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斯•勒翰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第六十七号病人’。”
“就这些?”
“就这些。”
“不过也足够了,对吧?”
“是啊,我觉得够了。”
泰迪难以成眠。耳中都是打鼾、咕哝和呼吸的声音,有些还带着轻微的哨音。他听到有人说梦话,一个人讲:“你该告诉我的。就这些。只要说出来……”另一个讲:“我喉咙里卡了一粒爆米花。”有人踢被子,有人辗转反侧,还有人抬起身子拍拍枕头,又倒回床垫上。过了一阵,噪声听上去有了一种和谐的节奏感,让他想起一首听不清的赞美诗。
外面的声音也听不真切,但泰迪还是能听到暴风雨沿地面轰隆隆前行撞击地基的巨响,他真希望地下室这里也有窗子,能看到闪电在天空画出诡异的光芒。
他想起考利对他说过的话。
不是会不会的问题。只是时间问题。
他真的有自杀倾向吗?
应该是。多洛蕾丝死后,他没有一天不想着要去和她团聚,有时甚至比那还要极端。有时候,他觉得继续活下去是一种懦夫的行为。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买杂货、给克莱斯勒汽车加油、剃须、穿袜、排队、挑领带、熨衬衫、洗脸、梳头、兑现支票、更换驾照、看报纸、撒尿、吃饭——一个人,永远是一个人——看电影、买唱片、付账单、再剃须、再洗脸、再睡觉、再醒来……
如果它们无法让他靠近她哪怕一步……
他知道应该向前看。从悲痛中走出来,把它遗忘。他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和亲戚都这样说过,他也明白如果换作是他置身事外,也会这么告诉另一个泰迪:你该振作精神,鼓起勇气好好活完后半生。
但是要这么做,他得找到一个方法把多洛蕾丝晾在架子上,任凭她积满灰尘,指望覆在她身上的灰尘可以厚到淡化自己对她的记忆,屏蔽她的模样。直到有一天,她不再是一个曾经活过的人,而更像一个梦中的存在。
他们说,把她忘掉,你必须把她忘掉,可忘掉之后呢?继续过这种该死的生活吗?我该怎样把你从脑子里赶走?时至今日我都无法做到。叫我如何做到?我要怎样才能放你走呢,我只想弄明白这点。我想再抱抱你,闻闻你,嗯,是的,我只想让你慢慢消失。求求你,求求你消失吧……
他真希望没吞下那些药片。凌晨三点,他仍没有一丝睡意,非常清醒,听着她略微低沉的声音,略带一点波士顿口音,发ar的时候听不太出来,但遇到er就非常明显,多洛蕾丝总是轻声对他说我爱你foreva and eva<a href="#j11" id="#a11"><sup>②</sup></a>。他在黑暗中微笑,听着她的声音,看着她的牙齿,她的睫毛,那种周日早晨从她目光中透出的慵懒的性感。
那天晚上,他在椰林俱乐部遇见她。乐队正奏着一支刺耳的组曲,四周的空气在烟雾中发出银光,每个人都盛装打扮——水手和士兵穿着最棒的白色、蓝色和灰色制服,平民也系上了花色领带,穿着双排扣西装,口袋里插着精心折叠的三角手帕,尖边浅顶软呢帽支在桌上。还有女人,到处都是,去洗手间的路上都在跳舞。她们舞动着,从一张桌子到另一张,踮着脚尖旋转,同时点燃香烟,打开化妆盒。她们滑到吧台,回过头来笑着,头发丝缎般闪亮,动起来就光芒四射。
泰迪和另一名中情局警探弗兰基·高登在一起,还有其他几个人,一周后他们都要坐船前往战场。但泰迪第一眼看到她就丢下话说了一半的弗兰基,走向舞池。在拥挤的人群中,她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片刻,但很快所有人都退向两侧,给一个水手和一名白衣金发女郎让出位置。水手把她甩向背后,让她在头顶转一圈下落,然后稳稳地接住,接着又把她滑向胯下。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这时泰迪再一次捕捉到她紫色晚礼服上闪烁的光芒。
那是件漂亮的裙子,他首先注意到的是它的颜色。但那天晚上他看到很多漂亮裙子,多到数不过来。可见吸引他的并不是裙子本身,而是她穿上它的模样:紧张,难为情,不安地触碰着,摆弄来摆弄去,手掌压在垫肩上。
这是借来的裙子,或是租来的。她从没有穿过这样的裙子。穿着它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知道男男女女看着她,是出于欲望、忌妒,还是怜悯。
当她摆弄完毕,把拇指从文胸肩带下抽出来时,发现泰迪正在盯着她。于是她垂下双眼,颈部向上泛起红潮,接着又抬起头。与她目光相遇的那一刻,泰迪微笑着想,我觉得自己这副扮相也很蠢。他用意志传送想法。也许她收到了,因为她报之以微笑,不是调情,而是表示感激。就在那时,泰迪抛开了弗兰基·高登,那家伙正说着艾奥瓦州的饲料店什么的。待到突破汗淋淋的舞者组成的包围圈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和她没什么可说的。该说什么呢?衣服很漂亮?我能请你喝一杯吗?你的眼睛很漂亮?
她问:“你迷路了?”
他一转身,发现她正在自己眼皮底下。她身材小巧,穿着高跟鞋也不超过五英尺四英寸,美得令人惊讶。不像在场的很多女人,有着完美的鼻子、头发和嘴唇,那是种端端正正的美。她有种不修边幅的风情,双眼之间的距离可能宽了些,嘴唇很阔,在她的小脸上显得不太和谐,下巴的线条也不分明。
“有点。”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