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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斯把烟头扔进帕克中心门口的喷泉,那是殉职警察纪念碑建筑群的一部分。他推开玻璃门走进帕克中心,向前台的警员出示了警徽,然后朝电梯走去。黑色的瓷砖地面上画着一道红线引导访客前往警察委员会的听证大厅,一道黄线指向内务处,还有一道蓝线引导想要加入警队的申请者。警察们有个传统,就是等电梯时站在黄线上,这样去内务处的市民就不得不绕着他们走——那些市民通常都是去投诉的。这个传统还包括对那些市民怒目而视。
每次等电梯,博斯都会想起他在警察学院时参与的一场恶作剧。有一回他和另一个学员喝醉了酒,在风衣底下藏了几把刷子,还带上了几罐黑色和黄色的油漆,凌晨四点溜进了帕克中心。那是一次迅速又大胆的行动,博斯的同伴用黑漆盖住了地上的黄线,博斯用黄漆画了一条线,经过电梯,穿过大厅,进了男厕所,最终指向一个小便池。这场恶作剧让他们成为班上的传奇人物,甚至在老师那儿也成了名人。
博斯在三楼下了电梯,走到抢劫凶杀调查处。这儿现在空无一人,大多数抢劫凶杀调查处的警察都严格遵守早上七点到下午三点的上班时间,这样工作就不会妨碍他们从事副业。抢劫凶杀调查处的人是警察局的精英,所有最赚钱的副业都被他们包揽:为来访的沙特王子开车,给制片厂老板当保安,给拉斯维加斯一掷千金的大富豪当保镖——赌城警察局禁止当地的警察干兼职,所以这个肥差就留给了洛杉矶警察局。
博斯刚被提拔到抢劫凶杀调查处时,处里有好几位三级警探曾为霍华德·休斯<a href="#note_1" id="noteBack_1">[1]</a>当过保镖。每当他们谈起那段往事,仿佛认为那才是在抢劫凶杀调查处工作的意义。这儿的工作是他们实现目标的捷径——为某个精神失常的亿万富翁当保镖的敲门砖。其实那个亿万富翁又需要什么保镖?他根本哪儿也去不了。
博斯走到房间最里面,打开一台电脑。等待显示器开启的片刻,他点燃一根烟,从衣兜里掏出了埃德加给他的那份报告。报告本身没什么意义,此前没人翻开,没人调查,没人关心。他注意到它是在警察局里填写的——汤姆·切罗内到过北好莱坞分局,在前台报的案。这说明报告极可能由一个实习期的新手或一个懈怠的老家伙所写,他们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不管怎样,报告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成了例行公事。
切罗内自称是卡明斯基的室友。根据报告上的简单描述,报案两天前,卡明斯基告诉切罗内,她要去日落大道的凯悦酒店和一个不知道名字的陌生男子约会,但愿他不是个变态。之后她再也没回来,切罗内有些担心,于是报了警。警员填了报告,交给北好莱坞的警探,结果石沉大海。报告后来又被转送到洛杉矶警察局的失踪人口调查组,那儿有四名警探,负责处理这座城市每周收到的平均六十份失踪人口报告。
实际上,这份报告和其他报告夹在一起,从未被翻开看过,直到被埃德加和他的伙伴摩哥找出来。这些还不是让博斯心烦的事,不管是谁,只要花两分钟看看这份报告,就能猜出切罗内根本不是什么室友。博斯推算,在切罗内报案时,卡明斯基早已遭受不测,被埋进混凝土很久了,所以即使接到报案马上行动也于事无补。博斯在电脑里敲进了托马斯·切罗内这个名字,在加州司法部信息网里搜索。他找到并且猜对了,电脑显示切罗内四十岁,在过去许多年里曾因拉皮条九次被捕,因组织卖淫两次被捕。
这个切罗内是个皮条客,博斯很清楚,他是卡明斯基的皮条客。博斯发现他因为上一次犯罪正处在三十六个月的缓刑期内。他取出自己的黑色电话簿,把办公椅滑到一张有电话的办公桌前,拨通了县缓刑部门的电话,向接电话的值班人员报出了切罗内的名字和司法部识别号。值班人员查到了切罗内的现居住地址。看来这个皮条客越混越差,自从卡明斯基去了凯悦酒店再也没回来,他也从影视城搬到了凡奈斯。
