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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佑介时……”绫子的声音让康隆回过神来,“佑司就和我谈过,说他不会和我结婚,有孩子是个错误。可是我说要生下来,便求他来我们家一趟,让家人看看孩子的爸爸是什么样的人。他这才到我们家来的。”
就是八代佑司来访的那次。
“如果佑司那天爽约没来我们家,或许我就死心了,知道永远拿他没办法了。可是他来了,和爸妈见了面,挨了骂后默默地回去了。我忍不住难过。他不是和我玩玩就要甩掉我,他只是害怕拥有家庭,害怕做父亲。真的!他没有骗我。我忘不了他。我心想,我一定要和他组织家庭,给他小时候没有得到的家庭温暖。我要做他的太太,也要做他的妈妈。”
康隆想起了母亲说的话:绫子如果以为自己可以帮助、拯救像八代佑司那样的男人,麻烦就大了,因为那比对他依恋不舍还要难解决。
康隆凝视着姐姐,忍不住想,这事本来可以有好结果的——只要再多一点时间,只要事情发展的顺序稍微不同。
“所以我生下佑介后,又和他联系上了。”
八代佑司从下落合搬到荒川的千住北美好新城,过着占住的生活。
“砂川他们做了这种奇怪的工作后,佑司很生气,不想再和他们交往,要搬出去住。可是砂川他们缺钱,劝阻佑司搬出去。他们要靠他的薪水过活。搬到荒川后,砂川和胜子常常跟佑司拿钱。”
他们没有正式工作,又带着需要看护的老人,经济拮据也是当然。对砂川信夫和秋吉胜子来说,依赖他们过去照顾过的八代佑司,也很理所当然。虽然没有血缘,但是彼此相处得像家人……然而这种亲密关系在八代佑司身上行不通,这是他最厌恶的“家庭”亲密关系。
“他本来就是讨厌家庭才离家出走的,砂川他们却像依靠家人般依靠他,让他又气恼又害怕。就是啊!他害怕极了,这样下去他会被砂川他们牢牢抓着不放。”
让我独立!给我自由!
“我叫他只带一包衣服离开那里到我们家,说爸妈一定会谅解的。可是,不行。”
当然不行!这样的话又被另一个“家庭”套住了。康隆很理解八代佑司那时的恐惧。
他心想,姐姐看起来像是和八代佑司心意相通,其实完全不理解他的感受,否则不会叫他离开砂川到我们家来。
说来奇怪,渴望逃离家庭桎梏、努力独立自主的明明应该是“女人”,可是想要回归血缘和亲子关系的也是“女人”。男人呢……却只是一个劲儿地想逃,像我一样。
“我现在才知道我把他逼得走投无路了。”绫子继续说。她眼神空洞,脸色惨白。“我问他:‘那要怎么办?要离开砂川他们就走!你是男人,快点做个决定!’他就说没有钱,如果有足够的钱,去哪里都行,或许可以和我们共度像样的人生。”
我们。佑司、绫子和佑介。
“佑司说他也不想和我分手,说他喜欢我,和我在一起就感到安心,还说可以和我在一起组织家庭。他看到佑介,又想和我在一起了。真的!那时候是个机会。”
但那样做需要钱……
“我觉得有没有钱无所谓,只要回我们家就好。可是佑司做不出那种没面子的事。”
康隆心想,那也是。说没面子还轻了点,心里的感受其实更深。
为什么绫子不明白呢?
“我们烦恼了好几个星期。就在五月连续假期结束的时候,他很兴奋地说想到弄到大钱的方法了。但他没告诉我是什么方法。”绫子一时停顿不语,然后像鼓起勇气似的叹了口气,“所以我不知道佑司去骗石田说,只要付一千万元,他们就搬出二〇二五号。可是我有不祥的预感,神经绷得很紧。那天,就是下大雨那天,我们约好中午见面,可是他爽约了。我一直打他的手机,他都不回。我很不安,按捺不住就跑去找他了。”
“你带着佑介?”
“对啊,我和他见面时都带着佑介。他要发怒的时候,看到佑介的脸就会平静下来。”
至少,绫子这么相信。
康隆看着闭嘴不语的绫子。屋里一片寂静,只听见闹钟的滴答声。“你去二〇二五号的时候,砂川他们三个已经被杀了?”
绫子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脚边。康隆继续问:“他想瞒着砂川他们向石田直澄骗取一千万元的搬迁费?如果顺利拿到,确实很棒。但终究是没有策划好的计划。”
“石田先生觉得很奇怪,去找砂川谈,事情便穿帮了。砂川先生,”绫子低下头喃喃说,“果然……”
于是,就做了死亡的清算。
“我进去后——差点瘫在那里。”绫子的语气平板得没有高低起伏,“他像着了魔似的在阳台上割塑料布。狂风暴雨中,他湿透了的头发飞舞乱扬。他想把尸体包起来扔掉。”
绫子双手按在嘴边,像要呕吐。康隆猜那天晚上的情景已烙刻在她的眼睛里,永远不会消失。
可是康隆怎么也想象不出,那个感觉不到体温的八代佑司像恶魔般双眼斜吊、疯狂挥舞着利刀切割要包裹尸体的塑料布的样子。他可以想象绫子尝到的恐惧,但是很难去感受那天晚上笼罩在八代佑司身上的高亢气氛、迫切感、胜利感和焦躁感。几乎不可能。是因为康隆有八代佑司没有的东西,还是因为康隆没有八代佑司有的东西?到底是哪一种,他不知道。康隆像忘掉了所有语言似的丢出他唯一的问题:“姐姐,你当时为什么不跑?”
绫子无力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其实,她还是觉得八代佑司可怜。她无法丢下他不管。
“石田先生已经在那里了?”
“他是有事来的。”绫子哽咽着说,“他人很好,担心砂川知道那一千万元的事后,和佑司会起什么冲突。他那天也是一直打电话到二〇二五号和佑司的手机上,但一直没人接。和我一样,他有不祥的预感,便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