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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赶紧抽出扳手,故意在破布堆和清洁剂的瓶瓶罐罐间铿铿锵锵地敲,好把老鼠吓跑——她知道这样实在有些可笑,但是她身不由己,因为,嘿,所以这才叫作恐惧症啊。她痛恨把手伸进又低又暗的地方;萝丝玛丽以前怕电梯怕得要死;她父亲有恐高症;大卫每次走进地窖就会冒出一身冷汗。
她在水管接口下方放了一个水桶,准备用来接积存的水。她躺在地上,手往上伸,先用扳手松开栓塞,然后上手去转;一转开,水便哗啦啦地流进塑料水桶里。她突然有点儿担心水桶会不会太小,还好,才一会儿,哗哗的水流便只剩下水滴了;她看着一团纠结的头发和几颗玉米粒跟着最后一点儿水流进了水桶。下一步是要拆掉柜子最里面的一颗螺帽。弄了半天,却怎么也拆不下来,瑟莱丝最后只得用脚抵住柜子底部,奋力将扳手往后拉;她使尽全身的力气,几乎开始怀疑最后一折两段的不是扳手就是她的手腕。终于,螺帽松动了,不过转动不到一英寸便随着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再度卡住了。瑟莱丝调整了扳手的角度,继续与螺帽缠斗:这回转动了将近两英寸,螺帽顽强依旧。
几分钟后,整截排水管终于都让她拆下来了。在她面前,一个个零件整齐地躺在厨房地板上。她的头发和衬衫都汗湿了,但她有一种近乎征服的喜悦般的成就感,仿佛她和某种纯属男性的顽强力量打了一场肉搏战,并且光荣地获得了胜利。接着,她在破布堆里找到一件麦可已经穿不了的旧衬衫,扭卷成一根可以通过水管的布棒;她就用这根布棒来回捅擦水管内部,一直到她满意地认定水管里除了老锈以外再没别的东西了,然后才找来一个小塑料袋,将麦可的旧衬衫包进去。她带着水管和一瓶漂白水到后阳台去消毒水管内部,让漂白水从水管另一头流出来,流到一盆盆栽干巴巴的土壤里。那盆植物去年夏天就死了,在后阳台放了一整个冬天,等着被拿去扔掉。
一切处理妥当后,她才把水管组装回去,重新装上栓塞;她发现组装比拆卸容易多了。她找出昨晚拿来装大卫衣服的塑料垃圾袋,把装着麦可那件破烂衬衫的袋子也丢进去,然后将塑料水桶里的东西用滤网滤过后再倒进马桶;最后,她拿了张纸巾把滤网擦干净,再将纸巾也丢进了那只垃圾袋。
好了,所有的证据都在这里头了。
至少所有她能处理的证据都在这里了。如果大卫对她撒谎了——关于那把刀,关于他是否曾在任何地方留下指纹,关于他的——罪行还是自卫,是否有目击证人——她也无能为力。但在她家里的这一部分,她都已经昂然面对并解决了。他从昨晚回来后丢给她的每个问题她都一一解决掉了。她征服了每一项挑战。她再度感到一阵飘飘然的眩晕。她感到强壮,感到精力前所未有的充沛;她突然清清楚楚地确定,自己依然年轻依然强壮,绝对不是也不像一台可以让人随意丢弃的烤面包机或是坏掉的吸尘器。她曾经熬过父母的亡故,熬过多年的经济困境,熬过麦可六个月大时那场肺炎的惊吓和煎熬;显然,这些苦难并没有如她原本以为的那样削弱了她的力量,最多只是让她有些累了倦了——但她现在终于认清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那些疲累倦怠甚至也将一扫而空。她清楚地体会到,自己是那种能够挺身面对挑战的女人;她无畏无惧,挺身迎向挑战,来吧,尽管放马过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了。来吧,我随时奉陪。我不会坐以待毙。所以你给我小心了。
她从地上捡起那只绿色的垃圾袋,反复扭转袋口,直到它看起来像个枯瘦如柴的老头儿的脖子,然后揪紧了,在袋口打了一个死结。她停顿了一下,突然有些诧异,垃圾袋怎么会让她想到老人的脖子:这念头究竟是打哪儿来的?然后她注意到电视的画面消失了。前一分钟“老虎”伍兹正大步跨过果岭,下一分钟屏幕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接着,屏幕上突然跳出一道白线。瑟莱丝暗自立誓,要是这台电视也跟她耍起显像管破裂这套,她现在就把它从前廊扔出去。就是现在。管它去死,她就是不想再看到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