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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米终于再度出声时,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让一只巨掌攫住了喉头似的。“他是怎么解释自己身上的血的?”
她跟他说了。她什么都跟他说了,从凌晨那幕一直说到昨晚的吸血鬼。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听进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看着他挣扎着想闪躲。从她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燃烧的箭头,直直地射进他的身体,烧得他五脏俱焚。他双唇扭曲,目光僵硬瑟缩,脸上的皮肤失去了血色,她几乎看得见那薄薄的皮肤底下的骨骸。她脑中倏地闪过一个画面——吉米变成了棺材里的一具干尸,十指枯瘦如鹰爪,颚骨决然地撑着,光秃秃的头盖骨上只剩小蛇般蔓延的苔藓……她的体温霎时降到冰点。
当滚滚热泪无声地沿着他两颊落下时,她强忍住冲动,没有拥他入怀,感觉他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她的上衣,再沿着她背脊往下流去。
她到底没有住嘴。因为她知道她一旦停下来,就永远不会再开口了。所以她不能停。她必须把这些话说出来,让人知道,为什么她会离开她的丈夫,那个她曾发誓要生死相守的男人,也是她儿子的父亲,那个会说笑话逗她笑、会轻抚她的手、会提供自己的胸膛让她枕着安然入睡的男人,那个从不抱怨、从不曾对她拳脚相向、一直都是个好父亲好丈夫的男人。她必须把这一切说出来,让人知道她有多么困惑不解,为什么她所熟悉的那个男人竟会消失了,仿佛她所熟悉的那张脸不过是个面具,而如今面具终于黯然落地,她眼前只剩一个面目狰狞的畸形怪物,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终于,她把话说完了。“我还是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事,吉米。我还是不知道那到底是谁的血。我不知道。我无法确定。我就是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好害怕好害怕。”
吉米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的上半身倚着台阶的铁栏杆。他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而他的嘴巴仍因震惊而微张着。他半眯着眼,注视着瑟莱丝,那专注而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身体,锁定在几条街外某个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上头。
瑟莱丝说道:“吉米。”但他只是挥挥手,颓然闭上了眼睛。他低着头,轻轻地喘息着。
那几堵无形的墙突然间又消散得无影无踪了。瑟莱丝对着路过的乔安妮·汉弥顿点头致意,她则以某种同情中又依稀带着怀疑的目光匆匆瞥了两人一眼,咔嗒咔嗒走远了。那些淡出的噪音一下子全都回来了:那些哔哔声,那些门开开关关的吱嘎声,呼唤那些遥远的名字的声音。
当瑟莱丝再度回头看着吉米时,在刹那间让他的眼神震慑住了。他两眼明亮清澈,双唇紧闭,膝盖紧紧并拢,贴在胸前。他的两条手臂搁在膝上,她能感觉到他脑子里奔流着一股强烈的、侵略性的智慧,他的脑子显然正以大多数人穷尽一生精力都难以望其项背的质量飞快地运转着。
“他当晚穿的衣服都已经被他处理掉了。”他说道。
她点点头。“我检查过了。是这样,没错。”
他低着头,一边脸颊半贴在膝盖上。“老实说,瑟莱丝,你有多害怕?”
她清清喉咙。“昨晚,吉米,我真的以为他就要扑上来咬我了。我感觉他一咬就不会再松口了。”
吉米偏过头来,换成左边的脸颊贴在膝头。他闭上了眼睛。“瑟莱丝。”他低声唤道,“嗯?”
“你认为是大卫杀了凯蒂吗?”
瑟莱丝霎时感觉到那潜藏在她心底的答案就这样不可抑制地翻涌了上来。她感觉那两个字像两只滚烫的脚狠狠地践踏过她的心脏。
“是的。”她说道。
吉米的眼睛倏地睁开了。
瑟莱丝说道:“吉米?哦,老天,吉米!”
西恩注视着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布兰登·哈里斯。他看起来困惑,疲倦,恐惧不已。很好,他就是想要他这样。他派了两名州警去他家把他带回队上,然后便让他枯坐在他办公桌另一边,自己则从容地研究着电脑里他从各方调来的有关他父亲的资料,完全把他丢在一边,这令他愈发手足无措。
他将目光移回电脑屏幕上,纯粹为增强效果,用铅笔嗒嗒地敲着键盘上的向下键。“跟我说说你的父亲吧,布兰登。”
“啊?”
“你的父亲。老雷伊·哈里斯。你总还记得他吧?”
“只有一些很模糊的记忆。他抛下我们离家的时候,我大概才六岁吧。”
“所以说,你根本不记得这个人了。”
布兰登耸耸肩。“就记得一些小事吧。他喝醉酒回家的时候会边走边唱歌。他带我们去过一次坎诺比湖滨公园,还买了棉花糖给我吃;后来去游乐园坐咖啡杯的时候,我把吃下去的半根棉花糖都吐了出来。他基本上很少在家,这我倒是还有印象。你为什么会问起他?”
西恩的目光再度回到电脑屏幕上。“你还记得别的吗?”
“差不多就这些吧。我记得他身上常常飘着施利兹啤酒和丹提恩牌口香糖的味道。他——”
西恩在布兰登的声音中察觉到一丝笑意,于是抬起头来,恰好捕捉到那抹笑意缓缓地泛过他年轻的脸庞。“他怎样,布兰登?”
布兰登挪了挪身子,目光定定地落在某个根本不在眼前这个时空里的东西上。“他常常会带一大堆硬币回家。那些硬币就装在他的裤袋里,沉沉的一大袋,他一走起路来就会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我小时候常常会趁下午跑去坐在客厅里——我说的不是现在这套房子。以前我们住的房子要好得多。通常在五点左右吧,我会坐在客厅里,闭上眼睛,专心地等着;一听到街尾传来叮叮当当的硬币撞击声,我就马上冲出门去。他通常会让我猜猜他一边裤袋里有多少枚硬币,如果我猜得还算接近的话——其实只要不太离谱就行了——他就会把硬币通通都给我。”布兰登的微笑泛得更开了,但他随即摇摇头。“他身上随时都有好多硬币。”
“枪呢?”西恩说道,“你父亲有枪吗?”
布兰登脸上的微笑一下子僵住了。他转头看着西恩,眉头紧皱,仿佛听不懂他说的是哪一国的语言似的。“什么?”
“你父亲有枪吗?”
“没有。”
西恩点点头,说道:“他离家的时候你不是才六岁吗?这会儿怎么突然又记得这么清楚了?”
就在这个时候,康利突然抱着一整箱的档案走进办公室。他将箱子砰一声放在怀迪的桌上。
“这是什么?”西恩问道。
“就一堆报告,”康利说道,又瞄了一眼纸箱,“采证小组报告、弹道化验报告、指纹分析,还有911的报案录音带,就一堆报告。”
“这你说过了。指纹比对得怎么样了?”
“没有结果。电脑档案里找不到相符的指纹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