。不过,再怎么哭,也没有人来看一眼。
太阳下山时分,和虎脸男子托伦一样装束的安卡族大个子送来了晚饭和毛毯。亘几乎是扑过去似的跟他说话,但大个子面无表情,沉默地把带来的东西往铁栅门下的送物口一塞,随即离开。
“我是冤枉的呀!”
只有叫喊声在空洞地回响。
水一样的汤和坚硬的面包。亘完全提不起食欲。只能抱着膝头,哭着入睡了。
在断断续续的睡眠中,他做了个怪梦。既出现了妈妈,不知何故,大松香织也出现了。她也和亘同样,待在铁栅里面。湿润的大眼睛注视着亘。梦中的亘省悟到,原来香织也被囚禁着。毫无疑问,她被可怕的暴行彻底伤害了,被囚于自身之中。和亘不同,她的牢狱没有镣铐。不过,也没有门。
怎么做,才能把你从这里头弄出来呢?
这样一问,梦中的香织默然垂下视线,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