挂断后,博斯想给西尔维娅打个电话,又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明天钱德勒很可能把自己请上证人席,要不要让她到场,目睹自己在证人席上被钱德勒逼入绝境。他决定还是不打了。
切罗内住在塞普尔韦达大道的一间公寓,那是一片妓女明目张胆接客、毫不遮掩的地方。天还没黑,博斯一数,两个街区长的一段路零星站了四个女郎。她们穿着露背吊带衫、超短热裤,在有车经过时像搭便车的人一样伸出大拇指,但显然她们只想搭车拐进停车场去做皮肉生意。
博斯把车停在范艾雷公寓对面的路边,这儿就是切罗内向缓刑监督官汇报的住址。墙上的门牌号有几个数字已经脱落,但依然可以辨认,因为烟尘把墙上其他地方染成了肮脏的浅黄色。这个地方需要重新粉刷、更换玻璃,墙上的裂缝要用石膏堵住,也许最好换一批租客。
走过大街时博斯心想,其实不如把这片彻底拆除,重新盖楼。公寓楼正面的防盗门一旁列着租户的姓名,切罗内的名字就在其中。他按下六号公寓的门铃,没有回应,于是点燃一根烟,打算在附近多待一会儿。他数了数租户的名字,一共有二十四间公寓。已经六点了,到了人们回家吃饭的时间,等一等总会有人露面。
他离开大门,回到路边。人行道上有一幅涂鸦,全都用黑漆画成,那是本地帮派的名称。还有一句用大写字母拼成的话,写着:“你会是下一个罗迪·金<a href="#note_2" id="noteBack_2">[2]</a>吗?”博斯心想,这么有名的一个名字,几乎随处可见,随处都能听见人说,竟然还有人写错了。
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小孩来到铁栅栏门前。博斯算好时间走了过去,等女人打开门时他刚好走到门口。
“你见过汤米·切罗内吗?”他走到女人身边问。
女人忙着照顾几个孩子,没工夫回话。博斯走进院子,先熟悉了一下环境,寻找贴着六号的那扇门——切罗内的公寓。院子里的水泥地上也有涂鸦,画着一个博斯不认识的帮派徽记。他在一楼最靠里的那扇门上看到了“6”,门前放着一个烧烤架,窗户下方还停着一辆带辅助轮的儿童自行车。
自行车不符合切罗内的身份。博斯往窗户里看,可窗帘拉上了,只留下一道三英寸宽的缺口,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他敲了敲门,习惯性地站到一侧。一个墨西哥女人打开了门,她看上去已有七八个月的身孕,身上穿的粉色睡衣有些褪色。博斯看见这个身材矮小的女人身后有一个小男孩,正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看着黑白电视里的西班牙语节目。
“你好,”博斯用西班牙语问,“汤姆·切罗内先生在吗?”
女人瞪着博斯,眼中充满了恐惧。她垂头耸肩,显得更加矮小,还用胳膊护住隆起的肚子。
“我不是坏人,”博斯说,“我是警察,我找托马斯·切罗内,他在这儿吗?”
女人摇摇头,就要把门关上,博斯伸手挡住了门,绞尽脑汁用自己仅会的西班牙语问她认不认识切罗内、他在哪儿。女人说他每周只来一次,来取邮件、收房租。她后退一步,指了指简易桌上的一小沓邮件。博斯看见最上面一封是美国运通的信用卡账单,是金卡。
“有他的电话吗?我有急事。”
女人垂下头,回避博斯的目光。她的犹豫正好说明她知道电话号码。
“帮帮忙。”
女人让博斯稍等,走进了屋里。女人离开后,坐在地上的男孩转过头来看着博斯,博斯能看出来电视里正播着某种竞猜节目。他觉得不自在,转而看向院子,回头时发现男孩正朝他微笑,把手比作枪的样子,嘴里发出砰砰的声音,还咯咯直笑。这时女人拿着一张纸条走了出来,上面只写了一个本地的电话号码。
博斯把号码抄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跟女人说他要拿走邮件。女人转身看了看简易桌,嘴里念念有词,好像是说她要坐在邮件上,不让他拿走。博斯告诉她没关系,最后她终于拿起那沓邮件递给了博斯,眼中再次流露出恐惧。